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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品:公子藏媚(重生) | 分类:历史军事 | 作者:追蜻蜓的团子
“不、必。”商丽歌从牙缝间挤出两字,闻玉应了一声,转身出门,开门前又道:“我在门外,若……好了喊我便是。”
商丽歌额角突突直跳,咬牙道:“你走远些。”
闻玉气息一乱,似是又轻笑了一声:“当真不需我在?”
“闻玉!”商丽歌头一次没唤公子,连名带姓地喊人。
“知道了。”闻玉在人当真恼羞成怒之前开门出去,商丽歌见门合上,忍不住抬手掩面。
太丢人了。
早知如此,她就该早些去牙行买个丫鬟回来,如今居然在公子面前……商丽歌“嘤”地一声抱住脑袋。
真是……太丢人了!
这一夜对商丽歌来说可谓跌宕起伏惊心动魄,后半夜都睡得不甚安稳,以至于一早起来,眼下都浮了一层淡淡的青。
闻玉不在房中,被褥都已叠好放在了一侧,空气中有一股淡淡的米香,商丽歌抽了抽鼻子,下一秒房门便被推开,闻玉端着碗白粥进来,见到她微微一顿:“怎么这么早就起了?”
昨夜她显见是没睡好,闻玉本想让她多睡一会儿,等粥凉些再叫她起身。
他的面上看不出一点痕迹,似乎已将昨夜的事忘却。
商丽歌摇了摇头,破罐子破摔地又躺了回去,这一回倒是安安稳稳闭上了眼,许是当真还困,没过多久便呼吸轻缓,沉入梦乡。
闻玉愣了愣,又觉好笑,然他并未出声,只将白粥搁下,随即又如昨日那般,卷了书册静静地看。
茶炉上再度冒出青烟袅袅,水已开了几回,初晨的薄亮也一点点转变为璀璨的明色,日光照在衾被,有一种慵懒的暖意。
商丽歌动了动身,终于再度睁眼,补了一觉方觉恢复几分精神,一转头见闻玉已不知何时站到了床边,道:“先洗漱,再喝粥。”
安排得明明白白。
粥是公子煮的,商丽歌尝了一口,意外道:“甜的?”
“嗯,加了勺白糖。”
他不会做旁的,这熬粥还是同薛兰音学的,还未到红楼那会儿,几人煮了一锅白粥,加了几勺白糖,对于那时的他来说,已胜过珍馐无数。
公子格外喜欢吃甜食,这在红楼时商丽歌便已然知晓,这粥清甜不腻,她虽不嗜甜却也喜欢得紧,一碗甜白粥吃了个干净。
院外有人叩门,听声不像是丛云。
“你别动,我去看看。”闻玉起身往外。
院门外的人是荆北,这两日商丽歌都告了假,说是身子不适,他便带了些东西前来探望。
此时见许久未有人开门,荆北又有些担忧。师父身边连个伺候的人都没有,不会是起不来床了吧?
荆北又拍了拍门,一边想道,若是再无人来开,他便爬墙进去看看。
然这时,院门忽而“吱呀”一声往里,荆北一愣,抬头却见一个戴着半截面具的男子站在门后,素色深衣硬是被他穿出一股无双气度,好似月华美玉,然他的目光落来,却又有种说不出的凌厉矜淡。
荆北被他看得一个激灵,顿了好一会儿方道:“请、请问这里是商大家的宅院吗?”
见是一个半大少年,闻玉微微蹙眉:“你是何人?”
那人没有否认,这里应当就是师父住的地儿,荆北忙道:“我是商大家的徒弟荆北,听闻师父病了,特来探望。”
“你是……”荆北又上下打量他一眼,这人这般自如地出现在师父家中,莫非是……
“师、师公?”
闻玉神色微顿,睨他一眼,蓦而嘴角轻勾,淡应一声:
“嗯。”
第七十四章 晋江独发
“大人,前面便是闵州城了。”
几匹骏马停在官道上,后头跟了辆沉香红帘的马车,前头的马匹套红缨金铃,车顶垂彩穗流苏,若非车前刻了节度使军的图纹,几乎叫人以为这是哪位乐坊中人的车驾。
此时大红绡帘被车里的人挑起,露出一截青莲衣袖,里头的男声轻笑道:“都说这闵州城能比得半个澧都,物产富饶歌舞兴盛,多的是能唱会跳的小娘子,待进了城便给我寻两个来,按老规矩,去找个清静的地方盘个宅子。”
“是。”前头的侍卫抱拳应下。
沈望放下帘子,靠在车厢闭目养神。
之前收到澧都来信,这闵州里还住了一户卫姓人家,此次趁着巡防的名头,倒是得好好拜会拜会。
沈望转了转手中的扳指,口中轻哼出声,仔细听了就能辨出,他哼的是折子戏《清官册》中的一折,节奏起伏曲调明快。沈望哼得摇头晃耳,很是沉醉其中。
***
室中的瑞兽坐莲香炉腾起轻烟袅袅,沉水香的味道弥漫开来,清淡幽香本是最能平心静气。
然商丽歌此刻是半点也静不下来。
塌边的小几上摆了个纵横棋盘,黑白二子各占半壁江山,商丽歌蹙着眉,手中黑子一时不知该往哪边落。
相比她的举棋不定,闻玉看着要老神在在许多,他曲指在棋盘边轻叩,一下一下不急不缓,目光却没落在棋盘,而是眼前人的眉眼。
商丽歌吸了一口气,将子落在东南角。
指节叩击声一停,闻玉微微扬眉:“这回当真想好了?”
“慢着!”
商丽歌又将落子收回,狐疑地看了公子一眼:“我再想想。”
一旁沏茶的荆北忍不住微微摇头,师父舞乐当属一绝,可这棋艺嘛……瞧着着实平平无奇,不止是棋艺平平无奇,棋品还差,每局棋皆是落子有悔。
荆北又偷偷看了商丽歌面前的人一眼,这些时日他常来探望师父,与这位已打了多次照面,原以为他待人疏离,看着温润如玉,实则并不好相与,可后来瞧着,又觉得这位师公的脾气着实是好。
单看他与师父下棋便可见一斑,许师父悔棋不说,就师父这棋艺,他竟还能耐着性子陪她周旋许久。
荆北委实佩服。
这回也是一样,师公只静静等着师父,由着她将落子收回,不仅没有半点不悦,反而还饶有兴致。似乎师父每回同他使小性,都能叫他格外受用。
商丽歌捏着黑子忖度半晌,还是下在了原处。
“我想好了,落子无悔,不改不改。”
闻玉轻笑一声,几无思量便跟着落子,随即抬袖,将她周边的棋子吃了个干净:“歌儿,承让了。”
商丽歌这才惊觉她已落入敌方包围,东南角一片尽数沦陷,竟已无力回天。
回想起来,方才他竟是步步为营,以身为饵诱敌深入,在她以为掌控局势之时突然发动攻势,合围收网反败为胜。
商丽歌额角一跳,索性将棋盘一推,在榻上躺倒:“五局五负,不下了不下了。”
她的棋艺本就不怎么好,只是因着脚伤不能出门,闲得无聊才拉着公子杀上一局。然首局一开商丽歌便觉得自己的棋艺有所长进,竟也能同公子拉锯许久,故而即便每局都输,她也是越挫越勇。
如今下了大半日,商丽歌终于认清了现实,再不肯下了。
荆北将沏好的茶端到商丽歌跟前,待她接过后,又倒了一盏递给闻玉:“师……”
闻玉淡淡看他一眼,荆北立时改口道:“公子请。”
险些忘了,师公说过师父面皮薄,他们还未成亲,若是当着她的面称呼,只怕师父要恼。荆北感激地朝师公眨了眨眼,还好得师公提醒。
闻玉垂眸饮茶,掩下嘴角弧度。
商丽歌不想下棋了,便指点荆北琴艺,闻玉坐在一边翻着书册,直到日暮西斜,白亮的明光渐渐变得金黄和熙,荆北和商丽歌浑然不觉,一个学得认真,一个教得仔细,蓦而身后传来一声清咳,荆北背后一凉,这才惊觉天色不早,忙起身告辞。
闻玉合上书页:“我厨艺不精,就不留你用饭了。”
不敢留不敢留。
荆北连连摆手,眨眼便消失在了门外。
商丽歌靠在枕上,可谓浮生半日闲适清欢。这般下棋读书,演乐清谈,倏忽几日已过,商丽歌的脚伤也已好得七七八八,便催着公子回自己的院子。
闻玉淡声道:“歌儿这是要过河拆桥?”
“哪里,我是见公子日日打着地铺心有不忍,如今我脚伤已愈,自不敢再劳烦公子。”
闻玉轻笑:“你怎知我不是甘之如饴?”
商丽歌咬牙,卷了他的被褥塞到他怀中,随即将人推到门外,又在院中随手捞了个礼盒堆在上头:“公子之恩,我没齿难忘,此乃小小心意,日后定为公子去庙里请上一盏长明灯,年年香火不绝,佑公子长寿安康。”
丛云过来接了被褥,闻玉将礼盒打开,里头恰好是一管紫玉短笛,与他的那管相差无几,正好能配成一对。
闻玉弯了弯唇,将礼收下。
这些时日,南宁王府的人来过两回,说了些郡主的近况,又带了好些赔罪礼,都是赵婉言亲自挑的,不许商丽歌不收。
各式各样的礼盒摆了半个院子,商丽歌从中挑了一支老山参,又去街上买了盆松柏盆景,打算给卫老爷子贺寿用。
卫临澈的祖父卫忱的七十大寿就在月底,卫家低调并未广宴宾客,但与卫家有往来的一些旧友还是会登门贺寿。
商丽歌之前便想拜访卫府,却由于各种事宜耽搁了下来,卫临澈自那日与她聚过之后也因军中事宜匆匆回营,直到为祖父贺寿才又告假回来。
卫府门庭清肃,门前匾额落笔遒劲气势恢宏,不同于澧都许多高门大户的富丽堂皇,却能叫人观之起敬,心生感佩。
卫临澈同管家一道在门前迎客,见到商丽歌自马车上而下,立时笑着迎前:“可算是把你盼来了,听说你之前伤了脚,如今可好全了?”
商丽歌在他跟前转了转脚踝,笑道:“瞧瞧,都好了。”
卫临澈这才放下心来,又道:“跟祖父说了你会来,他老人家还念叨过,说你一个姑娘家,可得府里的人去接上一接,我说你没那般多讲究,还被他老人家训了几句。”
“怪我,我就该做个讲究人。”
两人说笑着往里,冷不丁身后一声马嘶,商丽歌下意识回过头去,却见丛云勒马停在府门前,神色尴尬地瞥了眼后头的马车,道:“抱歉,跑得急了。”
车厢门打开,果见是公子从里头弯腰而出,紫玉面具遮了半张脸,腰系碧色丝绦,一块葫芦状的冰种白玉压在竹月色的袍角,愈发显得他清贵俊逸,风华无双。
他径直走来,眸中似盛了如水夜凉。一旁的管家上前一步,恭敬道:“不知您是……”
“在下闻玉,对卫老爷子崇敬已久,听闻今日是老爷子七十大寿,特携礼前来,聊表心意。”
闻玉……老管家一惊,又不动声色地打量了来人一眼,莫不是澧都中那位公子闻玉?
转头见卫小少爷也已上前,抱拳道:“不想公子前来,有失远迎。”
老管家咋舌,竟还真是那位,小少爷的朋友果然不同凡响。管家心里想得欢腾,面上依旧恭恭敬敬,请人入内。
商丽歌望着面对面而立的两人,却是倏尔一怔。
难怪,难怪她自第一眼看到卫临澈便觉得他十分面善,好似在哪里见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