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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品:帝台艳宦 | 分类:历史军事 | 作者:青草糕
“没、没事。”裴祯元磕磕巴巴道,“它、它还好,朕情绪稳稳稳定,没没没怎么痛。”
戚卓容起身,背对着他顺了会儿气,将那步摇重新戴回头上,又从袖子里取出帕子来仔细擦了擦自己的口脂,才道:“那我……先走了。”
“好,好。”
等她正要推开大门时,裴祯元却忽然想起来:“慢着!”
戚卓容回头。
“把……尚衣监和织染局的人喊过来。”裴祯元不好意思地揉了揉脸,“让她们……来给你量一量尺寸,选一选布料。”
第124章 这种时刻,竟也被她用……
常泰十二年初春,肃王以“清君侧”之名起兵,却在即将攻入京城之时,被奉命入京的甘州总兵梁青露打了个落花流水。可谁曾想到,当夜,英极宫遭遇刺客,却被料事如神的昔日东厂督主戚卓容,也是未来的大绍皇后燕鸣姣当场擒住。
这刺客不是别人,正是易容改装的真正肃王裴祯暄,而那自黎州起兵的肃王,却不过是他的一个替身而已。
此案一出,朝野民间,无不震动。尤其是王太妃被捉拿后,供认不讳的一系列罪名,从檄文揭发到冠礼行刺,从谋害刘尚书到逼宫奉天殿,都是王府与宋长炎勾结的产物。
至于为什么是王太妃供认,而不是肃王与宋长炎,乃是因为肃王与宋长炎被审问之时,肃王怀疑是宋长炎走漏了消息,一怒之下将其杀死,而后看自己大势已去,陷入疯癫。
——当然,这都是对外的说辞。
先帝贵妃与朝臣私通,甚至诞下血脉封为亲王这种皇室丑闻,还是不宜宣扬。但朝中也不乏一些经手案件的官员了解其内幕,一来二去,便成了众臣心照不宣的秘密。一想到自己曾上过宋长炎的贼船,不少大臣都冷汗涔涔而下,差一点,差一点自己也成了乱臣贼子了!要知道他们只是不满戚卓容,可绝对没有要把陛下赶下皇位的意思啊!
于是这群人这段时间打定主意闭门不出,日日祷告许愿,希望陛下不要秋后算账,那便万事大吉。
东风第一枝桃花盛开时,肃王府上下被押送刑场。
昔日光鲜亮丽的王太妃一身灰白囚衣,长发披散,根本不敢抬头,而裴祯暄嘴里被人塞了布团,哪怕有锁链束缚,壮汉强押,也依旧不断反抗。他被人强迫跪下之时,神情暴怒,从喉咙里发出沉闷的怒吼。
刑场边的官兵们围出一个圈来,将围观的百姓拦在圈外。
“嚯,原来前几天被梁总兵带着游街的那个,不是真的肃王啊?那我白看了呗?”
“也不算白看罢,看看梁总兵也挺好的,毕竟乱军是她平定的。”
“真是想不到,那世上竟有人会黑心至此,竟然会故意杀害同僚,嫁祸给他人!”
“唉,可惜刘尚书了……”
“嘘,小声些,看到那边穿官服的那几位大人了吗,听说就是刘尚书生前的好友,今日特意来旁观行刑了。”
“今日监斩官是谁?怎么还没人来?”
“哎?来了来了——”
百姓们纷纷伸长脖子踮起脚尖去看,就见一个人影走上监斩位,环视一圈,朗声道:“肃王乱党,勾结内阁宋长炎,刺杀陛下,意欲谋反,为祸江山!现宋长炎已伏诛,王府上下对罪行供认不讳,今本将奉陛下之命,任监斩官之职,将肃王一党,就地斩杀!”
梁青露今日未着甲胄,一身武将官服,将她身姿勾勒得愈发挺拔清逸。她念完行刑文书,一掸衣袖,坐在了监斩座上。
芥阳和履霜混在人群中,芥阳拉着履霜的手,小声道:“梁总兵风采真是不减当年,好羡慕。”
履霜笑道:“回去就帮你引见一下可好?”
芥阳红着脸,小小打了她一下:“我就算见到了梁总兵,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别麻烦了。”
“有什么麻烦的。”履霜揶揄道,“梁总兵常年在边关,肯定没什么乐子,正好趁着来京城的空当,让她看看你写的那些以她为原型的话本子,不是很好?”
芥阳:“……太丢人了!你快闭嘴罢!”
正说着,人群却又开始骚动起来。
顺着大家的目光望去,一辆马车正穿过人潮,缓缓驶来,周围的百姓看驾车的车夫着装不凡,便识趣地让开了一条路。
旁人或许不认得那辆车,但芥阳和履霜不会不认得。
芥阳压低声音问:“督主怎么来了?”
她还不知道该怎么改口,喊大名太不尊重,喊小名又过于亲密,索性就不改了,反正大家都听得懂。
履霜摇了摇头:“我哪知道。自从那天借了督主一身衣服,我就被陛下从宫里赶出来了……咳,小气鬼。”
芥阳目瞪口呆:“你借督主衣服?什么衣服?”
戚卓容以女子打扮去过一趟刑部的事,只有在刑部内传开,尚未被广而告之,履霜跟芥阳咬了一会儿耳朵,芥阳才十分无语地看着她:“督主不明白那些风月之事情有可原,但你见过的多了,你会不知道男人的醋劲?督主换回女子打扮这么重要的事情,让他最后一个知道,你故意的罢?”
履霜抿着嘴笑而不语。
马车在刑场前停下,梁青露按着桌子,站了起来。
车夫跳下马车,搬了张脚踏出来,随后上前打起帘子,恭敬道:“请姑娘下车。”
一只纤长而肌理分明的手搭在厢门之上,随后是一片浅金色的裙摆,一个女子从车厢中弯腰而出,踩在脚踏上,继而直直往刑场上走去。
她脊背挺直,上着牡丹祥云双面刺绣的暗红竖领对襟长袄,彩锦云肩镶缀贝珠,下着一袭白金混织马面裙,在阳光下,随着步伐摆动,折射出或明或暗的金色光泽。乌发半绾,一副金玉发冠嵌于盘髻中间,两鬓自耳后各斜垂一支红珠发钗,光彩熠熠,贵气逼人。
眼尾勾红,朱唇艳烈,明明是长眉凤目的好样貌,这女子却偏偏冷着一张脸,步速极快地上了台阶。
梁青露笑着相迎:“阿姣。”
原本被这女子冷艳美貌所震慑住的众人纷纷开始打听:“阿姣是谁?”
“看马车标志,应是宫廷所用,这是哪位公主吗?”
“不是罢,陛下的那几位姐妹,不是都嫁出去了吗?”
“天呀,你们是不是瞎!这是戚督主啊!”
“什么?!”
“你说这是戚卓容?那梁总兵怎么喊她阿姣?”
“这我知道,她是燕良平之女,本名就叫燕鸣姣!不过梁总兵和她关系这么好,都能直接喊阿姣了?”
“我的天,还真的是她!怎么换了一身打扮,我都差点认不出来!”
“平素见着督主,都吓得不敢多看,如今仔细一瞧,也不是不能理解陛下了……”
“话说回来,听说这次捉拿肃王,乃是陛下授权她把持,这下子,恐怕是真的要成为皇后了!”
“罢了,那些事情本就与咱们小老百姓无关,看个热闹就行了。真要论个好歹,我还谢谢她呢!反正我不想换皇帝,能安安生生过日子,才是好事呢!”
芥阳则小声问履霜:“这衣服也是你的?”
“怎么可能。”履霜也小声道,“我哪会买这么鲜艳的颜色,一看就是宫里做的。”
说着她忍不住掩唇笑起来:“咱们这位陛下……还真有点意思。”
芥阳:“嗯?”
“观个刑而已,穿这么隆重,除了想彰显陛下的重视以外,也是对民间风向的一种引导。”履霜道,“毕竟这可是督主这么久以来,第一次以女子身份正式出现在大家面前,怎么能不打扮得漂亮一点?”
芥阳若有所思:“那我回去……就交代下面那些人换个说法。虽说讨论女子样貌可能轻浮了些,但总比那些污蔑人的骂名好罢!”
台上的戚卓容并听不到下面人在说什么,她对梁青露行了一礼后,道:“陛下让我来观刑,另外……”
“我知道,按你的流程来便是。”梁青露命人搬了张椅子上来给戚卓容坐着,道,“还得再过一会儿才到时间,你先坐着。”
“不急。”戚卓容说。
不多时,又有一人抱着一只长匣来到戚卓容面前。长匣打开,是一柄通体漆黑的长弓。
台下顿时哗然。
履霜啧了一声,对芥阳笑道:“看到没,用不着你担心光有美色之名怎么办的问题了。前些日子被打压了太久,这是回来找场子了。这种时刻,竟也被她用来立威。”
王太妃有些迟疑地抬起头,似乎想回头看看发生了什么,但又不敢,只能微微偏过头,唤道:“暄儿。”
裴祯暄挣扎累了,正跪在地上慢慢地喘息着。闻声扭过头,满是血丝的眼睛盯着王太妃。
王太妃心里一紧,哽咽道:“对不住,都是母妃的错……”
裴祯暄似乎是想起了什么,又变得暴躁起来。
梁青露察觉了那边的动静,当即一拍案,怒斥道:“肃静!”
但裴祯暄如今受不得刺激,听到声音后立刻低嘶着回过身,试图摆脱身上的锁链,想要站起来与她一决高下。
但他还没能冲过来,就见戚卓容已经握着弓站了起来。
“裴祯暄!”她厉声道,“你可知这是何物!”
裴祯暄痴痴地望着那柄长弓。
“这是天照年间,你搬往黎州开府之时,先帝亲赐的御弓!其上刻有小篆,‘恭俭良德,慎学嘉明’,可这八个字,你哪个字有做到!你谋反作乱,刺杀圣上,妄图颠覆这大绍江山,又岂对得起先帝在天之灵!”她衣摆在东风中轻扬,音如寒凇,“陛下有令,裴氏祯暄,结党乱政,私养兵马,谋朝篡权,其罪昭著!即日起,褫其封号,贬为庶人,满府乱臣,枭首示众!”
梁青露看了看日头,趁机道:“时辰已到,行刑!”
刽子手们扛着刀走上刑场,刀面折过阳光,在地上落下斑驳的彩影。
王太妃闭上眼睛,一滴泪滑过面庞。
裴祯暄还站在那儿,却没有一名刽子手走到他身边。但他被铁链所固,难以迈步,眼睁睁看着刽子手们手起刀落,数十道鲜血喷溅而出,染红了他的双眼。
“母妃——”
他撕心裂肺地喊道,可口中被堵塞,能发出的只有模糊的嘶吼。
曾是高高在上的贵妃,也曾是金尊玉贵的王太妃,如今却委顿尘泥,人人避之不及,连一具全尸都留不得。
满地人头乱尸,他像一头疯了的野狼,锁链哐哐作响,仿佛他下一瞬就会挣脱,朝戚卓容撕咬而来。
“陛下有言,先帝寥寥数语,才叫你生了不该有的念想,如今以这把先帝御赐长弓了结你的性命,才是有始有终。”戚卓容凛然而立,明明是一身贵女打扮,持弓却格外稳健,长箭自她手中飞冲而出,钉在裴祯暄膝骨之上。
裴祯暄摔倒在地。
“这第一箭,乃是告慰先帝在天之灵。”
她冷淡开口,在众人屏息之中,裴祯暄对她怒目而视,竟忍痛从地上爬了起来,充满恨意地昂起头。
戚卓容并不在意,转眼又是一箭。这一箭,直中裴祯元肩头,他闷哼一声,却强撑住身子,没有倒下。
“这第二箭,乃是告慰无辜亡魂。宋长炎为你所犯下的罪孽,他没来得及承担,便由你代替。”
不远处,庞侍郎跌坐在地,痛哭失声:“子晖啊——”吕尚书等人扶着他,长叹一口气。他们怎么也没有想到,刘尚书之死,竟然真的是宋长炎所为。所幸当时他们还保持了些许理智,没有擅自因此攻讦戚卓容。
“至于这第三箭……”戚卓容勾起唇角,冷冷一笑,“陛下所受的伤,你也该仔细尝一尝。”
长箭疾射而出,穿透裴祯暄心口,自他后背延伸出一段尖锐箭头。
他身子晃了晃,终于支撑不住,软倒在了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