封屹舟垂眼瞥了下自己的手指。
    他的手正牵着少女的袖角，仿佛要由她牵引一般。
    封屹舟心中突然划过一抹躁意, 他牙关磨了磨, 苍白的手犹如受到滚烫火舌的攻击, 被刺激到骤然松开手指。
    黎啾啾的袖角划过空气，软软垂在她柔软纤薄的手背上。
    黎啾啾缓慢眨眼, 吐息跟着变得缓慢。
    她瞥了封屹舟几眼，说：“主人, 你现在似乎正常了。”
    封屹舟一顿，眼瞳倒映黎啾啾。
    他的傀儡看上去是那么乖巧，那么自责。
    “主人, 对不起, 我刚才的行为太任性了。”
    黎啾啾垂眼, 语调乖巧，软绵绵的，没有任何攻击性。
    黎啾啾顿了顿，勉强找了个理由对封屹舟解释说：“我只是以为, 主人还是幻境的样子。”
    “主人，你刚才的样子太奇怪了。”
    “一点都不像主人了。”
    “我的主人明明是强大、冷漠的大妖怪。”
    黎啾啾眼眸转动，乖巧看封屹舟。
    她用柔软乖顺的语气说, “怎么可能流露出那样脆弱柔软的情绪。”
    封屹舟抿紧唇线。
    他的心脏像是被一只纤细的手指掐了一下, 纵然不想在意, 却牵动着万千心绪。
    黎啾啾的下巴蹭了蹭封屹舟的手指，她抬着眼睫毛，眼中全是封屹舟的样子，“主人，你能变回来，实在是太好了。”
    封屹舟的手指微动，要松开黎啾啾，下一刻，却捏紧了她的下颌。
    少年盯着黎啾啾的眼睛，嘴角勾起笑容，语气莫测，“是么。”
    “当然，方才的主人好奇怪，我不适应。”少女乖巧地说。
    她的下巴被封屹舟放在手中，她的脸蛋抬起，她的脖颈线条拉扯紧致，就像引颈受戮的天鹅。
    封屹舟的表情变了变，他看着黎啾啾，正要说话。
    就在这时，古子瑜的声音传来，打断了一切。
    “黎姑娘，封公子，你们还好吗？”古子瑜焦急喊道，伴随着剑劈开无力的蜘蛛丝声音。
    封屹舟深深看黎啾啾一眼，松开了桎梏她脸庞的手指。
    *
    古子瑜等人到达现场时，看到的是关押蜘蛛女妖的房屋坍塌不成样子。
    原本坚硬如壁垒的蜘蛛丝在不知不觉中变得柔软，脆弱不堪，古子瑜随手就能砍碎。
    空气很安静，一轮皎洁的月亮从阴沉的乌云中探出脑袋，将清冷的光辉照在大地上。
    尘埃落定的静谧感氤氲着。
    黎啾啾站在封屹舟身边，看着主角团们的到来，后知后觉意识到空中弥漫的金色妖力在一瞬间消失了，就像萤火虫被人仓促收入暗色瓶中，粲然的光影皆变成回忆。
    黎啾啾用余光悄悄瞥封屹舟一眼。
    少年神情平静，颇为冷淡。
    黎啾啾嘴角微微扯动，纠正了自己的想法。
    倒不是仓促，估计是百无聊赖地收下了妖力。
    看来，大妖现在并不想让主角团直面大妖。
    不过......也许是因为她破坏了大妖的计划，所以大妖临时转变了想法。
    黎啾啾又悄悄看了一眼封屹舟。
    封屹舟站在月色的光辉下，苍白的肌肤比冷雪还要刺眼，他面容不带笑容，黑色的眸子深深，仿佛在思考着什么。
    黎啾啾若有所思。
    黎啾啾看封屹舟的时候，古子瑜等人也看向了封屹舟。
    古子瑜见到封屹舟和黎啾啾都安然无恙时，下意识的举动是要向封屹舟打招呼。
    毕竟，封屹舟独自冒险救了被妖怪捉走的黎姑娘，是要夸赞的好心大功臣。
    但是，古子瑜此时有些犹豫。
    古子瑜视线扫过地面，蜘蛛妖怪的尸体洋洋洒洒地分裂着，血染透了地面，透出凄惨。
    那是封公子做的么？古子瑜顿了顿，再次看向封屹舟。
    少年神情冰冷，月色的光落在他的身上，他墨色的发丝透出霜一般的冷色调。
    不知为何，封屹舟的模样未变，古子瑜却感到了一种无法接近的感觉。
    不仅是古子瑜，古子瑜身后的裴莺和宣如雪都有些迟疑。
    古子瑜三人在一种无形的力量中停止着话语和下一步行动，一时安静。
    这时，封屹舟看向古子瑜等人。
    少年脸上露出温润的笑容，“古公子，你们来了。”
    他语气缓缓，温和，清润如绵绵春雨。
    “之前让诸位见笑了。”
    封屹舟歉然说。
    方才的冰冷仿佛是一场错觉。
    古子瑜清楚，不是错觉。
    但是，并没有影响。
    封公子独身从妖怪手中救下了黎姑娘，必定经历了血雨腥杀，想必是一番苦战。
    总不能要求救人的封公子是在笑吧，那样岂不是太过瘆人。
    古子瑜松口气，大步走向封屹舟。
    “封公子，我为我之前的话道歉。”古子瑜语气凝重。
    “嗯？怎么了？”封屹舟神情温润。
    “我是除妖人，古家传承者，我应该负责我们这一路的一切，而不是给封公子压力，甚至请求封公子的帮助。”古子瑜对封屹舟低下头，“封公子勇于救人，在下敬佩封公子的品行。”
    若是放在正常的热血漫里，这一幕应该是主角成长的温情环节。
    可是，喂，男主，你对面的人是最大的反派大妖啊。
    黎啾啾心中摇摇头，觉得不忍直视。
    封屹舟看了眼在他面前低着头的古子瑜。
    封屹舟眼底兴致缺缺，他垂眼，保持着完美，温润道，“黎姑娘未来是我的亲人，我自然要负责她的安危，这称不上什么好品行。”
    “封公子，你谦虚啦。”裴莺笑着说，“如果你不去救黎姑娘，黎姑娘就要受伤了。”
    封屹舟呼吸一紧，他袖中手指攥紧，无端懊恼在心头掠动。
    又到了大妖被主角团当成好人的牙酸环节。
    黎啾啾无聊地站在原地。
    她只希望能够快点结束这段对话，然后商讨接下来离开宁永道观后怎么去归煞镇。
    然而，黎啾啾没有想到，男主古子瑜竟突然向她这边走。
    “黎姑娘，抱歉，是我没有提前发现道观里的妖怪，让你经受了无妄之灾。”古子瑜歉然地说。
    黎啾啾余光看了眼封屹舟。
    “不，不是你的错。”黎啾啾摇头说。
    古子瑜更是觉得自责。
    在宁永道观的这次经历让他忽然意识到自己之前以捉妖人身份自处时总是自大高傲的。
    古子瑜看黎啾啾，少女身形纤细单薄，在夜风中显得脆弱。
    古子瑜心思微动，哎，她不过是一个为了婚约而背井离乡的可怜姑娘罢了。
    古子瑜抬手解开了外衣，正要为黎啾啾披上，这时，一双修长的手从斜侧伸出，那双手拿了一件外衣，披在黎啾啾的身上。
    封屹舟面容平静，动作轻柔。
    黎啾啾有些惊讶看他一眼。
    “你自作多情什么呢。”裴莺从古子瑜身边走过，看到他解开的外衣，嘲笑了他一下。
    古子瑜挠挠头，倒也没生气。
    裴莺对黎啾啾别扭说，“喂，你没事吧。”
    听到裴莺对她搭话，黎啾啾敛下对大妖递来了外衣这件事情的诧异，她收拢了外衣的领口，对裴莺柔弱说，“没事。”
    “被妖怪吓到了，现在不嚣张了吧。”裴莺对黎啾啾说，她挑挑眉，“以后你最好待在我们身边，不要乱跑，要不然妖怪又会抓走你。”
    黎啾啾觉得裴莺像是在故意吓小孩子一样。
    黎啾啾不由得露出笑容，“你们救了我，谢谢。”
    裴莺表情怔了怔，有些不自在。
    “没有，我们没有做什么。”裴莺吞吞吐吐，“是封公子救了你啊，又不是我们，你应该谢封公子。”
    不，是你们救了我。
    若不是主角团到来，估计大妖刚才真的要杀了她。
    在主角团面前，伪装良善的封屹舟反而不会对她动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