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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品:民国三十年灵异档案 | 分类:科幻异能 | 作者:道门老九
但现在老幺不行了。
旷日已久的寒风如刀子般一层又一层的刮掉了他的所有体力,而强烈的饥饿感,更是让老幺整个肚皮都憋了下去。老幺的一双手,冻成了馒头,嘴唇儿也青紫青紫的。一个劲儿的说冷,冷。
“哥们,坚持住!你不是还没尝过女人的滋味吗?大哥回去带你逛窑子,逛遍整个县城,不,附近的县城也给逛了。白花花的女人任你选,而且我还给你盖一间砖瓦房,找媒婆说个俊俏的媳妇。”陈天顶一边说,一边扶住了老幺,鼓舞道。
“陈大哥,我……我估计没这个机会了。”老幺苍白的脸焕发出一丝淡淡的笑意,不断的抽着凉气。
“别说丧气话,你才多大,三十来岁,正值壮年呀!就这么忍心撒手而去了?”陈天顶说着弯下了腰:“来,兄弟,大哥背着你活着走出这大兴安岭。”
可陈天顶听见的不是老幺的回应,而是一阵沉闷的落地声。
噗通……
穿着军棉衣的老幺无力的摔在了雪地里,胸口起伏的节奏慢慢变小,嗓子里涌出白白的水蒸气。
“老幺,老幺!”陈天顶跪在了雪地上,将老幺扶了起来,一张脸满是关切的神色。
“振作,振作呀!”陈天顶用颤抖的手触摸着老幺冰冷的面颊,焦急的说道。
“呃……”老幺的喉头哽了一下,瞧呼吸,便是有进气没出气了。他缓缓地睁开眼,当看见陈天顶时,微微的笑了笑:“陈大哥,接下来的路,老幺不能陪你走完了,对不起。”
说到这,老幺摘下自己的小皮帽,用尽最后一丝气力揣进了陈天顶的怀里:“这帽儿,就交给你了。”
“嗯,嗯。”陈天顶鼻涕一把,眼泪一把的应承道。
“好!”老幺抬起胳膊,一把攥住了陈天顶的手:“答应我,坚强的活下去,以后还要来这大兴安岭,把这帽儿还给我,放在我死去的地方。到那时候,不用你言语,老幺就知道陈大哥来看咱了……”
“兄弟!”陈天顶伸开五指,捏紧了老幺那渐渐失去体温的手掌。
“快,陈大哥,把耳朵贴到我嘴边,我还有话说,时间不多了。”老幺的整张脸由苍白变成了淡紫色,那是冻伤导致的紫绀。
看得出来,他的生命已经走到了尽头,但一股意念,还是促使着他坚持下去。很可能,如果他想说的话陈天顶听不见,老幺必将死不瞑目。
陈天顶依言偏过头,将耳朵凑到了老幺的嘴边。
“陈大哥……”老幺僵硬的牵动着嘴部快要失去知觉的肌肉:“我的怀里,还藏着一个没用完的火种,一小瓶燃油,还有一把匕首。”
“老幺,你……”听了老幺的话,陈天顶的肩膀子一震,他实在没想到,自己一向信任的好兄弟,竟会撒了谎。
“陈大哥,这些东西是我偷偷为你留着的,咱们两个人,只能活一个。”老幺淡淡的抿起了嘴,像是在笑:“有了它们,你就有希望活着走出大兴安岭了,就连食物我也为你准备好了,这哥们做的,够义气吧?”
“食物!”听到这个词,陈天顶条件反射般的咽了口唾沫,这是一个饥寒交迫的人,应该有的表现。如果说刚才是震惊,那现在的陈天顶就是不可思议了,他感觉到,老幺就像诸葛亮一样神奇,什么后招就算好了。
“可……可你饿成那样,怎么不……”这是陈天顶难以理解的。
“凑近一点。”老幺神秘地说道:“再凑近一点!”
好奇,促使着陈天顶飞快的将整个耳朵贴近了老幺的嘴巴。
“吃着我的肉,活着走出去!”老幺艰难的从喉咙里蹦出了这串骇人听闻的话,等失魂落魄的陈天顶一屁股坐在地上时,这个好哥们已然气绝。
他的脸,带着笑态。像是大愿得偿般的安详。
第一一九章 狼图腾,最后的舞蹈(26)
陈天顶把手揣进老幺的怀里,果然,在那里藏着一罐小小的燃油,一包用了一半的火柴,还有一柄光亮的匕首。
陈天顶如获至宝般的将它们一个个放在手里抚摸。火柴是用来点燃油的,燃油是用来生火取暖,烘烤食物的,可这刀子……
想到这,一道惊雷从陈天顶的脑海里打响。老幺临死前的最后一句话历历在目。
“吃着我的肉,活着走出去!”
“吃着我的肉,活着走出去!”
陈天顶发现自己的手开始不受控制起来,强烈的罪恶感已经灌通他全身的筋脉,蓦然间,他眼睛一眯,五指抓紧了那柄锋利的刀子,将视线投向了老幺的尸体……
雪仍在落着,如盐般撒在了陈天顶的伤口上。
但他知道,这种疼痛是必须的。
就在一个时辰前,陈天顶将老幺大腿和胳膊上的肉割了下来,裹进了布袋里,此刻这个血淋淋的布袋,就挂在他的屁股后。
他不管自己是不是禽兽不如,他只想活着,他不能让老幺的良苦用心白费。
走了几步路,陈天顶决定停下来休息一段时间,然后解决下自己的饥饿问题。他选了一处白桦林,这个地方开阔,能挡住风,还遮蔽了不少雪花。
准确来说,火柴这种东西,在大兴安岭基本上是擦不着的,即使擦着了,也引不燃那些被潮气侵蚀的树枝木头,但有了燃油就不一样了。陈天顶小心翼翼的在地上挖了个坑,倒了点燃油,用火柴点燃了,顿时,一团火苗蹿了上来,熏的陈天顶眼睛一酸,差点哭了出来。
他实在想不通,到底需要多大的心理防线,才能让老幺硬是抵抗着风雪的严寒,一声不吭,放着如此诱惑的东西不用,将生的机会留给了自己。
一想到这,陈天顶就忍不住啜泣了起来。
伤心归伤心,毕竟人已经死了,这肉还是要吃的,解开血淋淋的布袋,陈天顶将一块外表结着冰霜的肉丢进了火苗里,冰霜迅速融化,而肉的表层也开始慢慢发出啪啪啪的声响,由血红色转成了焦黑色。
脂肪燃烧的香味很快传遍了林子,望着火苗里的肉,陈天顶贪婪的咽了口唾沫,可手伸到一半,却又在硬生生的停住了。
这是人肉,而且还是自己好兄弟的肉呀!
剧烈的心里挣扎让陈天顶进退两难。一方面不吃肉,他就会死。一方面吃了肉,他就觉着自己对不起老幺,对不起那一班死去的兄弟,更对不起良心。
正在此时,陈天顶的背后突然传来了‘呜’的一声鸣叫,这声音很小,而且有气无力,但在万籁俱寂的白桦林里,还是一字不漏的飘进了陈天顶的耳朵。下一秒,陈天顶就已拔出匕首,惊慌失措的转过身来。
大兴安岭里的野兽,他算是见识遍了。所以相比上山前,也机警了许多。可当陈天顶准备刺过去的时候,他整个人却目瞪口呆了。
映入眼帘的并不是什么猛兽,而是一只幼小的狼崽。说实话,陈天顶觉得这只狼崽很丑,浑身灰不溜秋的,背和脖子还带着一大块黑斑,胖墩墩的,全无狼的模样,倒像是一只营养过剩的小肥狗。
但偏生这只小崽子可爱至极,睁着一双无辜的大眼睛,可怜兮兮的看着自己,片刻,它翻转身子,摇晃着四肢,将肚皮露给了陈天顶,吐了吐小舌头。
当时,陈天顶第一个反应,就是不用吃人肉了,虽然这玩意不大,却也可以凑合吃一顿,可看到小狼崽那无辜调皮的眼神时,陈天顶的手却如中了定身术一般,无论如何也下不去手。
良久,陈天顶终于叹了口气,大发善心般的挥了挥手,自言自语道:“小混蛋,走吧!在你陈爷爷没改变主意前,快点走!”说完,他就准备去用匕首把火苗里的肉给插出来。
“呜……”小狼崽再次哀鸣一声,等陈天顶不耐烦的转过头来时,它已经凑到了陈天顶的脚边,小耳朵竖着,两只前爪不时挠着他的裤管,伸出粉红色的小舌头舔来舔去。
“嘿,你这畜生,长大了无恶不作,小的时候,倒还真挺招人欢喜的!”
陈天顶说着用手点了点小狼崽的脑袋,然后将目光飘向了它的身后。在那里,一串串梅花样的小脚印跟着自己的脚印,一直延伸到树林。
看到这一幕,陈天顶微微一笑,像是明白了什么:“你这一路,都跟在我和老幺的背后?”
“呜……”狼崽似乎没听懂陈天顶的话,只是用舌头舔着他的手,望着火堆里的肉,一边望,一边流口水,粘了陈天顶满手都是。
手指搓了搓,滑腻腻的,陈天顶哭笑不得的摇了摇头:“你饿了?”
言毕,他用匕首割下一小块肉丢给了狼崽,不料,小狼崽并没有去接,只是先用爪子试探了一下,又缩了回去,还用眼晴紧张的瞧着陈天顶。过了一会儿,看见陈天顶毫无动作,这才抓起肉,狼吞虎咽地吃起来,吃完后又用央求的目光看着陈天顶。陈天顶无奈,又切了一块递了过去,小狼崽这回安心了,也变得愈发调皮起来,一会儿吃口肉,一会儿将陈天顶的手指含在嘴里吮吸。
它的吃相,却也刺激了陈天顶的食欲。末了,陈天顶终于也插起了一块肉,跟着小狼崽嚼吃了起来。
“好了,吃完了。我饱了,你也饱了,咱就分道扬镳吧!”将剩下的燃油揣进了怀里,陈天顶捡起匕首,对着懒洋洋的小狼崽说道。
紧接着他便戴上老幺的小皮帽,步入了飞舞的雪花中,白色的世界,到处都是白茫茫的一片。
走了几步路,陈天顶停了一下,一切只因为,不知出于何种原因,这只小狼崽并没有离去,或者呆在原地,反而眨着一双大眼睛,艰难的跟在他的身后。
看见陈天顶回头,小狼崽憨憨的抬起了头,张开了嘴。
“呜……”它可怜兮兮的叫道。
“不是说分道扬镳了吗?你还跟着我做什么?”陈天顶皱了皱眉,也不去管,只是加快了步伐。
可无论他往哪里走,这只小狼崽都锲而不舍的跟在后头,时不时发出可怜兮兮的哀鸣,惹人怜惜。终于,陈天顶唏嘘了一声,走回原路,将小狼崽搂在了怀里,他知道,这个气候,下一轮山风就要到了,如果这是只被遗弃的狼崽没人照顾,将会被活活埋在无穷的积雪中。这个摸金校尉,终究还是动了恻隐之心。未几,陈天顶灵机一动,又将这小家伙放进了小皮帽里用手端着。
小狼崽在温暖的皮帽里翻着身,好不畅快。
“唉!你被遗弃在了这大兴安岭,我也迷失在了这大兴安岭,说来道去,咱俩也算是同病相怜了。”陈天顶喃喃自语,抱着小狼的身影渐渐消失在风雪中。
“小家伙,我给你吹首曲子吧!这是老幺教给我的。”
“青线线,那个蓝线线,蓝格英英的彩。生下一个兰花花,实实的爱死个人呀!”
“五谷里,那个田苗子,数上高粱高,一十三省的女儿呦,就数那个兰花花好……”
片刻,一阵婉转的口哨飘在了一人一狼之间。
第一二零章 狼图腾,最后的舞蹈(27)
就这样,在失去老幺这个哥们后,陈天顶又多了个伙伴:小黑。
小黑指的就是那只被遗弃的小狼崽。名字是陈天顶随意起的,主要还是因为它后背上的那一大块黑色胎记,太过显眼了。
狼族天生的直觉,使得陈天顶后来的路出奇的顺畅,就连几次快要遇到野兽的时候,也是被小黑嗅到了踪迹,帮他堪堪避过的。
和死亡的擦肩,让陈天顶愈发对小黑产生了好感。而小黑则早已将陈天顶视为了自己父母一般的存在。
半天的功夫,陈天顶就出了喇叭口。
终于,在大兴安岭的外围,一人一狼到了分别的时候了。再往下走,越过苏布拉湖,便会到达城镇,基本上说,陈天顶算是大难不死了。但陈天顶却不能将小黑一并带走,它毕竟是狼,只有雪狼湖才是它永远的家。
小黑需要的是自然,而不是圈养。陈天顶看在眼里,疼在心里。在最后一个落脚点,陈天顶将剩余的燃油一并倒了,点起篝火,为自己,也为小黑做上了最后的晚餐。
那一顿,无论是陈天顶还是小黑都吃的出奇的畅快。或许吧!动物虽然不会说话,但它们的第六感都是很强烈的,在吃肉的时候,陈天顶偶然不经意的一瞥发现,小黑的眼角,竟蓄满了晶莹的泪珠。
它是在哭吗?
亦或者是舍不得自己?
陈天顶心如刀绞,但天下无不散的宴席,该来的还是会来,该去的还是会去。于是,他丢掉了没用的东西,摸了摸小黑的脑袋,轻装走出了这片死亡地带。
这一次,小黑再没像上一次那样屁颠颠的跟在陈天顶身后,只是睁着眼睛,看着陈天顶的背影,流了一地的泪。
“老幺,谢谢你。我终于不负你的良苦用心,活着走出大兴安岭了。”
“小黑,也谢谢你。是你点燃了我生的希望,给了我,活下去的勇气。”
陈天顶的背影,坚毅,果决。
这是他刻意留给小黑的最后印象,他希望这个小家伙在以后的日子里,也学着坚毅,果决起来,就像那狼图腾的精神。
只是藏在背影后的那张脸,却早已老泪纵横。
当《兰花花》的调子消失在苏布拉湖时,陈天顶已然离去。小黑昂起脖子,哀鸣了一声,然后走进了茫茫树林……
七年前的回忆录翻到了最后一页。
情景,画面,人物慢慢定格,泛黄,埋进了岁月的土壤。陈天顶眼前的世界也转回了现实。
“小黑,不知道你还记不记得,老幺的尸骨埋在什么地方?”陈天顶搂住狼王的脖子,一边说,一边抚摸着它脖子上的鬃毛。
“呜……”狼王眨了眨眼睛,迷惑的叫了一声。
它这一声叫,顿时点醒了陈天顶,片刻,陈天顶无奈的笑了起来。这狼王和他再亲,却也只是动物,又哪里能听得懂自己在说什么?
它要是能听懂,这才怪了呢。只是陈天顶自己沉浸在感情中,理所当然的将怀里的狼王当成是一个人来看了。
想到这,陈天顶将手中上的小皮帽在狼王的眼前摇了摇,然后又象征性的做出了许多肢体动作,用来表达自己的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