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姐弟到达郊区看管所的时候，刚好是中午休息时间，已经关闭了探视窗口。
    在这偏僻的地方也没什么地方可以休息，季念看看旁边的小馄饨店说饿了，于是两人便一起进去。
    店主是个慈祥的老奶奶，桌椅干净整洁，一点小饭馆的邋遢油腥味都没有。
    季念虽说去部队磨练许久的时间，但是他那爱讲究挑剔的性子倒是一点都没变。
    他拿纸巾将自己和季菡的凳子桌面细细擦了几遍，才坐下来。
    想到季念的饮食怪癖，季菡又跑去厨房，跟那个老奶奶说有一份不放葱姜蒜，另外一份多放辣椒。
    老奶奶笑着应了。
    小小的馄饨店里很暖和，本就偏僻的位置一天也没几个客人，更不要说这节后的第一天工作日。
    季念的头发长出来了那么一点点。
    季菡好奇，伸着手想要去摸，被他毫不客气地打掉，满眼都是警告：“季菡你别乱摸男人的头。”
    季菡扁扁嘴，满脸都是好笑的意味：“季念你在我面前装什么，小时候光膀子光屁股挨打样子我什么没见过？”
    看她说的这么直白，季菡肤色偏深的脸上微微有些不自然，好歹他现在也是特殊军队学校的高材生啊哟喂，揭人小时候的短有什么意思。
    看着他那不服气的样子，季菡继续道：“还有，我是你姐姐，不要每天季菡季菡的叫我，可，以，吗？”
    和家人在一起的时间是最轻松自在的时候，季菡的心情很好，说到后面几个字的时候一字一顿很认真的样子。
    可再对面那人听来，满满是娇憨的意味。
    少年的脸瞬间柔软融化开来，想要伸手去摸摸她的脸，这个在两人小时候经常会有的动作，现在他都不敢了，只举了一下又放下去。
    他明显性感的喉结上下滚动了一下，故意学着她的语气回答：“不，可，以，季菡！”
    季念这人就会在她面前耍无赖，这件事季菡很早以前就知道了，气鼓鼓地哼了一声不说话。
    向来冰冷的健美少年笑的越发开心，他拿了根吸管去戳她鼓起来的腮帮子，戳了一下季菡也笑了。
    老奶奶的馄饨适时端上来，季菡把清淡的那一碗端到季念的面前，剩的这碗给自己。
    收了餐盘老奶奶问他们：“来看什么人呐？”
    馄饨店就开在监狱门口，来这里吃饭的肯定都是来探监的家属。
    “是啊，我们的爸爸。”
    季菡笑眯眯地，她对慈祥面善的老人态度从来都非常好。
    老人惊讶了一下：“哟，你们是两姐弟啊？”
    季菡舀了个馄饨在勺子里吹了一会，然后点点头。
    “好，真好。”
    能够独自在这种地方开店的老人，年轻的时候肯定也是见了不少风雨。
    看季菡季念这两姐弟都是气度不凡，连声点头道：“你爸爸有福气，肯定能早点出来的。”
    老人眼光独到，能教出这样的儿女，肯定不是什么大奸大恶之人，所以这话说得也不算完全的恭维。
    “谢谢奶奶，借您吉言。”季菡脸上笑容越发明显，连声道谢。
    再一联想到刚才季念说的减刑的有可能，季菡仿佛感觉到她生活里的阴暗雾霾，正在逐渐地消散退去。
    如果爸爸能早点出来，季念在毕业回来，那真是！太好啦！
    季菡脸上笑容越发明显，神采飞扬将那漫天的阳光都聚集了去，季念的眼神越发地暖。
    因为季菡前几天刚来过，这次她是没有探视机会的。
    季念跟她简单招呼了几句就进去。
    然后他的这场谈话比常规探监要长的多，一直到天黑季念才出来。
    他的脸色微沉，暗色中看季菡的眼光有些复杂。
    “怎么样？”
    知道季念肯定问了些当初公司欠款危机的细节，也没有多余地注意他的神色，季菡就一脸焦急地问道。
    本来每个人探视是有限制规定的时间期限，季念特意找了熟人，将此次探视延长了数倍。
    即使他心里早已大概清楚和季菡的无血缘关系，可是真正从自己的父亲口中的到确认，他还是忍不住有了些愤懑和怨恨。
    如果没有季国生对苏锦云的善良好心，现在他和季菡半点关系没有，他可以正大光明地去表达去倾诉甚至去争抢。
    如果没有季国生对苏锦云的善良好心，他的母亲很有可能不会那么早就死去。
    如果没有季国生对苏锦云的善良好心，就不会惹来那人现在对季氏的刻意打压报复。
    纪念闭了闭眼睛。
    今天下午两父子第一次如此敞开心扉地谈，有那么一两个瞬间，季念甚至没有那么想为他再翻案。
    都说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季国生的可恨之处，大概就是他过于泛滥的善良。
    “怎么样啊？”
    见他不回答，季菡急了，又问了一句。
    季念如鹰一般锐利的眼，在黑暗中看着季菡闪了闪光，最后又黯淡下去，他简单答一句：“事情有点复杂，我回去好好研究研究。”
    季菡嘴角的笑容暗了暗，然后又安慰自己，不过好歹也是有了些希望。
    两人出来，外面的天已经完全黑下去。
    这个地方到了晚上，总会有那么一两个黑车在门口招揽客人，要是放在之前，季菡对这种车是看都不敢看一眼的。
    但是今天有季念在，加上又实在是不好叫车，两人便选了一辆白色的家用车上去。
    也不知道是自己太过小心敏感还是怎么，从上车开始，季菡就感觉那司机的目光，有意无意地从倒后镜后座椅上的她看。
    季菡有点心慌，又想起上回那个服装加工厂的厂长，对这种浑身都是戾气的中年男人，她有些发自肺腑的恐惧。
    似乎感觉到身旁人的不安，季念眉头微微皱了一下，然后伸手状似安抚地握了握住她的。
    真的仅仅是单纯的拉着她的手，季念一动不敢动，连呼吸都变得小心翼翼了起来。
    那个司机真的不算个好人。
    在这偏远的地方，难得见到季菡这样白白嫩嫩的小姑娘，她坐在驾驶座的后面，身上似乎还有一股香甜的奶香味。
    连开车都没法专心。
    他的目光一下又一下，不由自主地从倒后镜看过去。
    本来回市区的路都是省道乡道，有山路有高桥，加上路况不好，颠簸非常厉害。
    好几次因为司机的分神，整个车都开到了路外面去。
    速度一会快一会慢，季菡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拉拉季念握着他的手，季菡非常不安地向着他看过去。
    季念也感觉到了。
    刚想要出声提醒，在山腰下的一个急转弯，司机因为心不在焉，既没有闪灯也没有按喇叭，结果对面开来一辆小卡车，司机一个急转弯差点就掉下山崖去。
    吓出一身的冷汗。
    想到都后怕，这个人明显心术不正而且技术太差！
    “停车，停车！”
    季菡终究是忍不住了，以往不管坐谁的车或者她自己开车，先不论车的好坏和舒适度问题，可是从来没有这么恐怖过。
    在这个车上，随时都在担心下一秒可能全车都掉下山崖去。
    “我们下车，我们不坐了好吧。”季菡坐直了身体，对司机喊。
    同时转过头来对着季念道：“我要下车，下车，就算不回去都行，我不坐他的车了。”
    于是车便在省道的小岔路停了下来。
    那人肯定是满脸的不乐意，用他们听不懂的方言骂了几句，说要收全部的车费。
    季念眉头不皱地就扔了过去，那人本想再发作，一看季念那练家子的气势，终究还是作罢。
    骂骂咧咧地开走了。
    留下两姐弟在这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地方，以及…迎面的的西北风。
    季念常常野外实训，早已习以为常，一点恐惧的心里都没有。
    脱了外套披在季菡的身上，他冷静地说：“往前走吧，前面肯定有小村庄。”
    季菡抿了抿嘴，往他说的方向走去，这时候才反应过来，是不是自己敏感任性过了头。
    季念一直走在她的身后，两步的距离，不远不近。
    “我是不是不应该下车来呀。”季菡拢了拢身上的外套，不确定地问。
    “那司机的确没安好心。”季念的声音在她身后稳稳的，虽然那司机没安好心，可是若不是季菡提，季念应该也会让他开到城里去的。
    因为对着那种的小角色，季念绝对可以保证她的安全。
    但是既然是季菡开了口，那不坐回去也没所谓，只是怕她辛苦。
    两人走了几百米，竟是一户人家都没有见到，季菡今天穿了个小高跟，在这不平的石子路上走着特别费劲，不一小会脚掌到脚腕都疼得很厉害。
    季念便提议两人歇一下。
    在原地拿手机软件叫车，也是没人接单。
    季菡想着要是以前她还能叫许文怡来接，可是现在两人的关系似乎有些不一样了，她终究是没有开口。
    那边的季念也不提找朋友帮忙的事，在地图上看了一会，然后指着面前的支路说：“往前走两百米，有个小型农家乐，我们在那里住一晚，明早再回去。”
    说到回去…
    季菡这才想起即使自己回了城也没有去处，便点点头说：“好。”
    上前两步，季念又朝她蹲下身去：“我背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