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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品:明明如璋 | 分类:其他类型 | 作者:十九同尘
只一瞬间,他似乎能理解这些匪徒为什么会因她的言语而疯狂了。
血腥气漫布的山林中,有人影交杂,“世子,我们走吗?”
方晏负手立在树下,遥望着不远处的灯火,闻言顿了片刻才道:“再看看吧!”
廉申见他似乎上了心事,转身叫手下人都把兵刃收起。
不过片刻,却有士兵朝他们所在搜寻了过来。
廉申上前唤他,“世子,官兵过来了,走吗?”
他迟疑了片刻,“你们去吧,我等见到了师傅跟方祜再走。”
廉申知道他不会被发现,也放心带了人走。
而方晏则几下攀跃,到了一颗高大的榉树之上,不多时便见士兵带着火把过来搜寻,口中还絮絮闲谈着。
“都说虎父无犬子,一样的道理,楚太傅这般才智,楚九娘自然不会差了,这一招要是用在战场上,还不知威力几何呢!”
“也说不定,对付匪贼好用,未必对付得了军队,不过着实厉害。”
“想她将来若为人妇,必能育好子孙。”
树上的方晏冷目看着,莫名不悦。
女儿家显了才智,他们便只想她能养育好后代吗?
他不知自己是在恼些什么,他猜自己是感激楚姜保全了方壸跟方祜,所以为她不值吗?
幽亮的月已西去,初寒的夜里打起了霜,他不知在树上侯了多久,只遥遥看到士兵们断断续续将堆积如山的尸首运走,不停地挑水洗地,还看到方壸从药房中拿出药草碾磨,堆在堂中如一座小山高。
士兵们又将药粉一层又一层地洒在洗过的地上。
楚姜睡得并不安稳,在蒸熏的药味中惊醒过来,阿聂忙安抚着她,“女郎,是不是被动静惊着了?是六郎底下那些兵在清理呢。”
她想要撑起身子来,阿聂便抱了几只软枕去给她垫着。
方祜正在床尾坐着,赶紧跑到她面前来,“九娘,你的手还疼不疼?”
她举起手看了看,已经被包的严严实实,便招手让他上前来,“现在不怕了?”
他摇头,“不怕九娘,但是怕他们。”
她知道她说的他们是谁,令她惊醒的,正也是那些杀戮的场景。想着她便抚抚他的小髻,“我也怕,不过我们一起怕的话,怕过了就好了。”
“那你的手还疼吗?”
她不由轻笑,“还好。”
此时采采也带着方壸走了进来,方壸又细细把了回脉,看了她神色,交代采采再熬一碗药来。
“此时能否再睡去?”方壸问。
“睡不下了。”
他开口想要宽解她,“祜儿也睡不着,给你开的方子,他们每人也都灌了一碗下去,采采现在走路腿还打颤。”
她看向采采,“傻丫头,你就不会歇一歇?”
采采趴在床边摇头,“婢子一静下来就更怕了。”
方壸便笑道:“方才你六哥清点了死去的那些盗贼,计二百三十五人,加上生擒的四十五人,不知是否还有慌乱中窜逃的,数百之众袭来,是你护住了药庐中所有的人,他们受的惊吓都不及你。”
楚姜没有否认这功劳,只是问他,“先生呢?您不怕吗?”
“我见多了,年纪也大了,并不怕。”
她此时却不知说些什么,但是正如采采所言,静下来便想得越深,便只问道:“我六哥呢?”
阿聂答道:“在外指挥士兵们清理撒药,府衙的人也要来了。”
“那些人审了吗?”
“六郎审了,说是一个徐姓商人让他们来的,都只是小喽啰,往深的都问不出什么来,连那徐姓商人叫什么、家住何处都不知,只说听到头领叫过那商人几句徐兄。”
她略一思索,便要动身下榻来,阿聂按住她,“女郎要说些什么交代就是。”
“我想走一走。”
此言一出阿聂也不好拦她,而是看向方壸道:“先生,女郎是否要卧床休养?”
“不必,走动是好事。”说完他也起身,牵上方祜的手便要出门去,却等到了门前,本就犹犹豫豫的方祜拉着门框不肯再动了。
楚姜起身披了件氅衣,跟着来到门前,看他这样便道:“说好了一起怕的,我要出去了,你愿意跟我一道出去吗?”
他抬头看了眼,终于点了点头,跟着出了门。
楚郁一见她出来便迎过来,“怎么不好好歇着?是做噩梦了?”
她看了眼天色,除了月色未见半点白,对着兄长的问话便点了点头,“静着反而害怕。”
“叫他们陪你说话,看看书……”
“六哥,我想审审他们?”
楚郁犹疑,担忧道:“可还撑得住?”
“撑得住的,找到元凶了才好,我把心思都花在憎恨那元凶上,便再顾不上害怕了。”
楚郁看她还笑,也是疼惜不已,便只护着她去到堂中,见了那数十个被缚着的匪徒。
他们口中皆被布团塞着,等楚姜坐定了,她又叫方壸与方祜,“先生,方祜,我们都是事主,一并审审。”
方壸正有此意,也坐了下来,方祜却看到这些人脸上的血迹便吓得捂住了眼睛,方壸便把他拢进怀中,他知道楚姜为何要让方祜也听,这般阴影,并不好去除,直面了倒是更好。
那些个匪徒口中的布团刚被取走便立刻开始破口大骂,句句粗鄙,数十人的啸叫,院中一时喧沸不已。
楚郁听不得这般秽语,叫部下架了刀在他们脖子上,这举动才叫他们稍静了。
“我说要给你们的黄金依旧会给。”楚姜淡然开口。
不仅匪徒们没有料到,其余人也都一脸的惊讶。
她见霎时间静了,便接--------------/依一y?华/着道:“只要你们告知是何人指使你们,我答应给的绝不少。”
“你休要再行哄骗,我们都听见了,府衙的人马上就要来了,怎会不拿我们问罪?”一个匪徒高呼道。
“为什么要问你们的罪?今夜可是你们砍杀了贼人,救了我们药庐中所有人,我朝律法中有例,盗贼群攻乡邑及入人家者,杀之无罪1,你们数十人虽是贼人,可是迷途知返,反过来护卫了我们,是侠客之举,正该嘉奖,何来问罪?”
匪徒们又疑又喜,“当真?”
“你们神武勇健,合力杀了盗贼二百余人,这样的功劳,谁能不谢呢?”
“那何为还绑着我们?”
楚姜摇摇头,“可是此时还轮不上你们说自己是侠客,我说你们是,你们才是,所以,你们的活命之机在我手中。”
他们当即又愤怒起来,一夜的搏杀已经让他们失了理智,此时只觉被他戏弄,只得挣扎怒骂,可是身旁全是士兵,那怒火发得十分无能。
“你们已经搏了大半夜了,此时,不过再搏一搏,便能带着黄金归乡。”
他们听到这句才怒火稍歇,又听她道:“你们一来就喊杀,是不打算让我们都活着?”
“大哥只交代,取下头颅悬于此处。”
“那是谁指使你们来此?那徐姓商人是谁?”
“我们只知道他姓徐,常年在长江上跑商,每每见到他都一叶小舟过来,包裹严实,我们都不曾见过其面貌。”
天下姓徐的商人多了,金陵也不止一个姓徐的,可恰巧,前段时间正有这么一位徐姓商人在金陵城中惹了热闹。
她思忖了片刻,又问:“那商人都是什么时候见你们头领?你们对他有些什么印象,尽数说来。”
“都是在江上见的,他给我们大哥送过消息朝廷要剿匪了,让我们躲进了乡野中,还受了他不少接济。”
另一个补充道:“军师总说,我们在江上的行当都是有赖徐商人,我们不像其他的,还要费力在江上等,若有大船去江中,经过什么地方,我们都能得到消息。”
她点点头,心中明了一半,“所以是那徐商人与你们勾结,你们正是水匪,所以徐商人的船绝不可能在江中被劫,可是如此?”
提到这个他们却开始反驳,“前些时候,大哥说江上出了伙外来的,还没跟我们串过气就开始抢人了,那徐商人便受难了。”
如此,众人如何不明白那徐商人是谁?
陆十一在一旁静静看着,不知觉间,对楚姜已然生了敬佩。
作者有话说:
1《隋书-卷二十》
第53章 月下(一)
楚姜此时终于想通了脉络,看向方壸,正要问话,又顿了顿,起身请他到了一旁,“先生,借一步说话。”
她才走开几步,匪徒们便急开了,“我们究竟是不是侠客?”
她止住步子,“自然是,从此刻起,你们便是英雄了,即便他日有人说起你们曾是匪贼,但今夜之举足以证明你们早已弃暗投明,还救乡民于危难之间。”
他们兴奋起来,“那黄金……”
“这里只有三千两,我许你们的太杂,眼下也只五人拿着头领的首级来,便以每人五百金可好?”
她这商量的语气令匪徒们生疑,眼下人在刀下,哪敢肖想拿三千金的事,纷纷点头应是。
又听她道:“你们人数多,这里的不够分,等我回家之后一一补给你们,还有朝廷对见义勇为者的嘉奖,你们可是要嘉奖?”
“嘉奖便不必……”
楚郁看到楚姜的眼神,立刻心领神会,亲自拔出刀来,架在说这话的人脖子上,“我家妹子便一定要你们拿那嘉奖,诸位还是拿了的好。”
“六哥,别吓他们了。”楚姜轻声道:“他们从前犯下的少说也是流放之罪,见到官府怕还来不及,怎么肯去作证呢?”
“我们愿意,自然愿意。”
匪徒们闻此如何还不明白,纷纷出言应和。
“那便静等着吧,天亮之后我们便下山去。”
楚郁此时知道他们还有大用,对他们的面色也好了些。
而方壸随着楚姜来到一旁,便直接问道:“九娘可是要问我与那徐商人有何恩仇?”
不等楚姜答,他便也说道:“老夫在家乡行医数十年,直到五十岁才离乡入京,在金陵待了不到两年便来了东山,从此再未下山,我从未识得一位徐姓商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