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20  烟
    （1）
    李净坐在车里，点燃了一支香烟。
    烟是细长的女士烟，他并不抽，只是静静地看着火星在黑暗中缓缓燃烧。
    这味道能让他想到楚曦。
    他想到自己第一次发现她抽烟，是十四岁那年。穿着校服的楚曦独自一人站在小区里人工湖中心的小亭子里，半倚着栏杆仰头看落日，修长纤细的手指间夹着一支点燃的香烟。
    夕阳温暖的橙红色的余晖为她完美的侧脸线条镀上了一道金边，微风吹皱湖面，扬起她泼墨般的长发。她抬起手将烟放到唇边，深吸一口之后长长地吐出一口青烟。眼眸半垂，神情倦怠又冷淡，透着那么一股子厌世的味道，和她平时在外人面前表现出的那副优等生模样判若两人。
    那画面很美，美到摄人心魄。李净站在亭子外看着她，像被魇住了一般，不自觉地就屏住呼吸，一步步地朝她走了过去。
    既想靠近，又怕惊动了她。最终在离她还有几步路时，她听到了声响，回过头，墨黑的眼眸看向了他。
    明明只是极普通的一眼，却让他心跳如擂鼓。
    “是你啊。”她的声音非常平淡，从口袋里掏出烟盒递向他，“要来一支吗？”
    烟草的味道并不好，但站在她身边，就足以令他有种飘飘然的感觉。
    一支烟抽完，她从石桌上的书包里掏出一瓶去味喷雾，对着两人上上下下地喷了个遍。然后露出一个狐狸般狡黠的笑，趴在他耳边轻语：“这样我们就是共犯了，记得不许告密哦。”
    那是他第一次抽烟，也是第一次心动。
    （2）
    手中的烟燃去了大半，李净将手伸处车窗外，轻轻掸了掸烟灰。他在这破旧的居民楼下等了快四十分钟，终于看见他要等的那个人出现在了视线中。
    从远处看，那少年的身形高大，一头金发十分惹眼，并没有和她相似的地方。
    他一出现，从楼道的阴影里就冲出来一个身材瘦小的中年妇女，身边还带着一个小女孩。看到她们，金发少年停住了脚步，与她们保持了一个不远不近的距离。那女人抹着眼泪似乎在对他说着什么，哭了一会儿，他就从口袋里掏出了几张纸钞，极为不耐地塞到了她手中，然后头也不回地上了楼。
    女人拿到了钱，牵着小女孩离开了。李净若有所思地眯起眼，拉开车门下了车，把烟随手丢到地上用脚碾了碾，然后向凌曜上楼的方向走去。
    对于李净的突然来访，凌曜吃了一惊，但也并未多问，还是开门让他进了屋。
    “这么晚来找我，是有什么要紧事么？”面对着李净，凌曜保持着最基本的礼貌态度。
    他的手中夹着一支刚刚点燃的烟，问完这句话后，便放到唇边吸了一口。李净看着他抽烟的神态，莫名觉得他的样子很像楚曦。
    真不愧是亲姐弟。
    “是有事。”李净说，“是关于楚曦的。”
    听到她的名字，凌曜的神色微凛，抬起头，看向李净。那双和楚曦几乎一模一样的沉沉黑瞳，如同深邃而幽暗的星空。
    “你是个聪明人，那我就不绕弯子了。她现在的身份和以前不一样了，这点你也知道。我不希望以前有关‘陈曦’的任何一点，影响到她。”
    凌曜瞳孔微缩：“你是怎么知道的？”
    李净说：“与她有关的事情，我基本都知道。”
    “那你也知道，我才是她的亲弟弟了？”凌曜冷笑了一声，“你说的以前有关陈曦的任何一点，也包括我在内？”
    “对。”李净说，“别误会，我并不是针对你，事实上我对你并没意见。只是曦曦她一旦跟你扯上关系，就势必会和你身后那一大堆……乌七八糟的人扯上关系。她现在已经跳出那个泥潭了，你也不希望她再被你扯回去，对吧？”
    “你什么意思？”凌曜脸色沉郁，周身缭绕的冰冷空气几乎可以化作实质。
    李净叹了口气：“刚才来找你要钱的人是你舅妈吧？凌家现在叁个女孩儿一个男孩儿，再加上你舅舅前两年染上了赌瘾，日子过的怕是捉襟见肘了吧？你会从凌家搬出来，多半也是因为凌家再也负担不起你的开销了吧？不过落到需要找一个十七岁的孩子要钱还债的地步，你家大人确实也太不靠谱了点儿。”
    “……”李净所说的字字句句都正中靶心，凌曜无法反驳，只能黑着脸沉默不语。
    “对你这个稍微有点赚钱能力的未成年人他们都能剥削到这个地步，你说，如果他们知道了十二年前被他们送去孤儿院的那个小女孩，现在已经成为了楚家的大小姐，他们会怎么做？”李净的声音低沉缓慢，像是无孔不入的蛇，慢条斯理地缠绕住猎物，再逐渐发力。
    虽然本能地对眼前这个男人抱有抵触之情，可凌曜也不得不承认，他说的确实是事实。即便如此，凌曜也并不想让他占了上风，于是咬了咬牙，倔强又倨傲道：“这些都是我和姐姐的家事，和你这个外人又有什么关系？没记错的话你和我姐也就不过是住得近点的青梅竹马而已吧，那关系也就不过比普通同学稍微好点儿，不觉得你管得有点太宽了吗？”
    他的这话成功让李净隐去了笑容，确实，他和楚曦的关系还远远没到暧昧的阶段，这也是他心中的痛处。他从以前开始就一直被楚明洲这个假弟弟明里暗里地挤兑，现在又在凌曜这个真弟弟面前被嘲讽，只能说楚曦这两个弟弟，真是是一个比一个厉害。
    果然小屁孩都是一样的惹人讨厌。
    “只是心疼楚曦而已。”毕竟比凌曜年长几岁，情绪不那么外露，李净继续保持着淡然的语气“当然，如果你在经济方面需要援助，也可以找我……”
    “不需要。”凌曜一口回绝了他，没有一丝犹豫，“我自己的事情自己能解决。如果你没有别的事情的话，就请回吧。”
    “好吧。”既然主人已经下了逐客令，李净也就不再多留，起身走到了门边，若有所指地说，“凌曜弟弟，那我们改日再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