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砰砰，砰砰！”
    病房门被砸响，邓萃身子一震，受到了惊吓，可她还没回过来神，门外就传来了不堪的骂声。
    “开门，我们要见袁厂长！”
    “袁杰民，红缨厂不是你一个人的，你没有权利自作主张！”
    “死拦着库存货不肯往外卖，你是要带进棺材里吗？”
    ……
    粗鄙的谩骂声不绝于耳，邓萃勉强撑起身子脚下却犹如灌了铅一般，想挪也挪不动，直到沉稳有力的声音传来。
    “安静，病人需要休息！”
    “你谁呀你，我们都是红缨厂的工人，来找袁杰民讨要工资的，识相的赶快站到一边去，拳脚可不长眼睛，伤了你没人负责！”
    一听外头粗狂的大嗓门，袁杰民脸色都变了。
    “不好，保安队长老关是个大老粗，解放前家里世代开武馆的，会些拳脚功夫，真动起手来，程医生恐怕要吃亏。”
    “啊！那我赶紧出去阻止他们，不能让程医生因为我们的事情受伤。”
    邓萃一个箭步冲了出去，还没打开门就听见外头此起彼伏的嚎叫声，跟杀猪似的，她吓得一个激灵，壮着胆子推开门。
    只见走廊里横七竖八地躺了十几个青壮，有的捂着肋骨有的痛苦地抱住头，全是红缨厂的工人。
    程山河衣不粘尘，甚至连头发丝都没乱。
    “邓姨，您进去照顾袁厂长吧，把他们交给我。”
    程山河没回头，感知到病房门被打开后只是淡淡地说了一句。
    邓萃哪里能让他去处理这种事情，可她性子温吞习惯了，还没来得及开口呢就被带头闹事的老关抢了先。
    “慢着！今天就算被打死我也要替全厂的人讨回公道！袁杰民呢，叫他出来见我们！”
    “我是袁厂长的主治医生程山河，袁厂长刚做完手术，身体虚弱需要静养，你们有什么事情可以告诉我，我会酌情替你们转达。”
    程山河说话滴水不漏，他说酌情，当然是视病人的身体状况而定。
    可是眼前讨薪的工人们已经毫无理智可言了，尽管明知打不过，但在老关的带领下，他们还是纷纷咬着牙站了起来。
    “医生是吧，来，我问问你，是袁杰民一条命重要，还是我们这么多年，每个人身后的一家老小更重要？他要是再不发工资，二百号人就得去上吊了你知不知道！”
    “诸位请相信我，袁厂长已经在想办法了。”程山河依旧寸步不让。
    工人们群情激奋，保安队长关虎站出来说话。
    “少拿官腔糊弄人，我们可全都听说了，有人要买我们厂里的库存货，袁杰民硬着不肯点头，他要干啥呀？想让全厂子的人全都给他陪葬吗？”
    闻言，程山河神色微动，显然他并不知道陶秀丽和袁杰民谈崩了，可眼前这些人怎么会知道？
    还没想明白呢，赵副院长就闻讯而来，率先走到程山河身边，以两个人能听见的音量埋怨了一句。
    “看你媳妇干的好事儿，想挣钱也不能不折手段，这不是把袁厂长把绝路上逼吗？那你劳神伤身，费尽心思替他做了心脏手术还有什么意义？”
    “肯定不是秀秀故意泄露了消息。”
    看着程山河笃定不疑的眼神，赵副院长恨铁不成钢地说道：“就是她！就在这条走廊里，她亲口跟我承认的，难道我会故意挑唆你们夫妻之间的感情吗？”
    “您不会，可我依然相信，我的妻子是个心地善良的人，她可能真的跟您说过那样的话，但即使到了无路可走的地步，她也不会以伤害我病人为代价，来达到目的。”
    程山河对陶秀丽充满了信心，就算全世界都不相信，他也会无条件相信她，就算与世界为敌也无所谓。
    赵副院长再无话可说，只好转身去帮忙安抚工人们的情绪。
    看着这一切，邓萃充满了愧疚。
    “工友们，我恳请你们听说两句，别难为程医生和赵副院长，他们都是好人……”
    “呸！你意思我们就都是坏人了呗？厂长夫人，你的良心被狗吃了吗？我们现在讨要的可是血汗钱，本来就是应得的！”
    老关的媳妇沈大花是职工食堂的负责人，向来牙尖嘴利，黑的都要说出三分白来更何况占理。
    邓萃活到这把岁数从没跟任何人红过脸，老妇女骂街的事情她更是做不来，只能打掉牙和血咽地赔笑脸。
    “我知道大伙儿的难处，老袁真的在想办法了，他说了，已经将厂子后边那块地申请拍卖了，等卖出去了就有钱发给大家了。”
    “那块地……”
    众人全都愣住了，面面相觑。
    老关也是建厂时期来的第一批老员工了，袁杰民曾经的宏图伟业，他是清楚的。
    “袁厂长不是说那块地是要留着盖车间，拓展生产线的吗？”
    “哎，关队长你就别信那些画大饼的空话了，大家伙儿连工资都拿不到，就算新车间真的盖出来，叫谁给他干活去？”
    后头一个资历浅些的工人喊了一嗓子，笼罩在工人们头上的愁云惨雾顿时更甚。
    “难道红缨厂真的没救了？我家里上有老下有小，媳妇还有病光是每个月看病的钱就不老少，全家就指着我这份工作养活，要是真下岗了……”
    “我们都是第一批响应生产号召，走入工厂贡献了整个青春的，组织上不会真的放任咱们没活路而不管吧？”
    “谁知道呢，听说其他地方早就有了下岗潮，很多人都丢了饭碗。”
    “……”
    “以后的事情以后再说，先顾着眼下，工资要是拿不回来，咱现在就没活路了！”
    老关吸着气儿按着肋巴骨，心道：臭小子身手不赖啊，三招就把他按下了，想当年他可是……得，好汉不提当年勇，面前这关可不好过。
    “袁厂长，我知道你在里边，别当缩头乌龟啊，大伙儿只是想知道你为什么非拉着全厂人陪你一块死！”
    “让他们进来吧。”
    袁杰民的声音从病房里传了出来，可就是这么一句，几乎花光了他全身的力气，因为不得已之下，他已经做出了艰难的决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