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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90节

作品:天汉之国  |  分类:历史军事  |  作者:安化军

    说了几句闲话,王宵猎与陈求道一起,走进了旁边正在建的村子。
    这里的房子是参考了附近民居,加以改进而成。每一家的面积接近一亩,三间正房,带两间耳房。东边是三间厢房,还有厨房。西边两间厢房,还有牛棚,西南角是厕所。门和厕所之间,则是放农具的杂物间。
    院子里有一片菜园,靠近正房的地方则种花木,东边还有一个小鱼池。里面种了莲花,养几条鲤鱼。
    看了一遍,陈求道叹道:“天下间的农户,有几家能如此?百姓到这里住过,只怕起奢靡之心。”
    王宵猎道:“参议错了。这样的房子,其实花不了多少钱。看着整洁,不过是面积大,家里物品分门别类而已。在乡村,土地不值钱,这样大的房子很平常。真正费钱的,是这些房子。”
    此时的建筑多是版筑,这村子里的房子却是青砖灰瓦。常住城里的家不觉得,农夫眼里可是稀奇。住惯了土屋茅顶,住进这里来,可以说是一种享受。
    陈求道看了盖好的样板房,点头道:“不错,烧制青砖,可不便宜。”
    王宵猎道:“用煤烧砖,其实并不贵。真正贵的,是运费。这里是自己烧砖,价钱不高。乡下地方,如果窑场离得不远,用砖盖房子其实划得来。只是窑场离得近,还怎么赚钱呢?”
    农村的人口密度低,要想窑场离得近,客户必然少,也就赚不到钱了。所以窑场只能建在城镇附近,偏僻地方的百姓买砖就贵了。贵的不是砖,而是砖的运费。
    在房子里转了一圈,陈求道道:“天下的百姓,如果人人住得起这种房子,可真是国泰民丰了!”
    王宵猎笑道:“所以正要你我努力,让百姓能赚到钱。有了钱,当然就住得好,吃得好。”
    陈求道摇了摇头,显然不信。
    王宵猎站在院子里,看着池子里的荷花正在盛开,几只蝴蝶上下飞舞。栽的石榴树上石榴红了,压弯了树枝。只是缺少了鸡鸭,让人觉得院子里少了生气。
    看了许久,王宵猎道:“如果能让我治下的百姓住上这样的房子,三天吃一次肉,油水不缺,农活不累,我这宣抚使就不是白做了。什么时候能够做到呢?”
    陈求道摇了摇头。让百姓过上这种日子,他可不敢想。
    王忠走过来,对王宵猎道:“今日中午宣抚要在那里用饭?”
    王宵猎道:“就在这院子里吧。对了,今天来我还特意带了几瓶酒,饮上两杯。你这里应该有年长者,去叫他们过来,就说宣抚请他们吃饭。”
    王忠道:“有几个是木工、泥工,做了多年,在这里指导着别人做活。他们一天顶别人两天,许多人愿来。”
    王宵猎听了点头:“这样才对!徭役虽然是一年五十个工,但不能千篇一律,当作一个基本数字才好。不然,像这种多年的工匠,如何肯来?”
    陈求道道:“若不千篇一律,就怕下面官吏狼狈为奸,把事情弄坏了。”
    王宵猎道:“这个时候,就显出官员的用处。这种事情处理不好,就说明官员不合格,要及时换掉。想着我用什么制度,有什么规定,下面的人就不能为奸了,怎么可能?要给官员权力,也要让官承担责任,不能什么事情都从上到下一个样子。上面的人觉得下面的官员听话了,事情也就做坏了。”
    陈求道点了点头。这种话,王宵猎经常说,只是一时之间做不到。上面的人放权,哪些该放,哪些不该放,很多人把握不住。放权给下边,下边的官员一时达不到要求,也不能有效行使权力。
    王宵猎一向主张,官员不能什么事情都管,而要管真正该管的。官大的要放权给下属,官小的要放权给民间的行会、商会,放权给吏人、差人。一方面放权,另一方面监督,随时查漏补缺。宁愿监督的力量更强,而是要官府什么都管。对于官府来说,监督更加重要。千万不能官府什么都管起来,却疏忽了监督的力量。
    对于这个时代,对下层官员和民间监督是新鲜事,大家都没有经验。陈与义从在襄阳的时候,就开始建立监督体系,现在也只是对官员监督的体系刚有,民间监督还远没有建立起来。
    占领了洛阳,王宵猎不只是占领的地盘大了,更重要的是势力范围稳固下来。许多事情,以前在襄阳的时候不能做,到了洛阳就可以做了。整个官僚体系,开始慢慢完备。
    第709章 待遇
    天边飘来一朵云彩,遮住了太阳,天地间好像凉快了许多。柳树上的鸣蝉,也停止了鸣叫,想在喘口气。
    在院子里的棚子下面,士卒摆上了酒菜。
    主菜是这里的役夫中午吃的,一大盆白菜、豆腐、豆角、茄子加上五花肉的大乱炖。里面豆腐不少,肉则只有几块大肥肉片。还有一碟咸菜,配上黑乎乎的馒头就是役夫一天中最重要的一顿了。
    役夫出来干活,早饭在家里吃,中午饭由官方提供,晚饭回家吃。许多人为了节省家里的粮食,一般早晨都不吃饭,饿着肚子干一上午,中午使劲多吃。
    王宵猎看了看桌子上的菜,对一边的版筑工童四郎道:“阿公,这里的饭还习惯吗?吃得好不好?”
    童四郎道:“每日里都有白面馒头,还有肉,自然是极好了。”
    王宵猎拿起一个馒头,来回看了一遍,道:“馒头确确实实是麦粉做的,只是太黑了些。你们家里,也吃这么黑的馒头?至于肉,一大盆菜,有没有二两?”
    童四郎笑道:“官人,这馒头不算黑了。我看得不差,应该是一斤麦出八两半白面,人人家里都是这样。这几年渠道失修,许多地都无法浇灌,能有白面吃就算好了。至于肉,本来不便宜,就是尝个味道罢了。”
    王宵猎点了点头:“是啊,渠道不修,天旱了地里就浇不上水。麦子浇了水可不行,只能种些别的。等忙过了这一两年,河南府统一做个规划,看看要修多少渠道,一年一年修起来就好了。”
    童四郎和几个老人一起道:“有了渠道,不只是种麦,还能种稻呢。洛阳周围,太平年月都是种稻。”
    后世的人们一说起高产作物,就是玉米之类。玉米作为碳四植物,确实容易比碳三植物的水稻、小麦高产。但在这个时代,真正的高产作物是水稻。一般来说,付出差不多的劳动,水稻亩产可以是小麦的将近两倍。只要是能开垦水田的地方,人们想方设法,都会种上稻子。
    洛阳周围,伊、洛河可以浇灌的地方,习惯上种植水稻。只是金兵南来,大多数灌溉水渠都荒废了,这里也种不了水稻了。由于水利条件还好,许多地方种了麦子。
    一般来说,这个年代水利条件最好的地方种水稻,差一些的种麦子。实在无法浇水的,只能种粟米。
    王宵猎道:“种水稻也好,种小麦也罢,渠道终是要重修。要建水利,就要有人,需要你们这些人出力。像现在这样,一年五十个工,你们觉得多吗?”
    童四郎有些不好意。道:“不瞒官人,多还是多的。一年三百六百十天,徭役就有五十天,百姓还有多少属于自己的日子?不过,与以前比起来,倒也不算多。”
    王宵猎点了点头。问道:“那么你们自己觉得,一年多少个工合适?”
    童四郎道:“平日里闲谈,多家觉得,一年三十个工,差不多算是不多不少。”
    王宵猎对陈求道道:“一下子减了二十个工,只怕短时间不行了。现在天下百废待兴,处处都要用人,徭役不敢一下子减那么多。一个工一百文,减二十个工,一个人官府就要多花两贯钱。唉,现在还是缺钱。”
    童四郎道:“官人也不必烦恼。我们寻常百姓闲谈,当不得真。”
    王宵猎叹了口气:“怎么当不得真呢?世间的事,就是官府认为百姓该付出多少,百姓觉得应该付出多少,寻个折中的数目。若是官府有余力,百姓当然付出来的越少越好。你们觉得三十个工好,那这就是个合理数值,官府应该尽量向这个数字靠。一时之间没有办法,只能先五十工。以后条件好了,再减到三十个工。”
    陈求道道:“减到三十个工,百姓又觉得二十个工好。真减到二十个工了,他们还是觉得多。”
    王宵猎点头:“参议说的不错。官府希望百姓多出力,百姓希望少出力,本来就是这样。现在一年五十个工,确确实实多了,所以我们都希望能慢慢减少。但减到最后,总有一个数字,过了这个数字百姓出工少了,其他方面要交的钱却又多了。这个时候,官方和百姓能达成共识,就是这个数。”
    陈求道皱起眉头,想了想,也想不明白王宵猎的意思,只能摇了摇头。
    王宵猎道:“只是理论上我们觉得有这么个数字,实际上,是找不出来的。总有一个范围,有的人觉得合适,有的人觉得不舍适。只要在这个范围内,就是合理的。”
    童四郎几个人不敢说话,面面相觑。陈求道觉得王宵猎说得太空,也不搭话。
    王宵猎只能无奈地叹了口气,没有再说。
    士卒烤好了鲇鱼端了上来,给每个人倒了酒。
    王宵猎道:“今日我们来,烤了几条鲇鱼请几位尝一尝,饮两杯酒。还有,我们走后,晚上宰几头猪,要保证每人有半斤肉吃。诸位辛苦,算是官府请你们的吧。”
    童四郎几人大喜,急忙向王宵猎道谢。
    王宵猎拿起来筷子,先挟了一块乱炖中的豆腐,又拿起一个馒头来。对陈求道道:“参议,我们难得到这种地方一趟,要尝一尝做工的人吃什么。”
    陈求道点头,也拿起了一个馒头。
    面粉发黑,是因为出粉率高,面粉里掺有麸皮。这可不是后世人吃的全麦面包,吃着不细腻,麸皮拉嗓子。不常吃的人,吃到这种食物,难免皱眉头。
    一般来说,小麦面粉出粉率降到七成以下,面粉就很白了。越往上,面粉就越黑。像这种出粉率高达八成半以上的面粉做出来的馒头,味道着实不好。
    王宵猎前世,由于麸皮是优质饲料,人们对生活品质的追求,面粉的出粉率降到了六成以下。做出来的馒头软糯香甜,不是这种馒头能比的。馒头吃在嘴里,有种酸味,实在难以言说。
    第710章 绝不放过
    鲇鱼没有什么刺,烤了之后有一种特别的香味。童四郎等几个人吃大口吃肉,大口喝酒,喜笑颜开。王宵猎在一边吃着黑馒头,就着乱炖菜,看着他们。
    劳动人员最朴实。一年之前,这些人还是食不裹腹,一年里有数不清的劳役。王宵猎来了之后,取消了一切苛捐杂税,合并成田税和徭役两项。税赋不算轻,胜在简单明了。大乱之后,百姓过上这种日子,从心里喜欢。
    一年五十个工,对于洛阳附近的县算是减轻了负担,但对于偏远的县则加重了负担。真正受到百姓欢迎的,是官府完全不从农民手里收钱了。不收现钱,农民身上的沉重负担少了大半。
    现在夏天,吃过午饭后要休息。王宵猎没有多待,饭后稍作休息,便就回了洛阳城。
    下午凉快下来,折彦质前来辞行。
    请折彦质坐下来,王宵猎道:“都承需要的东西,都准备齐了吗?”
    折彦质拱手:“多谢宣抚,已经齐了。此次回行在,除了两门大炮外,还带两门中炮,六门小炮。一应的操作人员一起随行,还有十八名铸炮的工匠,都一起回。”
    王宵猎道:“都承记得向朝廷提一句,去的人要多给钱财,不要让他们白跑一趟。”
    “这是自然。”折彦质拱手。“宣先不提,朝廷也不会亏待了他们。”
    手里拿着茶杯,王宵猎沉默了一会。才道:“我还是要提醒都承一句。军中用火炮,战争就与以前不同了。此次北伐之前,我军中演练了两年多,用的还是不熟练,没有把火炮在战争中的作用充分发挥出来。朝廷能臣名将众多,在这上面还是要下功夫。我们有了火炮,很快就会被金人学去。只凭着火炮厉害,战场上不足恃。”
    折彦质道:“宣抚放心。朝中多有宿将,如何使用,他们必有心得!火炮到行在之后,朝廷会精选人手,必然不会让金人把方法偷去。”
    王宵猎点了点头。又问道:“从西京到行在路途遥远,都承准备怎么走?”
    折彦质道:“鲁山关的道路听说还行不了大车,只能够走叶县。张太尉虽然赶走了孔彦舟,汉水下游现在还是不太平,走不得。所以我准备从唐州去随州,而后沿涢水水路,经德安府到鄂州。这几年陈规在德安府,不知道打败了多少盗贼,地方太平,好走得多。之后沿长江而下,走水路到行在。”
    王宵猎道:“都承安排得妥当。这一路上山高水长,一定要小心。火炮是战场利器,不要没有运到行在,反被金人夺去了。那可是要闹笑话,无法向朝廷交待。”
    折彦质笑道:“宣抚说笑了。我已经行文德安府,让陈规派兵接应。一路上都有朝廷大军,必然不会出意外。”
    寒暄几句,王宵猎送别了折彦质。明天由汪若海送行,王宵猎的身份,当然不可能为折彦质送行。
    离开了河南府衙,折彦质看看天色还早,一个人蹓跶到茶铺,叫了范圭出来。一起到酒铺,算为自己送行。
    进了小阁子,酒菜上来,折彦质让小厮出去。举起酒杯,与范圭一饮而尽。道:“明天我就要离开洛阳,动身回行在了。府州的事情,以后就靠官人和十三叔了。”
    范圭道:“这些日子,哥哥有没有向王宣抚提起我们?”
    折彦质叹了口气。道:“提了。宣抚说,对于大宋,府州是降将,罪无可恕。十三叔想反正,当戴罪立功,才有可能。这种事情,我哪能做得了主呢?我走之后,你也尽快回府州,问一问十三叔的意见。”
    范圭怒道:“当年开封城破,二圣北狩,连陕西都丢了。娄宿又抓住了大哥,经略不降又能怎么样?”
    折彦质道:“我也是这么说的。可宣抚说,十三叔降金军后,帮着金军攻城略地,怎么能够就此算了呢?现在宣抚的副手,是当年知陕州的李彦仙,他怎么能忘记当年十三叔攻陕州?”
    范圭脸色铁黑。过了一会,才道:“难道王宵猎就这么有把握能击败金军,收复河东?”
    折彦质点头:“这些日子我在洛阳城,看了王宣抚的军队,才知道他的底气从什么地方来的。说实话,王宣抚的军队纪律严明,士气高昂,绝非一般的军队可比。陕州大捷,绝非侥幸!金朝纵然以倾国之兵守河东,也未必守住。这些话,你一定要说给十三叔听!王宣抚非其他人可比。收复河东,只怕会掘了我们折家的根!”
    见折彦质神情严肃,范圭点了点头。
    折彦质道:“王宣抚军中有火炮,金军如何能挡?在我看来,最好的结果就是我此次回行在后,朝廷学会用炮。其他军队有了火炮之后,不再弱于金军,能够北上恢复中原。如若不然,只靠着王宣抚,结局只怕不妙。”
    范圭忙道:“哥哥的意思——”
    折彦质叹了口气:“我们折家在府州数百年,手中有兵,地方有粮,哪个敢小看了?就是朝廷,十三叔若说要反正回到大宋,也必然是满朝文武称赞。只有王宣抚,根本不在意府州的兵,一定要十三叔戴罪立功才可以。若是拥兵观望,以后必然会找府州麻烦!”
    范圭倒吸一口冷气。道:“真的如此?不是王宣抚的计策,要收服经略?”
    折彦质摇了摇头,有些无奈地道:“兄弟,让我担心的,就是王宣抚就是这么认为,没有任何虚假。哎,我实话跟你说吧,王宣抚亲口跟我说,以府州折家的兵力,还不够格让他用计策。如果十三叔不反正,到时大军直接攻过去就是了。作为降将,十三叔敢反抗,灭了折家满门别人又能说什么?”
    听了这话,范圭不由浑身发抖。按王宵猎的说法,折可求自恃的数州之地,数万之兵,根本就不放在王宵猎的眼里。大军直接攻过去,根本就无视折家的反抗。
    折彦质道:“对于王宣抚来说,如何对待折家,涉及到如何看待降将,不是一家的事。有什么办法呢?当年十三叔投了金人,若不出兵作战,金人如何信得过?当年出兵了,王宣抚就不放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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