临海市海城县郊区，4师营区，政治部干部科。
    少校干事刘学文走到科长的办公室门前，伸手在门上敲了两下。
    “小刘啊？”科长王率宇从文件里抬起头，朝门口看了一眼，抬手招了招。
    “进来吧。”
    “科长，这是今年分到我们师的实习干部的名单。”刘学文将一叠表格放在王率宇的面前，又将放在最上面的那份汇总表拉到一旁。
    “您看看这些人的实习去向，都是上次会议上讨论过的，如果没问题就请签个字，我好进行下一步工作的安排。”
    王率宇揉了揉太阳穴，拿起茶杯喝了一大口茶，拿起表格扫了一眼。
    “嗯，没什么问题。”
    他拿起钢笔，刷刷签了名。
    每年都有一堆学员过来实习。
    实际上没他们只是完成军校学业的最后一道程序。
    这些学员，未必将来就分到这里。
    他的名字忽然落在了“庄严”这个栏目上。
    看了片刻，忽然叹了口气。
    这个学员的档案他看过，太牛了。
    只可惜，以庄严整个人的资历和获得的荣誉，几乎不可能留在4师。
    “可惜啊……”
    他叹了口气。
    刘学文是机关干事，懂揣摩，看到王率宇叹气，目光一扫，早已明白科长为什么叹气，于是说：“科长，年年都有那么多学员干部下来实习，大部分都不会留在这里，您也别叹气了，今年我们改编，该补充还是要补充的，像庄严这种干部，肯定是要回‘红箭’大队去的。”
    王率宇说：“要是搁在往年，我也不叹气，可是今年我们真的很缺人，而且缺人才，尤其事侦察连扩编的问题，他们营长都跑来师里哭丧了好几回了，说是巧妇难为无米之炊，给他编制不给人，就是个光杆司令。”
    刘学文眼珠子一转，笑道：“要不，到时候庄严来了，我负责送他去侦察营那边报到，路上我给他做做思想工作？”
    王率宇抬起头，看了一眼刘学文。
    不得不说，这个少校的心思绝对活泛。
    原本只是下面团里的一个后勤干部，被副主任下去蹲点的时候赏识上了，提拔到师里来，不光笔头子尖，而且能说会道，又善解人意，科里的以为老副科长要转业，主任的意思就是要让刘学文顶上。
    “小刘啊，没那么容易，‘红箭”的驻地在g市，咱们这个小破县城，荒山野岭，人家肯来？“
    刘学文说：“肯不肯来是另一回事，不过我可以试试，反正行或者不行，咱们没损失。”
    “嗯……”王率宇微微点了点头。
    他赞同刘学文的工作态度，行不行，先试试。
    这人还是干实事的。
    “行，我签了，到时候你负责跟他谈谈。”
    说吧，拿起钢笔，刷刷刷签了字。
    ……
    第二天下午，通往海城县的一条土路上，一辆勇士车卷起漫天尘土，一路朝着南边疾驰。
    4师的防区十分分散。
    这是干部科干事刘学文今天要送的最后一个实习干部。
    而这个军官，就是庄严。
    “庄严啊。”
    刘学文看到车里只剩下自己和庄严，之前一直绷着一张例行公事表情的脸总算松弛下来。
    他看了看窗外一排排不断向后消逝的桉树，回头问庄严：“你是个优秀的学员，资历堪称是辉煌了，来我们4师这种偏远地区会不会不习惯啊？”
    庄严心中微微一动。
    这个刘干事，怎么忽然说这些话。
    偏远地区？
    自己从当兵的那天起，大部分时间就是在这种“偏远”地区渡过的。
    不习惯？
    自己可是特种兵出身，怎么可能不习惯……
    有点儿明知故问的意思嘛！
    “刘干事，这里不错啊。”庄严说：“不觉得很荒凉。”
    刘学文呵呵道：“你看，不诚实了吧？你以前是军区直属部队的，驻扎在g市，那可是大省会呢！比咱们这里的条件好多了吧？”
    庄严这算是听懂了。
    事实上，刘学文也没有说错。
    g市是全国有名的大城市，在g市范围内服役的部队干部首先最好的一条是将来家属随军会得到更好的安排，而且退役了也很可能会留在g市。
    很多学校分配的学员，如果可以选择，如无意外都会选择g市这种地方的部队。
    因为即便你没结婚，将来在当地找个女朋友，转业的时候可以跟随女方落户，顺理成章就成了g市人。
    正所谓人往高处走，水往低处流。
    在刘学文看来，和当兵不同，当干部的人有条件谁不想为自己的个人问题考虑一下？
    这可是不少人一辈子梦寐以求的事情——拿到g市户口，捧着铁饭碗。
    而海城县是什么地方？上面还有个临海市，而临海市仅仅只是一个三线小城市，根本和g市不在一个档次上。
    庄严一时之间还真不知道怎么回答面前这位刘干事才好。
    他也猜不透刘学文跟自己谈这些的意图。
    所以干脆含含糊糊道：“其实我们以前也经常不在大队里，一年有大半年都在外面参加集训和野外驻训，你也知道，部队性质问题。”
    刘学文继续呵呵地笑，笑得一脸和蔼，又道：“你以前也是1师出来的对吧？你在那会儿，你们师正好在改两栖对吧？”
    庄严点头道：“对，刚好转型成功的那年，我被‘红箭’挑走了。”
    “那么建设阶段你还是在的嘛。”刘学文似乎对这个问题十分敢兴趣，死死咬着这个问题。
    庄严纳闷这个刘干事是怎么了？
    老问1师的事。
    “刘干事，你也在1师待过？”
    这个问题顺理成章，庄严现在觉得，也许刘干事是因为这个才会对自己如此亲切，老想扯上点什么关联。
    “不不不，我当兵就在4师，新兵起初在下面团里，不过我当兵之前在发廊当过学徒，所以剪头发有一手绝活，被作为特长士兵调到团招待所当公勤兵，专门给首长们剪头发，后来我工作勤恳除恶，所以留队，再后来考学，毕业后又回来这里，一直就没离开过4师。”
    庄严愣了愣。
    心想，既然这样，咋老问1师的事干嘛？
    不知道的还以为你是从1师里调到这来的。
    “庄严，你可别看我们这里有点偏僻荒凉，其实这里可真不错的呢！你看，这里临海，但却是三线城市，消费水平低，海鲜随便吃，啥的都便宜，还有家属楼，别说我吹，军区的家属楼如果直说平方数面积，还真没我们这里大，加上你别看临海市它经济不咋地，可是是双拥模范城，将来家属随军，这里安排会挺妥当的……”
    刘学文喋喋不休地开始渲染这里的各种好处。
    现在，庄严就算是傻子都能听出来，刘学文这是想让自己留下。
    虽然每年学院毕业的分配问题是学院里根据总部的要求进行人员调配，不过毕业的时候学员是可以提出申请，又或者所在部队提出申请。
    要去好的地方难，要去4师这种鸟不拉屎的三线小城，绝对容易。
    但庄严没敢答应下来。
    因为自己和林清影已经计划好了一切。
    毕业，自己是要去g市，按照“哪里来，回哪去”的原则，回到“红箭”大队去的。
    “庄严啊……”
    看到庄严没吭声，刘学文一点都不气馁，又道：“你们‘红箭’大队现在已经归a集团军托管了，我有同学在a集团军，说是那边的大队编制有些调整，人事变动得挺厉害的，你有没有想过，也许你想回去也不容易？”
    “不知道，我服从组织的安排。”
    庄严不想让刘学文下不来台，只能客客气气敷衍道：“我个人的事，暂时不考虑，等实习完了再说。”
    刘学文何等聪明，一听就能听出庄严还是不想留在4师。
    心里于是暗暗叹了口气，笑了笑道：“也是，也是，我就知道咱们4师是没啥吸引力了。”
    不过，他倒是个韧劲挺强的人。
    当年从一个没有任何背景的团部公勤兵干到今天，刘学文性格上是绝对有其长处的。
    “不过啊，我个人觉得，你们年轻干部要眼光放远点，不能只看到眼前的一点点利益嘛。不瞒你说，我也不是从学校一回来就在师里干部科工作的，我以前也在基层当过排长，当过副指导员，后来才调上来的。你要知道，越是底层的地方越容易出成绩，就像一个念书年的好的尖子，如果把你放重点学校的尖子班，也许就变得不那么拔尖了，可要是在普通学校，绝对是顶呱呱的存在。”
    “何况你们特种作战专业，在特种部队局限性太大，我个人觉得倒不如在下面的野战部队里担任基层指挥员，更利于成长。现在在干部提拔上可是有规定的，要提拔一定的位置，是要有基层指挥员任职经历的……”
    刘学文一直嗡嗡嗡想只苍蝇一样，不停叨吧叨吧，庄严也只能一直赔笑。
    毕竟说道军衔，人家是少校，你才是个学员。
    好在刘学文叨叨了没多久，侦察营的营区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