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绣娘紧了紧拳，如果山山没有出现，她本是最出色的新生代绣娘。
    但是母亲在外一直不让别人叫她大师，甚至老师都不让叫，直接是绣娘，明明她也很厉害。听到母亲这么夸奖外人，她心里很不好受。
    林绣娘说，“不知道猫瞳，是山山自己想的，还是从其他老师那里学来的呢？”
    【emmmmmm，感觉这个林绣娘好奇怪。】
    【我也这么觉得，她言外之意这个技法不是山山独创的，是从别人那里学来的，山山没有想象之中的那么厉害。】
    【拜托，仅仅是双面三异绣，她母亲也不能一个人独立完成好吗？也要和其他绣娘合作完成双面三异绣。】
    许大师细细的眉尖微皱，当着镜头的面，没有斥责女儿。和山山说，“抱歉。”
    山山对许大师挺有好感的，如果要加入非遗，办公室也会问清楚绣法的来源，没有什么好藏着掖着的，“是我独创的。”
    许大师略感震惊，她以为是从其他国家那里学来的，至少在中国没有这种技法，只可能是某些国家的技艺她不知道。不过一切在情理之中，山山其他技法掌握的如火纯青，独创一种绣法也并非不可能。
    “后生可畏。”许大师说。
    【就是妹妹自己做的！】
    基本确定后，副主任也不想白跑一趟，“山山你愿意把这门技术加入非遗名录吗？”
    【一般来说要申请人申报非遗的，山山的这个绣法，不足以用优秀来形容了。】
    【进非遗名录的话，涉及传承，要教徒弟。】
    林绣娘也说，“加入非遗，要教徒弟的。”如果她掌握了这种技法，今后会怎么样，她不敢想……看向山山的目光中不由带上几分热切。
    【无语这个林绣娘。】
    【教谁也不会教你啊。】
    山山看了她一眼，然后郑重地对副主任说，“感谢您的认可，把技术上交给国家，是我的荣幸，我愿意让更多的中国绣娘掌握这种绣法。”
    【格局大了。】
    【格局打开！】
    【妹妹一直优秀。】
    【啊啊啊爱惨了山山，浑身发光，这才是大国工匠！大气，精益！】
    第91章 行程表
    许大师和山山聊了很久，猫瞳针法是山山的独创的针法，这个针法她就没有询问。
    两人讨论了一些彼此都感兴趣的针法走线。
    遇到不同的理解时，还会用针线绣上几针，讨论一番。
    两人从丰沛的猫尾，讨论到金鱼尾巴的绣技，金鱼尾巴是两人共同感兴趣的部分。
    语言解释不够清晰，山山找来绣绷和绢丝，用深墨绿色的真丝绡为绣底，上绣绷。
    许大师没有问山山，直接劈了橙红色的绣线出来。
    【苏绣的金鱼大多采用凸眼、长尾，红色或红白相间的品种。所以许大师给山山劈橙红色的丝线。】——1
    【这是苏绣绣娘之间的默契呀，不用问就知道大概要什么颜色的绣线了。金鱼的颜色一般用红色或红白相间色，这样在色彩上，金鱼显得更突出。】
    “山山你这里各种丝线很多呀。”许大师从满排的线中挑挑拣拣，种类都快赶上她的绣庄了。
    【哈哈哈哈，都是节目组送的。】
    【刘助理发微博说有20箱，姜pd才搬来几箱子/笑哭。】
    【真是没有办法呢，赞助得太多了哈哈哈。】
    山山因为手上拿着绣绷，她是坐着，许大师戴着眼镜，在旁边弓腰站着，有椅子，她没坐，站着观察，视线更清朗一些。
    林绣娘本来也想去看看，但是她如果去看的话，就挡住镜头和光线了。
    许大师转头和女儿说，“你先去旁边等一会我。”
    林绣娘第一次去旁边等着，刷手机弹幕，发现有寥寥几条弹幕提到了她，还有很多奇怪的骂声，什么【教谁也不会教你。】
    林绣娘一肚子气，去自己的个人微博，找了一些好评开开心。
    她之前参加过一些关于苏绣的节目，在微博上有五万多粉丝，果然有粉丝把她的直播视频搬运到微博。
    【哇，之前是看综艺，第一次见到林绣娘上直播，长相和妈妈一样，很温婉哦。】
    【哈哈，林老师当时是我们班班花呢，上镜头脸被拍扁了许多，不过也没有太难看。】
    【还不错啦，普通人和明星同框，没被碾压得太死已经不错了。而且绣娘之间靠的不是美貌，是技艺呀。林老师是最年轻的苏绣大师了吧。】
    什么叫也没有太难看，没有碾压的太死。这几个男粉丝以前是同班同学，还追过她。
    她在现实生活中算得上清秀佳人，大学毕业后直接进入家庭绣庄工作，因为母亲是绣庄的技术大师，师兄师姐的恭维平时没少听。
    自己看自己当然是很好看的，她有点不甘心，论绣技她已经磨练了近20年，就算山山的双面三异绣，以及山山独创的猫瞳技法确实惊为天人，但是其他方面很可能比不上她。
    比如对大幅作品的把握能力，只有大绣庄才能接到大单子，小绣庄根本没必要绣大幅作品。她绣过一整面墙的荷花池塘，那是她最得意和出名的作品。
    如果没有独立完成几幅大幅作品，谈不上刺绣大师。
    林绣娘再度走到绣桌边，仙女只好换一个拍摄角度。
    山山一边刺绣，一边跟直播间的人解释，“我们看鱼尾巴的这一片，有高光的线条隐藏在其中，我们从不同的角度观察，高光丝线若隐若现，正确地配色用线，明暗就能处理好。”——2
    许大师点头，这些便是苏绣的玄妙之处。山山的讲解更生动一些，有些地方她之前没有考虑周全，比如明暗的光线，她对光线的感官没有山山这么敏锐。
    来小木屋之前她觉得自己在苏绣这一块已经基本无人能及，但是遇到山山才知道山外有山，人外有人。
    许大师内心感慨，无论什么时候，都要保持学习的态度，不然很容易被时代抛弃。现在的年轻人，青出于蓝而胜于蓝，实在很优秀。
    她很庆幸收到非遗办公室的同行邀请，不然窝在小小的绣庄里，怎们遇见山山呢。
    山山接着说，“针法先稀后密，先用接针，后用散套，我们便可以绣出尾巴丝缕的旋转飘摇之态。”——3
    鱼尾在细密缭乱的针线下，不断成型。
    【我国的苏绣金鱼栩栩如生，不是人间凡品。】
    【山山真的在教我们。/笑哭。】
    【呜呜高估我们了。】
    【哈哈哈哈，可惜我们没有基础学不会。】
    【别这么说，我男生，20岁开始跟着母亲学非遗苏绣，现在已经很不错了。】
    【知道了，去学哈哈哈。】
    “我们一层一层来绣，现在到了鱼鳞部分。”山山说着，有时候把针线交给许大师。
    许大师坐下来，开始绣鱼鳞，“我们先绣好金鱼的身体，再绣鱼鳞。”
    山山接着说，“是的，金鱼身体各个部位的衔接，肌肉的走向，是把金鱼绣出立体感的关键。珍珠纹样的鱼鳞排列，要注意有大有小，初学者喜欢绣成一样的大小，失去了肌理感，更不谈金鱼游泳的自在韵律感。”
    许大师想到她绣金鱼时候遇到的一个疑问，“金鱼的身体和水色衔接不当，总觉得太突兀。”
    “这个有解决办法的，”山山找来赭红、秋香黄和秋香绿这三种线，由她劈线，许大师先把鱼鳞大致修好。
    【山山找线的时候都不用核对色卡的么。】
    【她对色彩的感知能力太高了，不是一般人能达到的。】
    许大师再把绣框交给山山，山山说，“边缘线用什么，这个我也想了很久，如果用深墨绿色的真丝绡作底，鱼身边缘用赭红、秋香黄和秋香绿这三种线来调和，降低突兀感。”
    许大师一看，果然，就连深墨绿色的真丝底，感官上更像水。
    【啊啊啊，绝了，妹妹绝了。我以为金鱼已经够轻盈摇摆的了，没想到就连底子，都能更像金鱼的水……一条在水中漫游的金鱼，绝了呀。】
    【绝了呀，是活的金鱼。】
    【中国。】
    【细节爆炸！】
    【来姐妹们，先加水印。】
    【加了加了，“中国”一直在首页飘着。】
    【中国。】【中国。】【中国。】【中国。】【中国。】【中国。】
    【china.】【china.】【china.】【china.】【china.】【china.】
    许大师再问了几个问题。
    山山一一解答。最开始是讨论，后来变成了山山单方面的讲解。
    许大师人比较老派，从包包里拿出来笔记本和钢笔，记笔记。这个时候，林绣娘不满足自己还在摄像机外，再次靠近山山的绣桌。
    【摄像机位怎么变了？】
    【啊，摄影师怎么不上去拍呀？】
    【：：：：：：，林绣娘抢着去看，挡着摄影师了。只能用挂在墙上的gopro拍。】
    山山直播间的观众，一般只讽刺要饭的，林绣娘还是第一个惹粉丝们不快的人。【离大普，能不能有点自知之明？】
    【说实话，to be honest，山山和许大师讨论的技艺，许大师一时半会都不一定能吸收，她上去凑什么劲儿啊？】
    许大师在绣鱼鳞，察觉到光线的变化，小木屋只有两盏灯，夜晚光线本就暗一些。她放下绣框，起身，拉着女儿走。
    两人走到摄像镜头外，小院子外面还有一个绣娘在等着她们。
    是林绣娘的师姐。
    许大师很少对女儿严肃，这次肃着脸，“林娴，不要这么做了。俞大师教我刺绣，我一时半会学不会，你技术在那里，一时间看不懂只会耽误俞大师时间。你想学我回家教你，为什么非要到镜头前面呢？不仅挡住光线，我刚看几个摄影师脸色也不好。”
    “妈，我就想看看，我是不是真比俞山山差。”林绣娘嘟起嘴。
    “你永远达不到俞山山的成就，包括我，也不可能达到。”许大师说话细声细气的，教训人时声音也硬不起来，“你别脑子不清醒了，山山能把我当徒弟来教，仅仅是她的胸襟和气度，许多人不可能达到。”
    “妈妈你就是对谁都好，对谁都信任。万一她想套我们的绣庄的核心技术怎么办？”
    许大师看向女儿的眼神，很不可置信，“侬脑子真瓦特了，我们绣庄的这点技术，俞大师看不上眼。一个人的格局和气度，决定了他的高度。你还要继续做苏绣的话，就好好想想。”
    许大师不想多说了，山山还在里面等着。她往小木屋走了几步，忍不住想，自己的女儿，如果是其他徒弟，她会直接让徒弟不要再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