军阵前方，望着怒浪迭起的洛水，吕玲绮一时间有些目眩神迷，这条江河之中，藏纳着远远胜过汪洋大海的力量。
    神都洛阳静静俯卧于洛水之侧，厚重的道蕴弥漫，透着一丝亘古未变的宁静，仿佛足以容纳下世间所有喧嚣。
    高耸的城墙之上，士卒林立，城门紧闭，门楼前孤零零站着一位老者。
    脚踏布履，素衣青冠，身负长剑。
    身形干瘪瘦弱，却仿佛挡住了整个神都，一人逼得数十万狼骑不敢稍动一步。
    “吕布，见过剑圣。”
    对岸，吕布手持方天画戟，单手紧握缰绳，颔首见礼，以示对武道前辈的敬重，肩铠之上的鎏金狮子浮雕熠熠生辉。
    “天下人皆知，大汉气数将近，剑圣何必强逆天命，做那挽狂澜之人。”
    “不必多言，今日或是赤兔踏着我的尸骨进神都，或是你授首剑下，没有第三种可能。”
    王越低声开口，声音却落入了场中所有人的耳畔。
    兹——
    负于其身后的长剑被无形之力拔起，寸寸出鞘，他的呼吸节奏越来越缓，血气的流动却愈发凶猛。
    剑气割裂大地，汹涌的洛水有了一刹断流，空出了一条宽阔的大道。
    “灭魂！”
    长剑未曾出鞘，前方岸堤尽头炸起一声厉啸，方天画戟缠绕着无尽煞气腾空，划开天地。
    吕布腾身而起，滔天的血气缠身，若神焰燃烧，仿若鬼神：
    “剑圣，你道果被斩，即便我赢，也是胜之不武，但挡我路者，都要死！”
    王越神情没有丝毫波动，抬手握上剑柄，展臂出剑。
    轰！
    剑光掠过，遮蔽了天地，方天画戟抛飞而起，一道剑痕自吕布胸前浮现，如同撕开薄纸一般击穿战甲，劈开了吕布的胸膛，隐约可见疯狂脉动的心脏。
    “未临绝巅，终是蝼蚁。”
    淡漠的声音回荡在战场上空，数十万并州狼骑之中，猛然响起一片吸气声，隐有恐惧弥漫。
    “斩去了道果，还可称得上绝巅？！半截残躯入土，能出几剑？还敢口出狂言！”
    一击遭创，吕布一声长笑，神情之中没有丝毫惧色，瞳孔之中满是疯狂，任由胸前鲜血四溅，心脏的脉动越发剧烈，身侧缠绕血气急剧飙涨，威势滔天，盖过了煌煌烈日。
    “死！”
    方天画戟再度扬起，裹挟着无可匹敌的威势重重斩落！
    王越眉心微皱，握剑的掌心一紧，呼吸渐沉，未曾硬接这一戟，侧身避过，身形若鬼影掠过长空，直奔吕布而去。
    吕布脸上显出一丝狞笑，猛然松开手中方天画戟，双目赤红如血，身形暴涨了一圈，任由王越手中的剑刃穿过腰腹，双拳紧握，如彗星垂落苍茫大地，砸向王越。
    “恭送剑圣！”
    吼——
    嘶鸣裂天，炽烈的高温点燃了虚空，浑身缠绕着赤色长鬃的神驹呼啸而至，封锁了天地。
    第五百一十一章：南华老仙
    面对来势汹汹的赤兔，王越脸上的神情没有丝毫波动，呼吸戛然而止，手中闪耀出一朵剑花。
    璀璨的剑光自天地之间腾起，剑道至尊的恐怖神威华盖四野。
    轰！
    洛阳四周开启的防护大阵溅起波涛，似狂浪席卷长空，仅支撑了一个刹那，便被撕开了一道缺口！
    十数万载未曾遭遇过风波的神都洛阳，炸起一声冲霄雷音，震耳欲聋，整座城池都在震颤。
    一道人影挂上城墙，蛛网般的裂痕蔓延出数百丈，周身漆黑一片，满是火焰灼烧的痕迹，手中一柄长剑，刃亮如雪。
    “剑圣！”
    “帝师！”
    城墙之上一片哗然，接连有身影腾跃而起，向着王越奔去。
    远处，吕布凭立于虚空，看着眼前的一幕，半晌没有动作。
    嗤——
    蓦然间，鲜血自他颈间飙射而出，一道狰狞的缺口自脖颈之上浮现，几乎斩下了他的首级，仅剩一丝皮肉相连，头颅摇摇欲坠。
    他身形一软，自虚空坠落而下，随之一同落下的，还有浑身染血的赤兔，它遭受的创伤比之吕布更甚，几乎被王越临终一剑腰斩，腰尾分离，险些丧命。
    见此一幕，下方军阵之中一片骚乱，吕玲绮面色剧变，腾身踏上马背，冲霄而起，小心接住了坠落而下的一人一驹。
    轰隆——
    九霄之上骤然划过一道血色雷霆，泼天的血雨自天穹之上落下，磅礴的天地元气生出，滋润万物。
    天地泣血，至尊陨落，这场血雨无疑昭示着纵横九州悠久岁月的剑圣，已经魂堕地府。
    远处洛阳城墙之上，一片哭声。
    在血雨的滋润下，躺在吕玲绮怀中奄奄一息的吕布，血气微动，脖颈之上的伤口隐隐开始了愈合，稳固住了他即将消散的命元，将其踏入黄泉的半截身躯，缓缓拉了回来。
    吕玲绮松了口气，抬眸扫视着远处的洛阳，盯着防护大阵裂开的缺口，目光如炬。
    洛阳之中，并不缺一流武将，兵道大家，对于战机的把握极为精准。
    此刻撤军，军心便散，一旦汉军出兵追杀，她身后的数十万狼骑极有可能开始溃退，甚至被剿杀一空，父亲的一切野望，也将随之付诸东流。
    值此之际，唯有置之死地而后生。
    思绪电转间，吕玲绮目中闪过寒光，招来身侧的几名狼骑，护着吕布退往军阵后方，而后厉声高喝：
    “陷阵营何在？！”
    军阵之间，万余骑脱离而出，皆是铁甲覆面，气机森冷如冰，为首的是一名手持长枪的昂藏大汉，满面冷肃。
    陷阵营乃是吕布手下万里挑一的善战之兵，一流武将都不止一人，结成军阵，足以战平吕布，不惧当世豪杰！
    抬手将吕布落下的方天画戟摄入掌中，吕玲绮戟刃直指神都：
    “随我攻城！”
    “诺！”
    山呼声如惊涛裂岸，杀气直冲天际。
    “杀！！”
    战马的嘶鸣响彻天地，‘吕’字战旗之下，漆黑洪流滚滚向前，万军铁蹄瞬息间碾过洛水，沐浴血雨，马踏神都，十方俱震。
    嘭嘭嘭！！
    轰鸣的战鼓雷音自城墙之之上炸起，洛阳城门大开，千营兵马列阵而出，同样士气如虹。
    “杀！！！”
    汇聚于神都的，皆是汉军精锐，同样的百战雄师，不惧生死，方才开战，入场的一流武将便已过十指之数。
    然而，能被称为当世豪杰的，一个也无。
    吕玲绮浑身血气融入了军阵之中，受军阵加持，战力飙涨，加之她的身侧，无时无刻都至少有三位一流武将为其掠阵，手持方天画戟在战场之中大杀四方，如入无人之境，一时间竟连斩数位汉军大将。
    “逆贼，给我死来！”
    雷霆巨喝猛然炸起，一道恍若神魔般的身影出现在吕玲绮身前，刀光破云，携崩天摧日之威，劈至吕玲绮头顶！
    “玲绮当心，那是皇甫义真！”
    “退开！”
    不远处的几位一流武将，皆是神色一变，吕玲绮自幼混迹军旅，在这些武将眼中，与子侄无异，见她遇险，皆是心急如焚，纷纷舍弃了坐骑，飞身援救。
    皇甫嵩乃大汉封侯一级的武将，几乎仅次于顶尖豪杰，此刻突然出手袭杀，瞬间将吕玲绮逼入险境。
    崩——
    几人还未曾赶至吕玲绮身边，后方军阵之中便传来了一声尖锐刺耳的长啸，穿云裂石！
    一道刺目的金色光影撕开天地，于半空之中划出一道绵延数百里的漆黑裂痕，撞上了刀光。
    轰！
    刀光碎裂，皇甫嵩身形连连后退，一根淡金色的箭矢穿透了他的左肩，鲜血如泉涌。
    狼骑军阵后方，吕布缓缓放下手中的鎏金长弓，眸光冷凝，脖颈之上先前的狰狞伤口仅剩下一丝浅浅的疤痕。
    血雨渐消，战场之中满目血色骸骨，吕布收起长弓，舞起身侧的一面战旗，高声下令：
    “全军出击！”
    ……
    ……
    “有至尊陨落了。”
    蓬莱上空，石岚极目远眺，看到了亿万里之外的那朵醒目的血云。
    即便道果被斩，至尊依旧在天地之中留下了痕迹，死后有血雨相随。
    只是这道果是被天道所斩，未免有些讽刺。
    她已经在此枯坐了两日，或许是被童渊前几日骇破了胆，直到现在，她也未曾看到有敌来犯。
    虽然三日之期将至，但石岚心中却没有丝毫松懈，这不过是短暂的平静。
    蓬莱在此一日，就势必会有不速之客登门，下一次来的敌手，只会比先前的更可怕。
    “唳——”
    正当石岚沉思之际，一朵祥云浮现在天际，一头仙鹤破云亮翅，来至石岚跟前。
    仙鹤之上，盘坐着一位耄耋老者，眼窝深陷，发丝雪白，身上的生机几乎快要散尽，显然所剩时日无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