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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品:策行三国 | 分类:历史军事 | 作者:庄不周
“夫人识文断字,尊夫又是汝南士林魁首,想必知道最近查处曹家、蔡家的事吧?”
“略知一二。”
“夫人觉得,我家阿舅这个豫州牧处理得如何,可有不公之处?”
陈氏摇摇头。就这事而言,袁权还真不是以势压人,曹家的事且不说,处理蔡家的事做得滴水不漏,让人挑不出一点毛病。
袁权脸上挂着浅浅的笑,既没有居高临下的傲慢,也没有对陈氏服软的兴奋。“夫人,国有国法,家有家规,许家如果有触犯国法的地方,州牧府也好,太守府也罢,都会秉公处理,按律行事,绝不会因为夫人送的礼厚薄而有差别。如果没有触犯国法的地方,也不必因为许子将与拙夫之间的一些过节而不自安。拙夫虽然读书不多,却天生仁孝,不以私害公的这点道理还是懂的。”
第594章 女王
袁权之前曾经以吴夫人的名义派人请陈氏和许劭的夫人廖氏以及其他一些世家的女眷赴宴,但陈氏只派人送了一份礼,没有到场,廖氏更是连一点回音都没有。她们没来,其他各家便有些犹豫,有的推说有事,有的虽然来了,却什么态度也没有,直到袁权透露了可能会实行盐铁专卖的消息后,她们才意识到其中的厉害,其中几家回去之后就补上了缺额。
隐匿人口,侵吞耕地,当然要受处罚,但主动交待有功,处罚相对也轻。陈氏、廖氏没有来,听到消息地慢了一步,等她们反应过来的时候,太守府已经颁布了盐铁专卖的命令。这时候就算交待也有点迟了,不仅处罚会更严重,而且会给孙家父子留下不配合的不好印象。
“州郡记,如霹雳”,这可不是闹着玩的。以前不肯低头,是认为孙家父子没办法查清隐匿人口,又不敢激起整个豫州的反对,最后只能不了了之,所以他们有恃无恐,现在实行盐铁专卖,虽然还离查清所有的隐匿人口有一段距离,却足以表明孙家父子不仅有信心,而且有办法,盐铁专卖只是第一步,后面还会有其他手段陆续颁布,而且会越来越严厉。
陈氏送上厚礼,又以布裙荆钗的打扮来见吴夫人和袁权,自然是表示服软,恳请孙家父子放许家一马,但又不止如此。孙家收了这份礼,拿人的手短,他们总不能对许家穷追不放,说不定还要笼络一番,请许虔入幕。如此一来,许家东墙损失西墙补,还有机会恢复元气。从另一个角度来说,又坐实了孙家父子因财起意、劫掠世家的事实。
但袁权识破了他们的心思,不接受私礼,不欠许家这个人情,怎么处理许家自有律法可以参照,也不存在故意打击报复的嫌疑。就算把许家整得家破人亡,也不会让人挑出一点不是。
陈氏事情没办成,反被袁权教训了一通,无地自容,只得带着礼物走了。回到家,才知道许虔的遭遇差不多,张昭也不肯收礼,只是按照规定,要许家补上缺额,再交纳巨额罚金。至于许劭,张昭根本不在乎,立刻派人签发了路传,一副早就等着许劭滚蛋的模样。
一天之间,袁权陪着吴夫人接待了好几拨访客,平舆数得上的世家、豪强至少来了三分之一,或是主妇,或者儿媳,或是辗转托人,袁权一下子冒出许多亲戚。袁权一一接待,与她们谈笑风生,周到殷勤,就像认识了很多年的世家通好,让吴夫人、冯宛等人叹为观止。
孙策一直没露面,但他时刻关注着事情的进展,对袁权表现出来的能力,他虽然意外,却不像冯宛等人那么惊讶。当初在宛城,袁术重伤不治,他已经见识过袁权的手腕。在那样的情况下袁权都能应付自如,阵脚不乱,更何况这些妇人。
见冯宛气沮,孙策安慰道:“人各有所长,她有她的长处,你有你的长处,不必强求一致。阿母和权姊姊今天忙了一天,肯定累了,你去东厨张罗些酒食,待会儿犒劳她们,也尽一尽孝心。”
冯宛连声答应,走到门口,又转过身来。“我去叫阿姁姊姊来帮忙,她的手艺比我好。还有啊,权姊姊今天累了,怕是没力气服侍你,要不要让尹姊姊一起来?我看她这些天精神多了呢。”
孙策笑着摆摆手。“忙你的去吧,我只是有点贪心,却还不至于这么没人性。阿姁这些天虽然好些了,身体还是弱,别打扰她了。”
冯宛应了一声,雀跃着去了。孙策挠挠头,也觉得惋惜,好容易磨得袁权答应了,偏偏遇到这些事,真是不走运啊。
晚饭吃得很开心。吴夫人虽然没有明着夸袁权,可是眼神中充满了笑意,显然对袁权的表现非常满意,袁权的地位一下子和尹姁比肩,生生将冯宛比了下去。再过些日子,等她有了身孕,连尹姁也会甘拜下风。将来袁衡能不能超过她,只怕也要打个问号,至少孙策是这么觉得的。每个人的能力不仅和天赋有关,也与生长环境有关,袁权儿时袁家还是如日中天的时候,见多了高官们尔虞我诈、勾心斗角,袁衡却不具备这样的成长环境,她能否拥有和袁权一样的处事能力要看她的悟性能否弥补这个缺憾。当然,有袁权这个姊姊引路,这也是她的优势。
不过孙策心情也不错,盐铁专卖的公告一颁布就有这样的震慑效果,就算只有一部分人低头,所补的缺额也足以满足出征的需要,就算是两线作战也不会捉襟见肘。拿下荆州和庐江、九江,地盘进一步扩大,经济危机就能得到缓解,孙家的根基就算是立住了,豫州也就没这么重要了。
晚饭后,孙策又陪着吴夫人聊了一会儿。吴夫人叹息道:“伯符,还是你运气好。如果不是时运,袁权这样的女子别说做妾,就是你想娶她为妻都未必有这样的福气。”
孙策笑道:“不瞒阿母说,我本来是想娶她为妻的,可是她不肯。”
“是吗?”
孙策把事情的经过大致说了一遍,吴夫人更是欣慰。“伯符,她是个苦命人,你要好好待她,不能让她再受委屈。将来……将来她如果能生个儿子,你要将他将嫡子一样看待。”
孙策满口答应。吴夫人累了一天,有些疲倦。孙策本想等老爹孙坚回来再商量点事情,见此情景也只好先行告退。他回到自己的小院,先到袁权的屋子,想和她说几句话,表达一下感谢,却看到冯宛坐在床边,罗衫半解,长发也解开了,披散在胸前。
孙策很意外。“阿宛,你怎么在这里?不是说……”
冯宛不说话,只是笑,斜眼看看床后。孙策听到水声,知道床后有人,应该是袁权在用水。他还是不同意,上前去拉冯宛。“别闹了,权姊姊累了一天,让她好好休息吧。”
“怎么,你想食言自肥吗?”床帷一掀,袁权走了出来,面色微红,容光焕发,哪里有半点累的模样。孙策很惊讶。“姊姊,你怎么……这么精神?”
“是啊,我活了二十年,从来没有今天这么精神。”袁权示意侍女掩上门,咬着嘴唇走了过来,一双素手按在孙策胸前,将他推到床上,自己也爬了上来,跨坐在孙策腿上,像是威风凛凛的女王,一边解孙策的腰带,一边喝道:“阿宛,别坐着,拿出你的本事来,让他见识见识我们的厉害。”
……
第595章 丈八蛇矛
随着粮饷问题解决,南征正式提上日程,在一批新式军械送到,部下换装完毕后,孙坚首先率部出征,向芍陂进发,他将在那里进行短暂驻扎,然后展开对庐江、九江的攻势。与此同时,他还担负着吸引刘勋注意力,为孙策打掩护的任务。
黄忠作为孙策部的前锋,也离开了平舆,他将赶到平春一带,先与李通汇合,伺机突入江夏。
孙策按兵不动,继续迷惑刘勋可能安排在汝南的细作。他在汝南搞出这么大的动静,汝南世家豪强也可能和刘勋暗中联合,通风报信,他留在平舆就是为了让刘勋误以为黄忠、李通只是为了牵制他的疑兵,并非真正发起攻击。等周瑜向江陵进军时,他就有可能离开阴陵,去支援陈纪。如此一来,黄忠和李通将迅速出击,抢占阴陵,切断刘勋的退路。
孙策相信,不用他亲自出手,黄忠和李通就足以收拾刘勋这个废物。他的任务是拿下江夏之后继续进军江南,攻取长沙,进而为攻取豫章做好准备。
短短几天时间内,近两万大军开拔,平舆城一时间热闹非凡。按照惯例,大军出征前都会誓师,祭兵主蚩尤,但仅限于军营之内,不会让外人参与。孙策打破常规,取得孙坚同意后,邀请了一些有合作意愿的世家豪强观礼,借此机会向他们展示实力。此举果然影响不小,连续几天,平舆城内百姓都在谈论孙家的实力。随后几天,又有几家表示了合作意愿,武周等人的工作进展得非常顺利。
趁着刘备回城述职的机会,孙策将打造好的丈八蛇矛交给了张飞。
拿到蛇矛的那一刻,张飞兴奋得像个孩子。“将军,我……我能试一试吗?”
“当然可以。”孙策笑道,不动声色地看了一眼关羽。关羽抚着胡须,眯着眼睛,一副云淡风轻的模样,但他的眼睛一直没留开蛇矛,显然是眼馋了,只是不肯表现在脸上,怕孙策笑话。
这也怪不得他,这柄蛇矛太漂亮了。全长一丈八尺,蛇形双刃长四尺,脊厚刃利,根本就是一柄长剑,可刺可砍,和孙策手中的霸王杀有异曲同功之妙,只是更长,更适合马上作战。一丈四尺长的矛杆全钢打造,截面呈现椭圆形,这样便于感知矛刃的方向,便于发挥割砍的作用。通体髹黑漆,用金漆绘了一条盘旋的金蛇,矛头就是金蛇吐出的蛇信,充满狰狞之美。
这条金蛇是张飞自己设计的,黄月英派良工巧手绘上,还在蛇眼处镶了两粒真正的金珠,整条蛇一下子活了起来,仿佛随时都有可能腾空而起,是一件技术与艺术结合的珍品。
得到孙策的允许,张飞提矛上马,就在演武场上奔驰起来,丈八蛇矛在他手中飞舞,拦拿扎挡,左右击刺,寒光闪闪,杀气腾腾。张飞使得性起,纵马而过的一瞬间,大喝一声,以矛当刀,轻轻一挥,就将练飞用的木人桩砍为两断,砍击的威力丝毫不亚于千军破。
“好矛,好矛。”张飞欢喜得合不拢嘴,连下马都不舍得放开,抱在怀里,来到孙策面前。“多谢将军。”又向黄月英深施一礼。“多谢大匠。”
“高兴个甚!”关羽哼了一声,扭过头去。“武器再好,不能上阵,也和枯木无异。”
张飞乐呵呵地说道:“云长兄,我知道你是嫉妒我,我不怪你。换成你有这样的独门兵器,我也会嫉妒你的。不能上阵有什么不好,我才可以多得意几天,等上了阵,你立了功,也有了独门兵器,我就没机会得意了。”
关羽气得仰天不语。孙策却是大笑,对刘备说道:“你可要好好努力,争取早日回到战场上来。”
刘备强颜欢笑。“谨遵将军吩咐。”
……
袁谭在两个侍女的搀扶下缓缓来到堂上,小心翼翼地坐在席上。小黄之战时,他受了重伤,虽然有名医好药,还是让他吃了不少苦头,到现在还不能行动自如。
“子修,你家里的事,我已经知道了,深表同情。”袁谭叹息道:“这孙策真是卑贱之人,居然使出如此下作手段,将来一定会被世人唾弃的。不过你也不用担心,将来有机会进攻江南,我一定将攻击吴郡的任务交给你,让你报今日之仇。”
曹昂连忙行礼。“多谢使君。不过我今天赶来,并非只为家门之祸,而是担心孙策掳掠豫州世家,收集粮草,冬天恐怕会有大战。”
“我知道,他想打庐江、九江。”袁谭点点头,露出胜劵在握的微笑。“我刚刚收到消息,孙坚已经统兵一万五千人赶往庐江。我担心陈登、周昂不是他的对手,正打算派人攻击梁沛,策应他们。”
“那孙策呢?”
“他还在平舆,应该是留守吧。”袁谭沉默了片刻,无声地笑了笑。“我听说孙策最近刚纳了两个妾,深得房中之乐,很少去军营。”
“什么?”曹昂愣了一下,怀疑自己听错了。
“你没听错,孙策最近是很少去军营。”袁谭曲起手指,轻轻敲着案几。“他们粮饷有限,两线作战的可能性不大,既然孙坚率部出征,他自然是留守了。不管怎么说,孙坚才是父亲,又正当壮年,致仕未免太早了些。唉,现在看来,还是你我自在些。”
曹昂没吭声。他自认没有袁谭、孙策的能力,也没有他们的野心,在父亲身边时,他觉得很自在,没什么受拘束的感觉。不过他没有反驳,能和袁谭有同病相怜的机会,可以拉近他和袁谭的关系,对他来说有好处。这是陈宫反复和他商量过的事,他一直牢记在心里。
“使君打算派谁攻梁沛?”
“程昱攻梁,朱灵攻沛,刘表会率部攻击鲁国。子修,你就安心攻击泰山郡吧,报仇心切会影响你的判断力。”
见袁谭主意已定,曹昂没有再争。他本来想争取攻击沛国的任务,给曹仁一个发挥的机会。曹仁曾经纵横淮泗多年,他对那里的地理环境非常熟悉,有立功的机会。立了功,才能得到赏赐,才能弥补被抄家的损失。但陈宫关照过他,可以争取,不必强谏,以免引起袁谭不快。立功的机会很多,信任却很脆弱,一旦与袁谭产生嫌隙,再想弥补可就难了。
“喏!”
看着顺从的曹昂,袁谭非常满意。“子修,你可曾婚配?”
曹昂摇摇头。“我还年幼,父亲又远在长安,还没时间考虑此事。”
“唉,你是长子,又身为将军,征战沙场,岂能不早些娶妻生子,以防不测。这样吧,刘表有个女儿,与你很般配,你如果愿意的话,我可以向刘表提亲,玉成此事,如何?”
第596章 虚虚实实
曹昂很意外。他虽然和刘表同在袁谭帐下听命,他的父亲曹操也和刘表相识多年,却谈不上什么交情。刘表是名士,名列八俊,又是著名的党人,又是宗室,血统高贵,绝不是曹家能高攀得起的。他愿意将女儿嫁给他?怎么听,这都像是一个诱饵,难道袁谭有什么危险的任务要我去完成?
可是看袁谭说得这么有把握,曹昂又不敢说不相信。他迅速考虑了一下。
“家父虽然不在兖州,家母却在身边,婚姻大事,须得父母之命,容我回禀家母后再答复使君。”
袁谭很满意。“久闻子修至孝,今日一见,果然名不虚传。”
“多谢使君。”
虽说亲事还没定,但曹昂应对得体让袁谭很受用。他和曹昂聊了很多,既像一个谆谆善诱的上官,又像一个和蔼可亲的兄长。得知曹家损失惨重,他还送了一些礼物给曹昂,让他回去安抚曹仁。
曹昂感激不尽。
两人正说得开心,有人来报,蒋干来了。
袁谭很奇怪。他和曹昂交换了一个眼神,笑道:“子修,你猜猜,孙策派蒋干来又有什么诡计?”
曹昂想了想。“应该是与使君交好,稳住豫州北境,好让孙坚从容攻击庐江、九江吧。”
“没错,我也这么想。”袁谭抚掌而笑。“不过这一次注定要让他失望了。就算蒋干像苏秦、张仪一样能言善辩,我也会让他无功而返。当然了,将计就计,骗骗他,还是可以的。”
“使君高明。”
袁谭大笑,命人将蒋干请了进来。蒋干上了堂,见曹昂在座,先笑了一声:“我就知道曹府君会在这里,果然没错。”
曹昂很惊讶。“你是来找我的?”
“当然。”蒋干拱拱手。“顺便来看看使君。使君,你的伤怎么样了?我家将军已然康复,正厉兵秣马,准备再使君再战一场,分个胜负,不知使君能否应战。”
袁谭心里咯噔一下,强作镇静地笑了笑,只是笑得很勉强。“孙将军恢复得真快啊,真是让人羡慕。”
“还好,一是伤不算太重,二是有南阳本草堂研究的新药,就是上次送给将军的。”
袁谭一点印象也没有。蒋干见他一脸茫然,又说道:“辛佐治没和你说?他说你们有好药,用不着我们的药,所以我就又收回去了。”
袁谭哭笑不得。蒋干这么一说,他有点印象了,辛毗好像提过这件事。他没心情关心这些细枝末节,他更关心的是孙策想和他再战一场是真是假。据他收到的消息,孙策的确留在平舆,他和辛毗的分析是孙策功劳太多,影响了孙坚的威信,父子之间有了矛盾,孙策这才主动让贤。蒋干却说他是想攻击兖州,再战一场,是真还是假?
“刚刚大战一场,消耗钱粮无数,又想开战,你们有那么多钱粮吗?”
蒋干掩着嘴,不好意思的笑了起来,还有意无意地看了曹昂一眼。“不瞒使君说,原本的确没这么多钱粮,可是曹家太有钱了,特别是曹洪家,抄出几个亿来,再加上其他世家贡献,以及汝南郡各县仓库里的存粮,够用半年了。”
曹昂勃然大怒,长身而起,刚要喝骂,蒋干一步赶上前去,按住曹昂的肩膀。“府君稍安勿躁。这件事有些误会。”
“你们抄没我家,还有什么误会的?”曹昂眼睛都红了,伸手就要拔刀。
“唉,你别急,你听我说,孙将军也是迫不得已。”
“他是堂堂的讨逆将军,谁还能强迫他?”
“袁将军。”
“谁?”
“故后将军袁公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