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雪楼觉得有些古怪，不过乔艳艳行事风格一贯如此，他点头道：“既然祖奶奶您无碍，那我便要回去了，因血莲之故我离开朝堂许久，那些老臣不安生，又需要狠狠敲打一番。”
    他本想彻底解决了妖人的祸端，可听那叫史莱姆的小东西所言，连秦牧野也无法奈何妖人，甚至他们都不清楚妖人有什么邪术。萧雪楼不敢将秦牧野暴露于人前，免得妖人害了秦牧野，为今之计，不若他在明，秦牧野在暗，有他做诱饵引出妖人，如此方能护住秦牧野周全，再合力解决了那妖人。
    萧雪楼这般想着，心中更生出不舍之意。
    他不想回到朝堂之上，但他是君王，天下本就是他的责任，而今又有了秦牧野一个，他便该收起之前的轻慢之心，好生为他和秦牧野搏出个安宁的未来。
    眼角余光瞥到乔艳艳目中冷色，萧雪楼想到秦牧野的身份，眼皮一跳，赶忙道：“祖奶奶，我不在的时候，望您不要责难秦牧野。我断不能没有他……因为他身负我的内力，我暂时无法取回，先让他好生等我回来吧。”
    乔艳艳眼见得他眼底痴痴的情意，才短短两日便已然相思入骨，她只道造化弄人。
    本想拿秦牧野试手，尽快完善嫁衣神功，如此看来还不能操之过急，只能一步一步来，谁叫自己的乖孙非那小子不可，倒是便宜了那看似正派，实则风流的秦家小子。
    要知道，这么多年不管何等绝色的美人都入不得萧雪楼的眼，他连立后的打算都没生出过。若说雪楼是天生喜欢男子，但这孩子扮作宁安公主时，无数青年才俊求娶，萧雪楼只会打杀了那些见色起意之徒，偏偏遇上了一个秦牧野，已经被那小子狠狠轻薄了去，雪楼却偏只认定了他。
    “放心，我会替你看顾好他，若是他自己争气，不出两月，我必还你一个脱胎换骨的好郎君，我再亲手把他送到你的龙床上去，助你彻底解掉入骨之毒。”
    听得乔艳艳的打趣，思及之前在冰室内的荒唐，萧雪楼面上晕红漾开，他抿了抿唇，对乔艳艳行了一礼。
    “多谢祖奶奶。”
    暂别乔艳艳，萧雪楼移步去极乐神教内的演武场，看到秦牧野站在两丈高的木桩上练轻功。
    萧雪楼专注地看着那人，若有所感，秦牧野在同一时间看了过来，虽目不能视物，可他还是精准地锁定了萧雪楼的所在。
    黎子风也看到了萧雪楼，他尚不知道自己忠心的陛下和长公主是同一人，此时只觉宁安公主和陛下的确是亲姐弟，连气质都有五分相似，那种不怒自威的气势让他打心里发憷，于是黎子风远远便叩拜行礼：“臣叩见公主千岁。”
    清风吹过竹林发出簌簌的声音，萧雪楼面覆黑纱站在竹林间，端的是俊秀无双。他之前用缩骨功变了身形样貌，一直是女子外貌，进了冰室便恢复了原本的样貌，虽还是身着女子衣裙，然长身玉立，黑发用银色发带束起，凌厉的眉眼中透着如雪般的疏远之色，宛如即将乘风飞去的谪仙。
    萧雪楼知道秦牧野看不到自己，正要转身离去，却见秦牧野如从天际落下的雄鹰一样，从远处的木桩上一跃而下。
    萧雪楼一惊，下意识向前一步想接住秦牧野。
    这一会儿功夫秦牧野已将轻功掌握的差不多，足尖一点直接揽住萧雪楼的腰，带着萧雪楼直掠入竹林，萧雪楼的手臂便顺势搭在了他的肩膀上，两人对视，皆难掩眼中情愫。
    若是一般人，要练好功夫的确需要些时日，可秦牧野终究不是一般人，接连几个世界下来，他的体质悟性皆是世上独一份儿的，「千古名相之力」对武学和医术皆有加持，加之上个世界结束，冒险者血脉也完成升级，秦牧野有了萧雪楼的内力后更是如鱼得水，心随意动，纵云梯便施展出来。
    黎子风看到秦牧野揽着一人依旧身轻如燕的飞离，比方才的乔艳艳更为吃惊，心中暗道这是何等的妖孽。
    等秦牧野飞离一段距离，他才猛地反应过来，被秦牧野带着飞上天的是宁安公主！
    黎子风大惊失色，惊呼道：“公主殿下！秦小子，你快回来！”
    在黎统领眼皮子底下掳走了他的顶头上司不说，秦牧野还低头亲了皇帝陛下的侧颈一口，美滋滋道：“美人儿，我这就掳了你去做我的压寨夫人，你怕不怕？”
    萧雪楼抬手勾住秦牧野的脖子，看得秦牧野满身少年意气，他勾唇一笑，朗声道：“黎统领，这是本宫的驸马，黎统领日后见他便如见我或王兄，要好生伺候驸马爷。”
    黎子风怔在原地，宁安公主终于要舍了陛下，去找她的春天了？
    若真是如此，那真是大真之幸，天下之幸啊！
    黎子风老泪纵横，竹林那头，萧雪楼素白的手指缠住秦牧野的乌发，盯着这人无神的银眸，哭笑不得道：“我怕你作甚！呆子，左边，右边有蛇窟。你只说我是美人儿，却看不到我的模样，哪里知道我究竟美不美，有多美，不过又是花言巧语哄骗我来。”
    “我怎么敢骗陛下，您听，我满心不就只有您一个么。”秦牧野笑道，探出精神触丝搜寻一阵，足尖一点远处的竹子，竹竿弹动，秦牧野则趁势飞到高处，稳稳地落在了竹林中央的竹楼楼顶。
    秦牧野欲放下萧雪楼，不料怀里的青年抬头咬了一口他的下巴，还怕冷似的缩在他的怀里，抬手揪住了他的衣襟。
    萧雪楼将脑袋挨近秦牧野的胸口，听着这人的心跳声，抬手虚虚一握，狠厉道：“若能听出你的心声便好了。朕真想挖出你的心，看看里面到底还藏着什么人。”
    作者有话说：
    第85章 江湖异闻录14
    玄楼楼主
    “这还是罢了, 我是个普通人，经不住这般。不过，我倒想剖开别个的胸腔, 拿出他的心看一看。”秦牧野闻言哑然道。
    萧雪楼闻言, 揪住秦牧野衣襟的手一紧，皱眉道：“你又在想哪个？既做了朕的驸马，你便不能再想别人, 只能想我一个！”
    “遵命。”
    察觉怀中人一瞬炸毛，秦牧野拍拍这人后背, 柔声安抚道。
    萧雪楼只想到了秦牧野之前喜欢的人——那个司马翎月的确是个难得一见的清俊男子, 秦牧野一直心心念念的也只是那人了吧。
    思及司马翎月萧雪楼便戾气难掩, 若是秦牧野只看到自己，只想着自己那该多好！他抬手摸了摸自己的面颊，眼中闪过忖度之色。
    他模样肖似生母，先皇萧樊也是难得一见的美男子, 萧雪楼容貌更在双亲之上, 幼年时雌雄莫辩的容颜让他能假作女孩躲过杀机，随着年岁渐长容貌越盛，到了十六七岁, 萧雪楼偶尔不做女子装扮，身着男装时模样越发俊美, 不论男女见到他都会因他外貌失神, 故而成为帝王后，萧雪楼不得不用乔艳艳教导的易容术扮作面目普通的男子。
    萧雪楼最不喜别人对他的容貌瞩目, 却没想到有一天, 他真心想留住的人目不可视物, 他又开始迫切地想让秦牧野看到他的真实样貌——若是秦牧野因他的容颜能多喜欢自己一分, 他这容颜倒是有了两分用处。
    “若是你能看到我，那该多好。”
    秦牧野触碰萧雪楼的羽睫。
    “哪怕看不到，只消嗅到你的气息，听到你的声音，我也知道你便是我想要的那个人。”他并不觉的看不到有什么坏处，若是可以，能恢复视力当是最好。
    若没办法，他可以用手掌触摸，可以用耳朵倾听，用指尖寸寸描摹，去记住身边人的温度，听清他的心声。
    有朝一日他能将精神力运用自如后，还可以用精神力触摸到萧雪楼灵魂的气息，将这个人一次次刻在灵魂中。
    萧雪楼闻言心神一颤，指尖抚上秦牧野的眸子。
    秦牧野顺势低头。
    银色眸子虽然空洞，但依旧能看清眸底的认真，揽在腰上的手有力炽热，萧雪楼难掩恋慕，抬起头虔诚地亲吻秦牧野的眼睛，声音发颤道：“那时候，疼么？”
    秦牧野一愣，而后笑起来。
    “不疼的。”
    唯有真心在意他的人才会关心早就被刺瞎的眼睛会不会疼，秦牧野却不想让萧雪楼关心原身，他只愿萧雪楼看到自己，握住青年微凉的指尖，放在唇边一吻，秦牧野摇摇头：“会觉得疼的那个人已经不在了，我只是秦牧野，是公主的驸马，也是陛下的臣子。”
    萧雪楼闻言才松了一口气。
    看来，作为天医谷毒人的种种秦牧野并未曾遭遇过，爱慕司马翎月的也并不是眼前之人，秦牧野就只是他的秦牧野，千头万绪在这一刻皆化为欢欣。
    “只是你便好。”
    再无隔阂，两人手挽着手坐在竹楼楼顶，听着风拂过竹叶的声音，两人都如情窦初开的少年般，心上言语难以诉诸于口，只消坐在一起，便能感到安心。
    然满腔心意终是要经历别离，萧雪楼不能耽搁太久，他解下腰带上的玉佩放到秦牧野掌心中，轻声道：“这是我的随身玉佩，若是需要调遣黎子风，你便拿出这玉佩让他看。唔，要是你笨嘴笨舌惹得祖奶奶不高兴，也可以用这玉佩调出附近的飞龙卫，让他们将消息告诉我，我处理好事务便来接你。”
    “好。”秦牧野收起玉佩，想了想道，“我可否调动陛下的人手处理一些私人事务？”
    “自然。你只消记得，驱使了我的下属便是我的人，今生今世你便只能陪我一道，不管你来自何方，又将去向何处，我在世上一日，你就需伴我一日。”
    萧雪楼抬手揪住秦牧野的衣领，强势命令道，说完看着面带纵容之色的秦牧野，他情难自抑地仰起脸来。
    秦牧野垂目，任由萧雪楼动作，两人呼吸交错，萧雪楼瞥到这人天生漾着深情，实则肃穆清冷的眼神。
    即使知道秦牧野看不到自己的神色，还是下意识闭住眼睛，长睫也如蝶翼一样颤动起来。
    一吻毕，萧雪楼眸中漾起盈盈水光，他拭去嘴角水渍，一拍竹楼檐角，一道绳索弹出，足尖在绳索上一点，轻飘飘地落在了地上。
    “驸马，再会了。来人，起驾回宫。”
    话音落，四面飞来八个带着铁面的黑衣人，他们抬着一顶软轿，萧雪楼举步坐在轿子上，最后看了秦牧野一眼，飞龙卫便抬着他朝远处飞掠而去。
    秦牧野侧耳倾听一阵，风声萧肃，萧雪楼乘着的软轿很快便走远了。
    秦牧野心有所感，抬手一抖，袖中飞出一柄匕首，匕首在竹林飞旋而过，斩下一截翠竹，匕首携着翠竹回旋飞至秦牧野身边。
    伸出两指稳稳地夹住匕首，从匕首尖端摘下翠竹，秦牧野削了一阵，一支青翠的竹笛就出现在手中。
    将竹笛横在唇畔，很快，由内力催动的清越笛声穿过竹林一路飞到极乐神教尽头，笛声惊动了极乐神教的弟子，众人纷纷驻足，举目看着极乐神教峰顶的竹楼。
    晨风拂动楼顶青衣人的衣袖，旭日初升，阳光洒落在那人衣摆上，孔雀羽织逸散出浅浅的蓝芒。
    黑发如墨，玉冠润泽，在楼顶吹奏笛子的男子有着江湖中人的豪迈和世家公子的矜贵，两种截然相反的矛盾气质融于一身，汇成一种让人忍不住想要叩拜臣服的锐利，宛如蛰伏后出谷的野兽，又似从天穹采下的霞光凝成的玉像，只消瞥那人一眼，就觉一阵心动神驰。
    那不该是入得尘世之人，倒像是会御风飞去的仙家。
    尾随而来的黎子风站在下方看着秦牧野，此情此景下他不敢打扰对方，直到一曲毕，他才拱手肃然道：“《逍遥游》，能以内力奏响如此雄浑之曲，削下铁竹的刀法更是玄楼楼主擅长的摘云飞燕刃，乔教主将你交予我训练，实是令黎某惭愧。”
    秦牧野闻言不解：“此刀法乃秦某早年遇到的一侠士随手施展，因方便且不浪费武器我才模仿出来，这刀法还有什么名堂不成？”
    黎子风听他这句「方便且不浪费武器」，难得失语了片刻。
    整理一下语言，黎子风神色复杂道：“公子施展刀法名为摘云飞燕刃，乃最高深的暗器手法之一，不光能施展刀法——匕首，竹叶，飞花，乃至箭矢，皆可用内力催动用出其不意的角度将人斩杀。这是玄楼楼主不外传的功夫，自玄楼楼主隐退，此刀法已经失传许久。据说当年玄楼楼主想收一弟子时曾亲自展示过，所见路人中有无数高手，却终究没能学会这一暗器手法。”
    一瞥之下便能学会江湖人士无法参透的摘云飞燕刃，秦牧野于武之一道悟性确非常人能及，黎子风思忖，这般可怖的武学天分，怕是只有乔教主才能指导眼前人一二。
    “原来如此。”
    秦牧野松手，用新竹雕成的竹笛就寸寸断裂，他握了握掌心，感受着体内涌动的澎湃内力，不喜反忧道：“玄楼楼主么，我与他的确有过一面之缘，当年老前辈不问世事醉心收集武学秘籍，武功不在祖奶奶之下，而如今……可惜了。”
    原身在数年前见过那位神出鬼没的玄楼楼主，对方一眼看出原身根骨出色，生出过将原身收为弟子之心，还展示过摘云飞燕刃，老者还曾笑道，不管何时原身能学会这门功夫，他都能作为玄楼弟子在江湖行走。
    可原身满心满眼都是司马翎月，当即回绝了玄楼楼主的好意，一心追随司马翎月而去，最终也被误了性命。
    若原身那时入了玄楼，而今江湖豪侠必是有他一席之地。
    在十数年前，玄楼本是一个信誉良好的杀手组织，专杀官府无法惩治的恶人，江湖中的大恶人更是照杀不误，玄楼的存在使得江湖和朝廷处于一种微妙的平衡状态，朝廷自也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但这种局面在几年前被打破，玄楼突然掺和进了朝堂纷争，算算时间，那时老楼主怕是已经驾鹤西去。
    如今的玄楼楼主志向不在武林，分明是借老楼主的基业意图扰乱大真江山。
    玄楼新楼主也的确这么做了。
    飞龙卫早就探查到，玄楼和天医谷数年前勾结在了一起，玄楼从天医谷处收购毒药和化尸水，天医谷则得到玄楼庇护，二者一直和元胡有所往来，出卖情报暗杀大真将领，玄楼给大真带来了不少麻烦，逐渐从江湖正道变成了被利益驱使的杀手组织。
    秦牧野从剧情中知道的就更多，玄楼楼主一直对司马翎月青睐有加，司马翎月行走江湖身份不败露，还闯出一盘名堂，就是得到了玄楼暗中的庇护。
    翻看到原身遇到玄楼楼主的那段记忆，秦牧野眸色一动，想起了原作中的一个男配。
    元胡王，百里封疆。
    不过，未来野心勃勃意图一统天下的元胡王，现在还只是被遣送到大真的质子。
    百里封疆乃元胡王子，年少时夺取元胡国皇位失败，就被他的亲兄长送到了大真，在大真当质子的时候百里封疆日夜笙歌，荒唐且颓废。
    据说因常年纵情声色导致身体不好，曾遍寻名医调理身体，偶然一日遇到出宫的司马翎月，就对皇帝后宫内的这位男美人一见钟情。
    得知司马翎月是皇帝的男妃后，百里封疆还不死心，他数次调动自己的势力帮顶着司马翎月壳子的攻略者作掩护，司马翎月能在后宫如鱼得水，百里封疆自是功不可没。
    百里封疆对司马翎月一见钟情来的蹊跷，且并非攻略者施展了手段，百里封疆直言曾和司马翎月有过一面之缘，对方救过自己的性命，他为报恩才会帮助司马翎月。
    攻略者一直没想起过何时接触百里封疆，秦牧野翻看原身记忆是却明了，司马翎月究竟是何时和百里封疆有过交集。
    原身见到玄楼老楼主之时，对方身边带着一个和原身年纪相差无几的胡人少年，那少年野心且难掩戾气，意图拜玄楼楼主为师，虽根骨不差但对大真国人恶意昭然，玄楼楼主便拒绝了他拜师的要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