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怎么在这里？
    季菡放缓了速度，在他的旁边停下来。
    车里的人似乎有些累，双手交叠在方向盘上趴着，并没有发现季菡的靠近。
    季菡皱皱眉，按下车窗然后低低地按了一声喇叭。
    西蒙抬起头来，转头看见季菡一脸怔恍，语调喃喃：“梦居然成真了吗…”
    海风太大，从一边车窗吹到季菡的耳边呼呼的，所以她没有听见西蒙那近乎呓语一样的低叹，拢了拢衣服下车去。
    车里的男人眨了眨眼睛，片刻之后才意识到这并不是梦，稍稍一顿然后也开车下来。
    沿海高级别墅区的住宅并不多，所以过往的车辆很少，两人在马路中间站定。
    海风微微凉，吹进嘴里咸湿咸湿的。
    季菡将头发拢到而后，提高音量对他喊：“你在这里干什么？”
    潮起潮落发出很大的声响，所以两人就算站得很近，但是还是要用喊的声调来交流。
    西蒙笑，温软亲和，学着季菡的表情同样喊回来：“我没事做，随意逛逛。”
    随意逛逛…
    哪里回这么巧地恰好到了这边来。
    季菡伸手放在唇边做扩音状：“你一直跟在我后面？”
    西蒙淡笑不语，也没有否认。
    长长地呼出一口带着海风咸湿的气，季菡心里真不知道是什么滋味。
    本来西蒙帮忙去接旺姆，而且他才是在小城中帮助自己最多，对自己对照顾爱扶的人，于情于理都应该邀请他一起回老宅来。
    可是苏沛白明显对他有敌意，同时又担心爷爷因为林旭岩的事情迁怒于他，所以季菡就没有开口。
    西蒙一点介意都没有，可却跟在她的身后走了这么远…
    要不是自己有事出来，他不知道还要待到什么时候。
    季菡抿抿唇，心头的不安和愧疚跟这潮水一样，起起伏伏汹涌澎湃。
    笑容依旧，西蒙轻轻跟季菡走近一步，抬头看了看她的车里，柔声问出口：“旺姆和小白呢，你一个人要去哪？”
    环顾四周，季菡看见不远处码头上有一个停车场，对他说一句：“你等一下。”
    然后回到车上，将她的这辆车开过去停下，然后又朝着西蒙这边跑过来。
    西蒙在原地等她。
    季菡今天穿了一件酒红色的v领毛衣，向他走过来的时候头发在海风中飞舞起来，精致饱满的脸庞在这深秋的海边，竟然比阳光都要明媚和惹眼。
    安静地看了一会，西蒙心底有一股非常强大而明显的钝痛蔓延出来，他忙不迭地转过头去。
    既然早已经做好不争抢的准备，那他就不能让自己再贪恋她的美好。
    并不知道西蒙心中所想，季菡只顾着看手机，苏沛白的电话还是没有打过来。
    她皱着眉头一脸严肃地走过来，径直拉开副驾驶上去。
    西蒙也反身上去，关窗户，开通风和暖气，再递给季菡一个保温水壶。
    以前小城的天气比这边冷，季菡生小白之后身体虚弱一直怕冷，所以西蒙从那时候就养成了出门带热水的习惯。
    后来两人分开，西蒙独自辗转许多地方，虽然身边再没有季菡在，他带热水这个习惯却是保留了下来。
    季菡也不扭捏，接过来用盖子装了一杯喝下去。
    温热恰好的水从喉咙下去到五脏六腑，这才觉得自己活了过来，连同刚才被那电话和照片吓出来的恐惧阴寒，都消散了一大半。
    “你先往城中开吧。”季菡对西蒙这样说了一句。
    西蒙便缓缓启动车，速度稳稳地掉头回去上高速。
    将之前听林每一说罗晚晚的时候，后来她开车过去在巷子口看见，还有今天的小女孩和电话彩信的事情简单概括给西蒙听。
    虽然有些细节季菡表达得非常隐晦和婉转，但是西蒙是多么聪明的人啊，眼神一闪顿时就理清了头绪。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要下雨的原因，路上稍稍有些堵车。
    西蒙按开雨刮器，放缓速度，沉吟着问季菡：“所以，你是真打算去见他，救…罗晚晚？”
    季菡不说话，是默认的姿态。
    西蒙少见地皱眉，继续问：“苏沛白电话打不通？”
    季菡点头。
    “你！”
    认识这么久以来，第一次见到西蒙生气。
    他皱紧了眉头满脸的焦急后怕，双手拍了拍方向盘，转头严厉地看着季菡：“要不是你碰见我，你是不是打算自己一个人去？！”
    西蒙虽然说了一口流利的普通话，但是他着急起来还是有些结巴，语无伦次地厉声道：“季菡啊季菡，你，你是不是…没有长智商，你这样去是干什么？！啊！”
    “…”
    第一见到温柔的西蒙这样凶自己，季菡缩了缩脖子，咬着唇低声道：“我，我是想着我先慢慢过去，等苏沛白跟我打电话过来…”
    抬头偷偷去看西蒙的脸色，待看见他依旧是没有一点好转的样子，季菡连忙继续补充：“如果我快到了他还没有打过来，我会找季念的，他身手好肯定不怕…”
    季菡越说越心虚，开口继续补充：“或者找沈昊，老城区那里跟沈昊家很近，他随时都能…”
    “那我呢？”
    话被打断，季菡不明所以：“啊？”
    西蒙双眼直视着前方，雨越下越大，雨刮已经不能够将玻璃上的水刮干净了。
    可是他也不管，双眼定定看着前方，脸上是无尽的失落怅然：“苏沛白，季念，沈昊，你都想过找他们，那我呢？”
    季菡连忙摆手，慌乱地出声解释：“我不是，我不是那个意思，你…”
    可是西蒙完全不听她的话了，苦笑了一声自顾自地说下去：“我在你眼中就那么无能？”
    这简直了，季菡以前完全不知道，男人也这么敏感啊。
    她真是恨不得扇自己两个耳光，叫你乱说话，叫你不长脑子。
    咬着唇看西蒙忧伤的侧脸，季菡呐呐地再解释了一句：“没有，我完全没有那个意思，你永远是我心中，最温柔最完美最无所不能的西蒙先生。”
    西蒙不说话，脸上的表情没有半点好转。
    车里的气氛就和这天气一样，突然地低沉下去。
    季菡心里难过，想要解释又不知道怎么开口，于是便沉默地窝在座位上看手机。
    思考了一阵，她将刚才打电话进来那个陌生号码复制，给曾晓年发短信过去：“帮我查查这个机主。”
    看来真的是在开很重要的会议，曾晓年也是半晌没有回复。
    从沿海高速上下来，城里突然就不下雨了。
    掉个头还能看见靠海那一方的彩虹。
    天气好起来了呢…
    季菡心情顿时也没有那么沉重了。
    眨了眨眼睛朝着西蒙看过去，西蒙的脸色虽然也没有多大的好转，但是他愿意开口跟季菡说话了。
    “导航显示只剩7公里，你给他们打电话过去。”
    失落归失落，但是在根本的原则问题上西蒙还是知道分寸的。
    “嗯。”季菡点头应声。
    想着沈昊近一点，而且两人也没有闹得那么僵，于是先给沈昊打过去。
    响了几声被接起，居然是邹佳妮的声音：“季菡，他在睡觉，你有什么事？”
    “啊，啊，不好意思，不好意思。”
    似乎打扰到他们的了，季菡一连两声道歉，忙开口解释：“没什么，没什么。”
    邹佳妮的语气不算生气，但是也不算和善，她轻咳了一声缓缓道：“沈昊打算跟我出国，所以，明天周年庆之后，我希望你不要再跟他联系了。”
    周年庆之后，季菡顿时想起网络上说的沈昊友情演出的事情来。
    之前见面时候，邹佳妮郑重其事地问自己：“我想要追沈昊，可以吗？”
    季菡到这一瞬间才反应过来，邹佳妮这句话哪里是在获得许可，她是在要季菡的态度。
    以后不要跟沈昊联系纠缠的态度。
    想明白这一点季菡顿时就有些不安，胡乱找了个理由搪塞过去，然后郑重其事跟邹佳妮承诺：“我以后不会再打这个电话。”
    说完挂断，将联系人从电话本里删除。
    西蒙偏头淡淡地看了季菡一眼，也不问她发生了什么，语调柔和一些继续道：“给季念打，为了你的安全，我们两个人真的不可以。”
    “好。”
    季菡摇了摇手腕，再给季念打过去。
    这回倒是响了一声就被接起，电话那头的人声音沉沉听不出什么情绪：“季菡。”
    他也不说喂，也不问什么事，只沉沉地叫一声她的名字。
    季菡觉得自己的心跳又漏掉半拍，愣了一秒才开口问他：“你现在有时间吗，我有点事情想麻烦你一下。”
    话出口觉得有些过于客套，可是也无法挽回了。
    明显季念也感觉到了，远远传来一声若有若无的叹气，他也不问季菡是什么事情，为什么，简单干脆回答说：“把地址发给我，马上就到。”
    接着电话被挂断。
    季菡低头在地图上找到那条巷子，然后给季念发截图过去。
    得到三个字的回复：“十分钟。”
    抬头迎上西蒙询问的眼神，季菡对他道：“季念十分钟之后到。”
    西蒙沉沉地看她一眼，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