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鸣看了眼，便知道弹奏这种曲目很耗费精力，而真人这具化身，自从结丹受伤以后，总是身子不太好。陆鸣走到谢清欢身前，伸手搭住他的肩，默默输送灵气。
    谢清欢合了合眸，“多谢。”
    陆鸣：“不敢不敢。”
    他望着少年寡淡的唇色，实在不明白他放着好好的真人不当，非要来这边受苦受难。
    就算江念裴翦不在这里，但元婴大能神识强大，没有师兄的无为障，陆鸣也不敢直呼谢清欢真人。他见少年脸色好了些，才放开手，问道：“师弟，为何不回去呢？”
    谢清欢抬起脸，微微怔忪的模样。
    陆鸣：“你看你在……咳咳，家里那么好，也没有病痛，什么都有，没必要像我们一样啊。师弟，你是个好人，不用在这里。”
    陆鸣心想，如果不是走投无路，最开始谁会入魔？
    就连他最初也是去九华山参加试炼，期望加入天下第一宗门。
    不过入魔以后，才发现修仙算个屁，还是修魔好玩!
    谢清欢：“你又为何要在这里？”
    陆鸣一拍手，“这能一样吗？我可是万年难得一遇的修魔奇才！”他语气骄傲，挺挺胸膛，“师尊钦定的！”
    谢清欢：……
    少年低头掩唇咳了咳。
    陆鸣苦口婆心，“师弟，师尊总说要因材施教，什么样的人，就适合走什么样的路，我和师兄他们都很适合修魔，可是你不适合呀。”
    这可是清微真人哎！
    陆鸣打量着他，心想，就算不论真人的地位，他生得清美俊秀，气质出众，仙华粼粼，站在庙里直接都可以供着当神仙了。这一看，就不是个修魔的料吧。
    谢清欢淡淡道：“我为何不适合？”
    陆鸣被一梗，“哪哪都不适合，比如，”他尝试给真人举个例子，“我被师兄捅第一刀的时候，就知道师兄不是个好人，所以后来我身上也备着匕首，总想着反捅回去。就算捅不过，我也起了防备心，写日记记下师兄捅我多少刀，这仇我先记下了，等日后我鬼道大成，总是要捅回去的。”
    “可是，”陆鸣纠结地拧起眉，“师弟你不一样，你根本不在乎被捅不捅，也没有想要报仇。”
    谢清欢：“我若想报仇，你们已经死了。”
    陆鸣与他对视，少年的眼睛依旧澄澈，宽容而平和，就像在看一场顽童的闹剧。
    陆鸣打个寒颤，突然意识到谢清欢说的是真话。
    他紧张地搓手手，“所以，你也不适合当魔修嘛。”
    谢清欢想了想，轻轻一点头，“我懂了。”他看着陆鸣，慢慢说：“师尊也说过，人定胜天，事在人为，师兄放心，我一定会努力成为魔修的。”
    陆鸣：“……这种事，不用努力啊！看天赋的！”
    谢清欢又道：“我虽于修魔上天赋不好，但悟性极高，学得很快，你可以放心。”
    他脸上浮现一丝丝羞赧与骄傲，“也是师尊说的。”
    陆鸣扶额，总觉得自己又把人往什么奇怪的方向拐过去了。
    谢清欢端坐调息，等待江念回来，忽然，他睁开双眼，往天上望去。
    洛瑶南还悬在半空，摇摇晃晃，宛如块放弃挣扎的干腊肉。
    他脑中响起1号的声音：“宿主！”
    洛瑶南神情麻木：“奥。”
    1号系统：“咦，宿主，你怎么把自己弄成这幅鬼样子？”不等洛瑶南回答，它又激动道：“宿主，介于剧情有亿点点偏离，我……”
    洛瑶南打断它：“你不是说没偏离吗？”
    1号叹气：“本来是没偏离的，可是你明明应该和魔尊结契，怎么就和鬼郎君梅开二度了呢？”它嫌弃地说：“你们怎么钙里钙气，吓得我下线去确认了一下这是一本言情文，不是同人文！”
    洛瑶南：“就这？你失踪这么久，就是为了确认我喜欢女人？我拓麻、你以为我拓麻和那个鬼修结契是自愿的吗？我有选择吗？”
    1号系统：“这可是个根本性的问题。”它见洛瑶南快暴走了，连忙安抚它：“好的好的，宿主乖，虽然没有和魔尊结契，但我去调了下权限，确保剧情正常发展。”
    洛瑶南：“这已经不正常了好吧。”
    1号：“还有一个隐藏剧情，藏得很深，这次下线我特意用不少能量调权限查了一下，我怀疑你之后出现的剧情偏离，都和一开始错过隐藏剧情有关。”
    洛瑶南好奇地问：“什么隐藏剧情？”
    1号：“清微真人。”
    ……
    就在系统上线的瞬间，谢清欢抬眸，望见空气中突然生出许多半透明的线条。
    这些线条密密麻麻，连接天地，叫作天地规则，也叫道。道本无形，玄而又玄，穿越时间空间，却又贯穿在万事万物之中。
    修为到化神的修士，才能触及到道之一二。
    谢清欢身份非凡，曾是这方天地唯一的神君，自然敏锐地发现了，就在线条出现的刹那，洛瑶南身上光芒大盛，体内多了一个奇怪的物体。
    他紧皱眉头，只感觉洛瑶南身体内的东西与这方天地格格不入。
    “师弟，你的脸色好差。”
    谢清欢催动修为，强行想看清这些线条，眼前突然出现陆鸣的脸。
    陆鸣脸上的血肉斑斑，眼睛上是两个鲜红的窟窿，一脸死气。
    谢清欢张了张嘴，说不出话，慢慢看向陆鸣。
    这是陆鸣，却又不是陆鸣。
    青年紫衣破损，身上全是厉鬼噬咬的伤痕，没有几片完好的血肉，可见斑斑白骨。一道剑伤从他的腰间斩开，几乎把他斩成两段。
    这张可怕狰狞的脸对着他，嘴唇开合，双眸忽然落下一行血泪。
    谢清欢吐出一口血，脸色惨白如纸。
    “清欢，你怎么样？”
    他听到熟悉的声音，猛地回头，沉水河上，一袭红衣裹着的白骨朝他急急飞来，跳到他身边。骨指拂过他苍白染血的唇.瓣，怜惜地说：“旧伤复发了吗？怎么又把自己弄成这样？”
    谢清欢瞪大眼睛，盯着眼前美人枯骨，半晌回不过神。
    在白骨胸膛，斜斜插着一把剑，他竭力认了半晌，终于认出剑柄上两个小字。
    线条慢慢消失。
    谢清欢捂着胸口，喘不过气，无论是身体哪个部位，都像被刀剑砍成肉泥，再硬生生拼凑起来。他这具化身修为太浅，妄想勘测天道，势必要受到惩罚。
    江念用真气安抚少年，不明白自己才离开一会，这么又这样了。她怒视陆鸣：“是不是又是你来欺负你师弟？”
    陆鸣：“这次真不是我！”
    江念才不信他，“回去去刑堂领一千鞭。”
    陆鸣直呼冤枉：“师尊，我没做什么啊。”
    谢清欢又咳出一口血，抓住江念的手，“师尊，不怪师兄，都怪我——”
    江念叹气，“你总是替他们说话，怪你做什么？肯定是他干的！”她朝陆鸣说：“你看你师弟都这样了，还帮你说话，反省一下自己，再多领一千鞭。”
    陆鸣百口莫辩，突然悟了，骇然看向谢清欢，这就是真人所说的努力学习该怎么做魔修吗？故意栽赃陷害他？
    真人果然好悟性！
    第80章 名字不祥
    陆鸣捂着脸嘤嘤跑开。
    谢清欢本想帮他辩解几句, 但胸口剧痛，眼前昏茫一片，喉咙涌上铁锈味, 像吞了许多尖锐的砂石, 每一次呼吸都带着血腥气。
    他默默咽下一口血, 闭目调息片刻，才说道：“我无事。”
    江念望着他惨白的脸色, 无奈道：“你就逞强吧。”
    谢清欢在那边调息，江念就坐岸边, 望着河中挣扎的游魂。她的目光落在一个小女孩脸上，注意小孩手中仿佛多了什么。
    江念狐疑地皱眉, 来到河畔，伸手把小女鬼拽上来。
    小鬼双目混沌，面目凶相，要来咬她。
    不过它凶江念更凶，江念一把扼住它的下巴，恶霸口吻道：“小屁孩, 手里拿着什么, 给姐姐看看。”
    说完强硬掰开它的手，抢出里面的东西, 看了一眼又没有兴趣，丢给了它。
    小鬼瞪圆双眼，没想到自己变成鬼还被人欺负，呜哇一声哭起来。
    “哇哇哇呜呜呜——”
    江念：“你哭什么？不是还给你了吗？”
    谢清欢睁开眼, 看见的就是师尊站在小鬼前, 伸出手指把小鬼戳得嗷呜嗷呜哭。
    江念：“不就是一颗水灵果嘛, 等会再多还你几颗不就好了？这本来还是我徒弟的口粮呢, 抢走你的不乐意了，给你的时候怎么没见你说声谢谢？”
    小鬼：“哇哇哇——”
    江念揉耳朵，不耐地皱起眉。好烦啊，她果然没有带小孩的耐性。
    谢清欢来到小鬼身前，伸手揉了揉她的脑袋，“别哭。”
    小鬼懵懵懂懂抬起头，脸上泪痕未干。
    江念拧眉，心想，不是，这就听话不哭了？自己徒弟还真是贤良淑德，很有当男妈妈的气质。
    谢清欢又拿出几颗水灵果，送给了她，再望向江念，征询她的意见，却见江念露出思索的神色，定在原地。
    “师尊？”
    江念目光描过他的眉眼，慢慢说：“我总觉得有点熟悉。”
    谢清欢不解：“什么熟悉？”
    江念笑了笑，在林下海仙宫中，也有青年送上灵果香花，柔声劝小孩别哭。
    她想，看来世上温柔的人都是相似的，像她这种惹哭小朋友的恶霸，却各有各的坏招。
    江念摆摆手，“直接把她送走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