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夜的医院人并不多。
    沿着指示标牌坐电梯往顶楼vip病房去，出来电梯就是病房门，季菡稍一定神就听见里面的道谢致歉的声音：“这次多亏顾小姐出言相助，让您受伤，我们真是万分的抱歉。”
    季菡的心口一颤，正要推门的手就这么生生停下。
    “没关系，我只是想为公司尽些力。”顾子茜的声音轻轻柔柔，一如既往的高贵大气。
    “哈哈哈，对，顾小姐刚加入美域，我们都快忘记了哈哈…”
    “不过也真是您的魅力大，那些暴民就听您的话…”
    病房里，集团高层，当地官员对顾子茜各种吹捧恭维。
    季菡全身发冷地站了许久，接着就听见苏沛白的声音：“够了，你们回去。”
    语调平直，一如既往的冰冷无情。
    季菡细细思索着他话里的你们回去，意思是他在这里是吗…
    此刻她的心里是冰寒万年的悬崖，深不见底落石无声。她全身都在发抖，在那些人开门之前一下子退回电梯来。
    沈昊下车的时候已经墨镜帽子全副武装，他眉头微皱正要发问，接着那人就如受伤的小兽一般，怯怯地躲进他的背后。
    病房门打开，当地官员和kc部分高层组织的慰问队伍有序地出来。
    “你们出去吗？”有戴眼镜的中年男人按住电梯，礼貌地问。
    季菡依旧缩在沈昊的背后，沈昊皱眉出声：“我们下楼，谢谢。”
    那些人鱼贯进入，电梯门关上，下行的速度很慢。
    他们身边的一个当地官员稍稍看了一眼沈昊和季菡两人，低声地摇头感慨地说着：“还连累她受伤了，真是…”
    角落里又有人接道：“不知道总裁会有会心疼，不过她对那些暴民真是有效果，都把她当成观世音似的。”
    “哈哈，天天在电视里看见，就是活观音啊！”
    “…”
    最后的话季菡没听进去，她的脑子里嗡嗡的，心里的万丈悬崖数瞬间化成冰川，碎碴尖锐将她全身划破刺穿，流出鲜红滚烫的血。
    她已经完全已经明白了事情的经过，是顾子茜活观音现身化解现场的矛盾动乱，然后她受伤了。
    在这种情况下受伤，只要是有血有肉的人都没办法置之不理。
    所以季菡的苏沛白，他抱别人了吗，为别人叫医生，为别人担心，温声安慰别人了吗？
    季菡想到这些就觉得心里有一万只蚂蚁在咬，然而最让她难受的是…
    顾子茜可以做到的这些，她根本就不可以，她甚至一点事情都不能做…他会不会…嫌弃自己没用。
    心里疼得要命，这种无能为力的感觉，让她觉得分外耻辱和悲哀。
    她的指甲深深陷进肉里，出了电梯像逃一样往停车场跑去。
    沈昊被她的行为弄得莫名其妙，上前几步抓着她皱眉问：“你做什么？！”
    季菡一脸的失魂落魄，说出口的话甚至有些语无伦次：“回去，回去，我都忘记了，我不要看见他们，我没有来过这里…”
    沈昊皱眉，捏着她的双臂把她拉近一些：“什么？”
    “求求你…带我走…”季菡的眼泪又流了下来，又脆弱又绝望：“我什么都不知道，我没有来过这里…”
    沈昊的车一路往酒店停机坪开过去。
    从上车开始季菡就不说话，双眼无神一动不动。
    她可以理解这种偶像效应，特别顾子茜近期来风头大火，形象都非常正面。她的话对这些日夜看她的观众来说，就是圣旨就是真理就是金玉良言。
    她有这个能力季菡并不怀疑或者嫉恨，她只是为自己的无能觉得卑微。
    刚才她如果直接闯进去，她都不知道自己该怎么去面对…所以，那就当她没有来过，一切都不知道吧。
    面对这样自欺欺人，甚至是自私懦弱的季菡，沈昊的表情已经不是愤怒，完全是悲哀甚至绝望了。
    她是有多爱他，才会这样不顾一切地来，一言不发灰溜溜地逃。
    车里很安静，气氛有些压抑。
    季菡伸手按下窗户，风在高速行驶之下打进来，突突地响，然后苏沛白的电话就在这个时候打过来。
    她的手一抖，手机被扔高然后往地上掉去。
    被沈昊一掌接住，他看了一眼来电显示上面的ab字母，似笑非笑地还回来。
    有些口干舌燥，季菡关上窗户，努力地放松语气接起：“喂。”
    “你在哪？”那边的声音低沉，语气中有无法藏住的疲倦。
    季菡的心跳满了半拍，故作自然地答：“在山上啊，刚吃完饭，在数星星。”
    她撒谎的技术不算高明，确切地说，是季菡一向活的任性骄傲，她实在是不愿意，也懒得去撒谎。
    她不知道会不会被那边的人听出破绽，然后又补了一句：“山上空气真好。”
    苏沛白那边嗯了一声，然后道：“注意保暖。”
    松了口气，季菡擦擦头顶的冷汗，然后问：“你那边怎么样，事情都解决了吗？”
    苏沛白又嗯了一声：“差不多了，过几天去看你。”
    低声应了，季菡怕被他听出些问题来，简单三两句说完挂断，瘫软在位置上，仿佛经历了一场生死浩劫。
    ***
    医院办公室。
    曾晓年的头快要低到地上去，说话结结巴巴地：“刚才夫人是真的…好像是…要往医院来…”
    苏沛白眼色不明，意味深长地看了他一眼，反问：“好像？”
    心里越发不确定，通话时间太短太仓促，曾晓年将手机通话界面拉出来：“就在刚刚，她打电话问我在哪，我说了句医院，然后她…就挂断了…”
    正常这种情况，不都是挂断了直接过来吗…
    苏沛白斜眼看了一眼他的手机，手指轻轻敲在桌面上。
    如果他愿意，他有无数种方法去确定季菡现在的位置。但是他并不想把那些手段用在她身上，明明是爱人，对什么要弄得像敌人一样呢。
    虽然这两天她都没有主动跟自己联系有点心凉，但是两人好不容易平稳的状态，苏沛白并不愿意因为这样一点小小的不愉快去打破。
    站起身来往电梯走，曾晓年忙追上去：“总裁您去哪？”
    “酒店。”
    曾晓年一愣，然后慌忙地问：“那顾小姐呢？”
    “你安排。”
    ***
    本来季菡是要坚持直接上山，但是沈昊说什么都不同意，两人又原路返回他的别墅。
    再请了医生给她诊查，看着她打完吊针，沈昊便去楼下的房间休息。
    这一觉睡得依旧不安稳，季菡梦见苏沛白牵着一个金光闪闪女人离开的样子，心痛地一抽瞬间坐起身来。
    房间的遮光窗帘已经拉上，她的手机在床头充电。
    昨夜两城奔波，季菡的吊针还没有打完就睡着，现在一看时间已经过了十二点。
    她的体力精力都已经恢复了大半，起床到楼下，管家恭敬地冲她弯腰问早，然后道：“早餐已经准备好了，小姐是现在用餐吗？”
    季菡问：“沈昊呢？”
    “少爷在楼下老太太的卧房。”
    季菡点头，从转角楼梯下来往楼下的卧房去，门开着一大条缝隙，那个沉睡的美少年在雪白的真丝被子里，外面的阳光透过树荫和窗户招进来，光影清浅，像童话故事一样。
    清咳了一声，她敲敲门。
    童话故事里的美男子悠悠转醒，揉揉眼睛看过来，那一笑天地黯然，他又喊她：“宝宝。”
    季菡的心跳漏了半拍。
    快速解决掉早餐，两人又往沈昊的专用机场过去。
    这一次他的车开得很慢。
    躺在通铺上她的床位上的时候，季菡觉得这两天简直是个噩梦。
    自己多可笑啊，去拜神去磕头，可是呢，神明和实力相比，还是后者比较有效。
    导演他们坐了几个小时的车，天快黑的时候才上山来。
    一到组织全部人开会，大概就是解释了临时改剧本，改女主角，和之后的拍摄流程的问题。
    因为章秀丽在山上这些日子也得罪了不少人，大家倒也没有因为这件事情迁怒于季菡，看上去一切都很顺利。
    本来女主角可以搬去厢房住，季菡也非常谦虚地让出来，给新上山来改剧本的女编剧，这一动作让众人对她的态度更是转好。
    季菡可以说是近年来最拼最敢演的女演员。
    武侠科幻片的定位让片中有不少对打动作戏，很多危险的场景她都自己咬牙上。
    原本预计了五天的戏份在她的全力配合之下，三天就完成，而且其表演功底扎实，让任何人都挑不出毛病。
    这几天她和苏沛白的联系不多不少，每天那么十多条微信，一两个电话。
    他在南川多待了两天，然后又回集团给各分工厂开紧急引鉴会议，再上山来的时间跟上回已经隔了一周。
    七天，一百六十多个小时。
    这个时间看上去并不算长，可是在季菡的心中却已经走完一个长征。
    她站在苏沛白套房的院子门口，眼中带泪泪中带笑：“你回来了。”
    苏沛白点头，站在原地冲她展开双臂。
    飞似地向他奔跑过去，这几天的忐忑疲倦劳累一扫而空，季菡抱着他的动作是前所未有的坚定：“等你等了好久。”
    等的心都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