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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4节

作品:千金记  |  分类:历史军事  |  作者:石头与水

    宋嘉言是个很特别的人,不论宫中人如何笃信永寿道长,宋嘉言从来不会接近永寿道长。直至九皇子一场暴病。
    九 皇子自三月上被抱到慈宁宫,一直平平安安的养在方太后跟前。方太后虽极厌宋嘉言,但,这是嫡出的孙子,好端端的交到她手里,方太后并不敢有半分亏待九皇 子,更不会使什么小动作。无他,九皇子就养在慈宁宫,有半丝不是,方太后就是第一嫌疑人。若把嫡皇子养死,方太后所面临的,就不只是嫌疑了。
    方太后把九皇子抱到膝前,不过两样私心,一是想着把九皇子养熟,日后总有她老人家的好处;二则,就是为了叫宋嘉言收敛些,拿着九皇子威慑宋嘉言。
    九皇子突然暴病,方太后都是在意料之外。
    宋嘉言更是恨不能日日住在慈宁宫,不肯离九皇子分毫,还着宫人嬷嬷抱着公主来看望九皇子,宋嘉言落泪道,“龙凤双生兄妹,总会有些感应。”
    方太后亦是急的了不得,求神拜佛的法子都用上了。
    宋嘉言哭道,“都说九皇子星象大吉大利,三个月就能来替母后娘娘消灾挡难,现在这是怎么了呢。如今九皇子这般,再不能替我在母后跟前尽孝了,我只求带他回凤仪宫去……”
    方太后也跟着捶胸顿足的哭,“都是我这老婆子没用……”
    昭文帝给老婆老娘哭的头大,宫妃们听说九皇子病的险,纷纷过来探望,连带着皇子皇女们都来了。方太后一见到小脸儿乖巧可人的七皇子,顿时精神一振,道,“上次七皇子病的险,太医不中用,还是道长医好了七皇子。”接着就要宣永寿道长进宫来。
    病急乱投医,七皇子已经被永寿道长治过了,方太后宣永寿道长进宫,竟无一人阻拦。或许,连同昭文帝都盼着,神仙显灵,救幼子一命。
    道士救人,无一不是丹方药术。
    永寿道人给九皇子望闻问切一番,拿出两粒药丸,命人用温水化开给九皇子服下。当晚,九皇子的病情就缓解许多,方太后直呼永寿道长神仙之名。
    宋嘉言的心也落了地,当着太医院院史的面儿训斥道,“国家养着你们,我与陛下这样信任你们,不想你们这样的不中用,对皇子的病症束手无策,简直比不上道长一指。太医院之名,不过如此!”
    接着,宋嘉言大笔赏赐了永寿道人。
    永寿道人谦而又谦的方收下了赏赐。
    九皇子病了一场,想到九皇子的孪生妹妹五公主生的白胖可爱,从未有什么灾啊痛的,偏九皇子叫人操心。昭文帝已经动了把九皇子送回凤仪宫抚育的心思,只是甫一开口,就被方太后眼泪模糊的挡了回去。
    方太后从未料到,她会栽到活神仙永寿道长身上。
    永寿道长非但在宫中名声响,正因为宫中方太后对他敬若神明,如今永寿道长又医好九皇子的病,外面贵妇平民更当他活神仙一般。
    直至,永寿道长前脚进宫,后脚道观被抄没。里面搜出的东西就不必提了,小小的一座道观,连地宫都有。地宫珍藏的不别的,竟是几个姿色各有千秋的女孩儿。再一查,还是被拐骗的女孩儿。
    嗬,送到大理寺一审,道长骨气不咋地,连带着趁进宫时机给皇子下药,之后再用解药慌称为皇子医药的事都抖了出来。
    宋嘉言满目惊恐,不断的跟昭文帝道,“母后定是不知此事的,母后定是不知此事的。母后为人慈善,受到歹人欺骗,此时定是气恼至极。我陪着陛下去瞧瞧母后吧。”
    时至此处,方太后再无脸继续抚育九皇子,满面羞愧的将九皇子送还凤仪宫。
    ☆、142晋江原创发表
    永寿道长的事曝光,方太后颇是无地自容。
    若只是被骗些香火钱也就罢了,关键,还危害到了皇子。而且,不是寻常的皇子,是嫡出皇子。方太后这回是真病了。
    宋嘉言颇是明白事理,听昭文帝安慰了她一篇子好话,便对昭文帝道,“母后在宫里受那妖道蒙骗,唉,不要说母后,就是我,素来不信佛啊道的,九皇子病急乱投医,我不也信了那妖道?”
    “这事儿,与母后无甚相干。九皇子养在慈宁宫,向来无灾无病,身体康健。母后是皇子的亲祖母,一时不慎受了妖道的利用。只是,母后心里内疚自责,难以排谴。”宋嘉言温声道,“陛下悄悄的劝开了母后,母后这病也就好了。”
    宋嘉言道,“待明儿,我带着九皇子去慈宁宫给母后请安。好在九皇子福大命大,并无大碍,这也是祖宗保佑。”
    “倒 是有一样,陛下可得好生查查。母后为人心软,等闲怎么会信一个道士的话?到底是谁把妖道举荐给母后的?不但蒙骗了母后,还对皇子下手。看到九皇子,我就想 到七皇子,当初,那孩子的病到底是怎么回事,也当好生查一查。”宋嘉言正色道,“若只是骗些银钱,咱们也就罢了。这样直接将手伸到皇子身上,所谋岂是小 事?”
    昭文帝道,“朕会着三司细查的。”
    宋嘉言便不再说什么了。
    反正借此机会,九皇子回到了她的身边,连带着九皇子身边由方太后安排的宫女嬷嬷,宋嘉言也均换作了自己人手。
    见好就收方是上策,她在昭文帝心中的份量,远比不方太后。
    宋 嘉言非但亲口择清了方太后,每日带着公主妃嫔们侍疾,又安慰了方太后无数好话,“母后是九皇子的亲祖母,为妖道所骗罢了。母后不必伤心,陛下定会严查此 事。这事,与母后并不相干。就是举荐妖道的二舅舅家,说不得也是为妖道所骗。”举荐永寿道长的不是别人,正是方太后的二弟。这年头并不计划生育,一家子兄 弟姐妹众多。方太后就有一兄两弟一妹,承恩公府不争气,方太后的二弟一家就常进宫请安,讨方太后欢喜。
    要宋嘉言说,上一次方太后张罗着给她算八字折戟清风道长,方家竟然会再荐道长进宫给方太后使唤?宋嘉言都不知道这家人的脑袋是怎么生的,怎么就不能长些记性?
    方太后担心不着自己,不要说九皇子无事,哪怕九皇子暴毙死了,昭文帝会与方太后生隙,却也不至于为儿子逼死老娘。方太后担心的,无非是方家罢了。
    听宋嘉言这样说,方太后叹,“哀家对不住皇后,也对不住九皇子。皇后信任哀家,将小九抱给哀家抚养,却险些害了那孩子,哀家这心里实在惭愧的很。”
    宋嘉言温声道,“母后想的多了,陛下与我断不会这样想的。”
    “小九儿还好吗?”
    “有太医每日来诊脉,并无大碍。”
    方太后再叹一声,“这样我也放心了。”
    宋嘉言打发宫人侍女下去,轻声道,“若母后不嫌我多嘴,二舅舅的事,我跟陛下说一说。”
    方太后眼睛微微湿润,握住宋嘉言的手道,“好孩子,方家不是什么有能耐的人家儿,家族亦无杰出子弟,不过是瞧着哀家的面子,大家敬他们一敬。若说仗着哀家占些便宜或是跋扈些,是有的。若说谋害皇子,我是万不能信的。他们,也断不敢有此心。”
    宋嘉言温声道,“我明白。”
    先时四皇子逼宫作乱,昭文帝成年的皇子俱都死去,如今皇家正缺孩子,嫡出皇子的身份自然更加贵重。在这个时节,方家荐了这么一个坑蒙拐骗的道士进宫,其用心用意……不要说皇帝这种擅长脑补的生物,便是宋嘉言,心里也得怀疑方家用心。
    毕竟,她与方家是有过节的。
    晚 间自慈宁宫回了凤仪宫,宋嘉言便将方太后的顾虑一五一十的对昭文帝说了,“老人家就这点儿心思了,方家,就是看着母后与陛下的面子,也得给他们留一丝体 面。母后姓方,却是皇家的媳妇。将心比心,将来我做了祖母,对娘家再亲近,也越不过亲孙子去。何况,母后先时抱了小九儿过去,就是为了让小九儿与方家亲 近,并不图别的。妖道的事,母后一样是受了蒙骗。至于方家,能留一丝情面就留一丝情面吧,只当孝顺母后了。”
    昭文帝隐怒,“糊涂是出了名的!”亲舅舅家,昭文帝又好个名儿,向来没薄过他们,结果,方家打脸的事儿是一出接一出。
    宋嘉言轻轻的抚摸着他的脊背,柔声道,“陛下放心吧,我会把小九儿养的健健康康的。他们,有陛下的福气照着,保佑着,肯定会平安的。”
    “我对方家虽然平平,也不愿在这种事上去计较。只要小九儿平安,权当为儿子积福了。”宋嘉言道,“母后心病不去,身子也好不利落。眼瞅着就是新年了,别叫老人家这样过年。”
    “依你说,方家如何处置妥当?”昭文帝忽然问宋嘉言。
    宋嘉言温声道,“朝中事,我并不大懂。不过,此事,若是不处置,断然不妥。只在轻重之间罢了。”
    “要 说方家,荣辱皆来自陛下。母后看重的,也不是方家做多大的官有多高的爵,无非是方家在陛下心中的分量。”宋嘉言道,“母后是个明理的人,方家的处置,轻了 重了的,母后不会说什么。陛下好生劝慰母后几句,叫母后知道,心中并没有远了舅舅家,母后断没有不放心的。”
    昭文帝轻轻的叹了口气,问,“七皇子那里可好?”
    宋嘉言道,“每日都谴了太医过去给七皇子请脉,太医说七皇子身子不错,并没有发现什么不妥。淑妃倒是来哭过几场,说的是她当初求太后将那妖道请进宫给七皇子行医就药之事,悔恨不已。我安慰了她几句,让她回淑宜宫好生照顾七皇子。”
    “平日里瞧着像个明白的,做的事总是不着边际。”帝王最善迁怒,昭文帝没法子去跟老娘翻脸,就是方家,也得留一二情面,独秦淑妃,当初哭着闹着请妖道进宫给七皇子医病什么的。如今再提及秦淑妃,昭文帝难免恼怒。
    宋嘉言眉心轻拧,拉住昭文帝的手,“这些事,都是小事,宫里有我,陛下只管放心就是。我要提醒陛下,是另有他事。”
    如今,昭文帝也就最爱听宋嘉言说话了,道,“你说。”
    “我 对佛道之事,向来不大信的。只是,这世间,多的人信奉。一个山野的骗子,入得贵人眼,就能搅出这样的风波来。陛下于此,不可不妨。”宋嘉言不疾不徐道, “佛道与皇权,各有其道。但有一样,佛道有他们各自尊奉的菩萨法王。按他们的教义,菩萨法王更在皇权之上。陛下是天之子,天下至尊之人,平日间离他们远 些,他们尚知恭敬。一旦笃信,不怕神仙生事,只怕这些人借着神仙生事了。”当初方太后可不就是借着永寿道长的嘴,自凤仪宫抱走了九皇子。
    昭文帝温声道,“你想的周全。”
    “我也只是想到哪儿说到哪儿罢了。”宋嘉言抿嘴一笑,“偏生心里存不住话,想到就跟陛下说了。”
    昭文帝直接把举荐道长的二舅舅撸成白板,至于方太后那里,不知昭文帝是如何安抚老娘的。反正,年前,方太后总算凤体大安了。
    方太后为了显示对九皇子的看重,亲自跟昭文帝说要大办九皇子与公主的抓周宴。方太后笑,“小九儿、小五生的日子好,非但与皇后同一日的生辰,又正是上元节,本就是普天同庆的日子。这抓周宴,就在哀家宫里办,好生热闹热闹。”
    说着,方太后笑望宋嘉言一眼,“还有皇后,去年第一个千秋节正赶上诞育皇子皇女,今年也要好生办上一办。”
    昭文帝笑,“是该好生庆贺一番。”宋嘉言自进宫以来,识大体,有手段,把后宫打理的井井有条。且又有九皇子之事,宋嘉言没有死缠烂打的抓着方家不放。这对至尊母子二人投桃报李,自然要给宋嘉言脸面。
    宋嘉言笑,“母后、陛下疼我,那我就却之不恭了。”
    临近新年,朝中忙,后宫同样不清闲。
    端睿公主年纪大了,公主府已经建好,按昭文帝的意思,明年公主出嫁,嫁妆之类自然要备好。公主成亲,多少银子多少产业多少陪嫁是有定例的。而且,端睿公主是昭文帝长女,又深受帝宠,昭文帝自然想多陪嫁女儿些。
    宋嘉言是嫡母,更不能小气。
    端睿公主还是老样子,除了跟着母亲戚贵妃清点嫁妆,就是带着三个妹妹到凤仪宫跟宋嘉言学着打理宫务。宋嘉言性子磊落,早便与昭文帝说过,“我不在的时候,她们如何我不知道。如今,她们既然叫我一声母后,能教她们的,我都会教。”
    公主们也不是傻子,机会难得,又有皇后主动抛出橄榄枝,自然乐得往凤仪宫走动奉承。
    宋嘉言对公主们好,哪怕公主生母的位份不太高,女儿依旧是她们的指望。于心中,到底是感激宋嘉言的。
    “母后喜欢水仙?”端睿公主是个细心人,自然留意到凤仪宫比比皆是水仙花。比起内务府进的花,并不算精细,亭亭的绿茎,洁白的花苞,也有几分雅致。
    宋嘉言笑,“我少时的院子里有许多花木,自春到秋,各有景致,唯冬天万木皆凋,无景可赏。我常会去外头买了水仙根来养,水仙好养活,香气也好,养在室内,既熏了屋子又养眼。就是送给朋友,自己养的东西,心意也不一样。”
    端睿公主轻声一叹,笑道,“若母后有多余的水仙,赏给儿臣两盆,儿臣觉着,这花儿很好。”
    看端睿公主似有心事,宋嘉言却没有多问,笑,“我这里多的是,本也准备送你们的。”
    端睿公主道了谢,又说了几句话,便告辞了。
    送走端睿公主,梁嬷嬷捧了盏杏仁茶过来,道,“这两日,听说德妃常带着八皇子去太后宫里请安。”
    宋嘉言捏着银匙柄,不紧不慢的搅着碗中温热的杏仁茶,垂眸未语。
    年前,宋嘉言把养的水仙都赏了下去,多是亲戚家,唯一的例外就是翰林李家与秦家了。
    宋嘉言养水仙的历史由来已久,见了宫里送来的水仙,宋荣笑,“看来,娘娘的心情很不错。”在宫里还有这样悠闲自得的心情,只能说宋嘉言是真的如鱼得水。
    李睿笑,“是啊。”可惜没有借机一棍子将方家打落尘埃,百足之虫,死而不僵,怕是方家终有一日再会生事。
    宋 荣望着李睿,道,“太后娘娘知道收敛,也就够了。”昭文帝还活着,只要不是谋逆大罪,怎么也不会将舅家弄死。但是,方太后妄夺九皇子,宋家绝不能坐视。孩 子是宋嘉言生的,嫡出的皇子,皇位第一顺位继承人,若是由方太后养育,日后亲疏难定。难道要宋家白白的为方家做嫁衣,这是妄想!一个乡野骗子,方家能举荐 给太后,方太后借永寿道长之口,夺了九皇子不算,还在宫内大兴道场。
    永寿道长既然能被方家收买,自然能由别家收买!
    佛道之人,易生事,更易败事!何况这永寿道长的来历,不提也罢!
    太后的手,实在伸的太长了些!
    秦峥与小郡主名存实亡的亲事,让秦老尚书头疼的很,更不必提秦三太太,以泪洗面、长吁短叹的日子,不知过了多久。
    秦家与宋家本已绝交,宋嘉言做了皇后,忽然赏下两盆水仙花儿。
    这 两盆花儿被秦峥养在房中,秦老尚书一声长叹,宋嘉言在后宫清清楚楚的说出她不信秦淑妃的话来。秦淑妃的日子已是艰难,偏生宋嘉言又赏了水仙给秦峥……而 且,宋嘉言赏的正大光明,昭文帝面前也过了明路,“我不喜淑妃,是我单不喜欢她这个人,与秦家无甚关系。这花儿,也是安一安秦家的心。”
    转眼,上元节已到。
    ☆、143晋江原创发表
    这个上元节格外热闹,本就是重大节日,且正逢宋嘉言千秋与九皇子、五公主的抓周礼。宗室皇亲朝臣诰命,自然人人凑趣。
    父母基因都不差,生出的孩子自然也不差。
    都是粉雕玉琢的孩子,九皇子早出生,是哥哥。五公主是妹妹。结果,还是五公主更灵光,如今已经能摇摇晃晃的迈几步了,九皇子还处在爬行阶段。
    九皇子是个安静的孩子,坐在桌上,只管用一双漆黑的眼珠望着周围的人,任谁说什么,啥都不拿。倒是九公主满桌乱蹿,珍珠美玉、黄金珠宝,只要是亮晶晶的值钱的东西,都往自己怀里揣。最后揣不下,索性扒拉了一堆,一屁股坐了下去,开始拍着小手,咧着嘴傻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