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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品:沧澜道 | 分类:历史军事 | 作者:墨书白
◎这面靥,张大人的手笔吧?◎
工部员外郎……
似乎也是个从五品的官了,看他年纪轻轻就做上从五品,倒是有些能耐。只是工部劳苦,又无甚实权,升迁极慢,一般世家子弟很少在这种地方。
洛婉清倒也不甚担心。
而张逸然这个名字,反而让她忍不住多看一眼。
她一瞬不由得想起柳惜娘,如果她没记错,柳惜娘的原名叫张九然,她还有个弟弟,如今应当也十九岁了。
关于她的家人,柳惜娘没有说得很细致,只说当年她把自己卖进风雨阁后,就由风雨阁重新为她捏造了一个柳惜娘的身份,安排在了盐帮,她明着在盐帮生活,暗地里当风雨阁杀手。而她的家人则由风雨阁给了他们一笔钱,谎称她已身死,让他们自己去过自己的生活。
她偶尔也会远远去看他们,但她不敢让家里人知道她还活着,也怕给他们带来麻烦。
她说她母亲拿着钱开了个成衣店,后来她赚到钱财,会想办法假装成顾客,交给她母亲。
她乔装打扮的能力出神入化,她母亲从来没有认出过她,只把她当成大客户,每次还会多送她些东西。
她对她家人描述不多,仅止于此,关于她母亲具体在哪里经商,她弟弟做了些什么,他们的名字,柳惜娘一概没有告诉她。
或许这是她的软肋,哪怕是她们互相换了身份,她也不希望她知道。
她们两人虽然有了如此重大亲近的秘密,但终究相交不久,不肯交底也正常。
洛婉清想起这些,思绪有些恍惚,但很快又调整过来,抬眸看了面前在她脸上认真画花的张逸然。
张逸然生得其实很好看,五官清秀,长眉入鬓,年纪看上去不大,介于青年和少年之间,还带着几分稚气。
他这个人有几分读书人的古板,明明是被逼着在她脸上描花,但真动起手来,却又异常认真。
洛婉清等了一会儿,有些不耐,终于道:“你画完没?”
张逸然抬眸冷冷看了她一眼,最后描了几笔,终于才收手。
等他放下笔,洛婉清忍不住想看看最终成效怎样,她从旁边拿了杯子,低头看了一眼里面女子。
看这一眼,她不由得有些发愣,这人说自己不会画画,但其实画出来这梅花极为好看,明明只有朱砂之色,却明暗交叠,栩栩如生。
她的线条本来就秀美,如今穿上了普通女子衣服,面上带上纱巾,眼角梅花遮住伤痕,看上去带了些艳色,是再普通不过的女子。
唯一的问题只有她的头发,她没有适合的发簪,散披下来,看上去令人起疑。
她思索着放下茶杯,从旁边顺手就拿了茶点吃下去填肚子。
张逸然冷眼看着她自然而然吃着自己桌上的东西,忍不住道:“你一介女子,为何走上今日歧途?”
洛婉清没想到这个二愣子还有心情来教化她,抬眼看了他一眼,随意道:“因为我没好好读书,所以流落江湖,贩卖私盐。”
“你是个盐贩子?”张逸然皱眉,“你可杀过人?”
洛婉清没有理会他,卷起帘子观察外面。
张逸然跟着她看了一眼车外,眼见到了都城门口,张逸然道:“就算是官家女眷,侍卫也是要查看文牒的。”
“我之前顺手偷过一份文牒,”洛婉清从包裹里掏出和自己之前顺走的文牒来,交给他,“你给他们就行。”
“你还偷东西?!”张逸然眉头皱得越深,开始试图继续威胁,“你休再胡作非为了,我劝你早些自首,我可以不追究你劫持官员之罪。”
“你就说我是你表妹。”洛婉清和他鸡同鸭讲,“不然我一刀捅死你,想想你家里人,还有你的前程。”
张逸然抿唇不言,洛婉清没理会他的反抗,直接将文牒塞进了他怀中。
没了片刻,马车就到了城门口,洛婉清立刻警戒起来,将刀抵在张逸然腹间。
官差照常上前询问,张逸然按照洛婉清的吩咐,将文牒递出去,然而也就是那一刻,变故陡生,张逸然猛地将文牒朝她脸上砸来,随后竟就迎着她的刀尖冲过来,喝道:“来人!”
见他朝着她刀尖扑来,洛婉清下意识收刀,然而也就是这一刻迟疑,她就被张逸然抓住刀柄,同时官兵卷开帘子,朝着她一刀砍来!
洛婉清抓着刀就地一滚,张逸然抓着刀不放,便被她跟着拽出马车,她狠狠一脚踹去,这才将张逸然踹开。
事情发展到这步,也容不得她多想,抬手一刀砍下拴马的绳子,她一脚踹犯官兵,驾马就往里冲去。
“抓住她!”
张逸然被人扶起来,他追在她身后,急急喝道:“这是个杀人贩盐的死囚,不可入都城侵扰百姓!”
说着,洛婉清便觉身后羽箭飞来,她回眸一扫,就见张逸然还带着官兵在后面紧追不舍。
她算是明白了,这人从头到尾就没相信过她不会作恶的话,就只是怕连累身边官差,所以一直和她周旋到城门。
他一开始就做了必死的打算,哪怕同归于尽,都不和她同流合“污”。
这种清流二愣子,怪不得都从五品了还要坐官家的马车!
洛婉清气不打一处来,但一想,多一些这种官员,百姓日子就好过一些,她倒也没有那么愤怒,想了想,她还有许多秦珏送的东西在马车上,当即回头大喝道:“张大人,我东西暂且放你那里,我改日来取!”
张逸然闻言一愣,随后怒骂:“你还敢来!”
洛婉清见他生气,忍不住笑了笑,扬鞭打马,转头朝着监察司疾驰而去。
从城门到监察司的路她早就已经背了下来,烂熟于心,看了看天色,现下距离酉时已经很很近,官兵一路跟在她身后,她根本没时间甩开官兵再去监察司,干脆咬了咬牙,领着官兵就往监察司冲去。
反正她也是死囚,也没说犯了事儿的死囚不能考监察司,罪加一等就罪加一等,她一路冲就是了!
她驾马狂奔,老远招呼着百姓,大声道:“让!都让开!”
官兵跟在她身后,这里都是百姓密集的地方,他们也不敢放箭,只能一路靠人力勉强追上,试图拦下洛婉清的马。
只是洛婉清奔得肆无忌惮,官兵刚冲上去,就被她一脚踢开,踹开去时,她还好声好气说了声:“抱歉,我赶路。”
官兵闻言,忍不住追着骂人。
洛婉清听他们污言秽语,也不甚在意,只计算着时间,捏紧缰绳,心跳得飞快。
快一点,再快一点。
她脑子里一遍一遍规划路线,听着官兵叫骂,眼看着日头一点点落下。
而这时,监察司门前,早已时一片冷清。
一个红衣少年坐在大门前,看着旁边桌上香炉中点来计时的香,有些烦躁道:“该来的都来了,没来都该死了,你去问问司主,还等啊?”
站在他身后的侍从闻言,立刻小跑了进去,没了一会儿,侍从跑出来,恭敬道:“朱雀使,司主说,要等到最后一刻。”
“等等等,等了一下午了,也没见一个人。都这时候了,还有谁会来?”
红衣少年看着香炉中即将燃尽的香,不耐烦换了个姿势,开始剔自己的指甲,骂道:“都这个时候来,还能有什么好苗子,肯定是个废物,还有什么好等?”
他一面说,一面骂:“不是做给那个中御府的老太监和那个民间皇子看的吧?一天天就知道给我们增加活,也没见俸禄涨些,我事儿多着呢……”
“朱雀使,”听少年骂来骂去,旁边侍从小声道,“你小声些,别给人听见了。”
红衣少年闻言,翻了个白眼,回头就见香炉里的香烧得差不多,赶紧站起来高兴道:“时间到了,快,收拾收拾,收工关门。”
“朱雀使,”侍从有些慌张,“这,这还有点儿呢。”
“就一点儿了,你把东西收拾收拾,咱们关上大门那一刻,”朱雀做了个关门的动作,“不刚好吗?赶紧。”
说着,朱雀自己亲自动手,开始搬着椅子往里走。
朱雀带头,周边侍从对视一眼,也不敢干站着,只能跟着朱雀一起搬东西,没一会儿,监察司门口就清理得干干净净,朱雀正要合上大门,就突然听马蹄声传来。
洛婉清领着一群官兵,刚刚转角,就看见一个背着双刀的红衣少年正要关门。
她睁大了眼睛,抬手就将刀朝着大门甩去。
刀“哐”一下插入门缝,惊得朱雀一个仰身,随后急急起身:“这谁……”
话没说完,就听门外传来马蹄声和一个女子急喝:“大人且慢,扬州柳惜娘前来监察司报到!”
朱雀一愣,转头看向香炉内那最后一点香,听着门口女子一遍一遍高呼:“扬州柳惜娘前来报到!”
“扬州柳惜娘,”话音刚落,大门被这女子猛地一撞,撞开一个手掌的缝隙。
洛婉清和朱雀隔着门缝对视,洛婉清认真看着面前这个一面无奈加疲惫的少年,认真道,“前来监察司报到。”
说完,官差就停在她身后,一群人看着监察司牌匾,对视一眼,有些不敢上前。
香这最后一刻燃尽倒入香炉,朱雀看了一眼门外官兵,又转眸一言难尽看着洛婉清。
旁边侍从提醒朱雀,小声道:“大人,香刚燃尽。”
洛婉清忐忑看着朱雀,朱雀深吸一口气,闭上眼睛,放开大门,扭头道:“把外面官差赶走,柳惜娘,跟我走,我领你进去报到。”
听到这话,洛婉清顿时亮了眼睛,拔了插在门缝中的刀,挤进大门,恭敬行礼:“多谢大人。”
“谢什么谢啊,我提前收摊这事儿你一嚷嚷,大家都知道了。”朱雀背对着她,没好气道,“我又要扣俸了。你怎么不早点来?你们扬州同你一路的,早就到了。”
说着,朱雀提步往内院走去,侍从门出了门,和官兵交涉一番,官兵便没再回来。
洛婉清跟在朱雀身后,敏锐抓住重点:“大人,扬州还有其他人来?”
“来了,就一个女的,其他都死路上了。”
朱雀轻描淡写,带着她走入一个院子,淡道:“进去报道,有人会给你领路。”
洛婉清道谢,说完,自己提步上前推开门,推门之后,就见院子站满了人。
这个院子不小,前方立着一座两层高的小楼,二楼挂上了帷幕,似乎是有人坐在里面。
其他地区的死囚似乎早就来了,他们都等在原地,见洛婉清进来,所有人都看了过来。
洛婉清迟疑片刻,就听不远处台阶上方传来一个男声:“进来吧。”
洛婉清循声望去,台阶上站着一个黑衣青年,他身材欣长,目光冷淡,见洛婉清看过来,他催促道:“听不懂官话?”
洛婉清没有多言,赶紧走入人群,随后就听青年道:“时间到了,关门吧。”
说着,院门关上,洛婉清扫了一眼,一眼便扫到了赵语嫣,她怯怯站在角落,穿了一身棉麻米色长裙,低眉垂眼,看上去很是不安。
除了赵语嫣,秦珏也在。
他站在她前方不远处,身材高瘦,穿着一身青衫。院子里都是些凶神恶煞的匪徒,他一个人带了周边人都没有的正气,看上去格格不入。
她一直看着他,或许是因为盯得太久,目光太过直接,秦珏察觉,转眸看来。
两人对视片刻,青年仿佛是不认识她一般,只看她一眼,便挪开目光。
见得这眼神,洛婉清便知道他是不打算和她相认了,她倒也理解,其实同他相认对自己也没什么好处,她倒也不着急,垂下眼眸,眼观鼻鼻观心,不再乱看。
大家安安静静等了一会儿,前方高台上的青年拿了本册子来,便开始点名。
青年点的应该是最初地方送上来报考监察司的册子,点的许多人都不在,不在的人,青年就划上一道,洛婉清听着一个个名字没有回应,心便沉了下去。
等名字念完,在场不过百人,来到东都的人,和报名相比,竟是少了一半之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