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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府冲喜小娘子 第39节

作品:王府冲喜小娘子  |  分类:历史军事  |  作者:瞬息

    苏令德见状,一扬手:“春莺,把川柏叫来。”
    曹岭的副手出言阻拦:“王妃,供奉尚未结束,川柏统领只能守在临仙山府——”
    但他话音未落,春莺已经吹响了枭号。
    在这一声刺破黑夜的长啸声里,苏令德冷若冰霜地看着副手道:“曹官长为着一个药师所住之处着火,就弃本宫安危于不顾,你叫本宫如何安心在此处供奉?”
    “笑话!”她一声厉喝,曹岭的人吓得立刻跪在了地上。
    与此同时,随着临仙山府升高的火苗,庆典之声散得七零八落,尖叫声不绝于耳。而在这混乱的声音里,盔甲与刀剑整齐划一的摩擦声,愈来愈近。
    全副武装的川柏命两队人将苏令德和曹岭的人隔开,另一队冲进药神殿扫尾,而他则带着最核心的一队人单膝跪在了苏令德的面前:“属下来迟,请王妃恕罪。”
    苏令德的目光越过这些精兵良将,她仿佛能看到那个正在府中等着她的玄时舒。
    她此时才紧紧地握着白芨的手,深深地吐了一口气:“走,回家。”
    *
    玄时舒一直等在大门口,他身边人没有点灯,犹如一道影子跟在他的身后,与黑暗融为一体。
    他眼前的朱门被夜色染成了暗红色,显得更为沉重和压抑,犹如一堵墙,横亘在过去和未来中间。
    然后,它被推了开来。
    他看到那个被他刻在心底的身影,那条朱红色的裙子,一点、一点、一点,显露出了她完整的面貌。
    他心底的算计与筹谋在此刻被抛却得一干二净,他只能看见她眉眼弯弯,唇边带笑,在她身边人提着的灯笼下,灿灿如星月。
    她向他奔来时,朱红色的宫裙像一簇浮在黑浪上的火苗,点燃了他眼底的暗色。
    “我回来啦!”她扑到他的身边,笑意盈盈。凉风有信,当解其意。玄时舒从未像此刻这般清醒,清醒地知道他在等什么,他想要什么。
    “令令,欢迎回家。”
    *
    然而,在他们不远处的另一端,曹岭却对归家没有丝毫的喜悦之情。
    曹郡尉手中拿着藤条,正狠狠地抽在曹岭的背上:“原本可以借此机会,杀了贾田,毁了涠洲王妃。如今可好!贾田失踪,而你被声东击西,连华陵游也逃了出去!”
    曹岭跪在曹郡尉的面前,上衣已褪,露出肿胀的鞭痕:“儿子该死!但华陵游和贾田失踪,不知道是不是跟涠洲王府有关,还请父亲再给儿子一次机会,让儿子将功赎罪。”
    “蠢货!”曹郡尉面沉如水:“你以为涠洲王是神吗?他才来支叶城几天,既要能识破贾田的真面目,又要能知道华陵游身在何处,还要能联合山匪,借着庆典之时,利用贾田,反将一军,设下这声东击西的局。”
    曹岭闭口不言。
    “你把临仙山府翻了个底朝天都没能找到人,他们必然是通过后山出逃。后山之路错综复杂,只有那些山匪才可能知道。”
    曹郡尉又抽了曹岭两鞭,然后把鞭子一扔:“当那些山匪如果知道华陵游在临仙山府,他们又怎么可能逃下山去求医问药?所以,此事一定有极熟悉支叶城和临仙山府的人,在背后操盘。”
    “难道……”曹岭牙关打颤:“是摄政王旧党?”
    曹郡尉眉眼凌厉地喝止:“闭嘴!”
    曹郡尉深深地吸了一口气:“不论是谁所为,支叶城不可一日无天师。按原计划,让出席庆典的章地,代替贾田。”
    *
    贾田当了三年的天师,在他之前的那个首先声名鹊起的“天师”,大概已经跟乱葬岗里无名无姓的人混在了一起,成了一堆骸骨。
    他能当三年之久,赚得盆满钵满,靠的是不闻不问的听话,还有一点点不入流的手段。
    比如,这屡试不爽的“求子香”。
    那扇挡在门前的十六幅屏风,可以完美地挡住他的身影。
    然而,他还没能靠近地上躺着的苏令德,就忽地觉得肩和脖颈交界之处传来剧痛。
    怎么可能呢!?
    这间密室里,怎么会有第三个人呢!?
    可更让贾田惊愕的是,那个原本该昏迷不醒的女子,那块砧板上的鱼肉,竟然缓缓地坐了起来,若无其事地转过头来,朝他一笑。
    在昏迷的那一瞬,贾田甚至无法分辨,自己究竟是被劈晕的,还是被吓晕的。
    直到贾田再一次醒来,看到那个坐在轮椅上,背靠着满墙刑具的青年——那青年亦是缓缓抬头,薄唇淡笑,黑色的眸子深如埋藏尸骨的坟墓:“真想不到,会在此等情境下见面,天师。”
    真正的恐惧,才像毒蛇一样,攀上了他的脊柱。
    第51章 捕蝉   “他恨我。”
    翌日, 玄时舒径直带着侍卫先拜访方郡守,再与方郡守一道,拜会曹郡尉。
    曹郡尉看到方郡守愁眉苦脸地站在玄时舒身后的模样, 心里一咯噔, 立刻迎了上去:“王爷这是?”
    “郡尉公事繁忙,本王就直说了。”玄时舒疾言厉色地道:“王妃昨夜替本王供奉药神, 但临仙山府生乱, 致使王妃受惊,不得不连夜回府。曹郡尉,这件事你打算怎么办?”
    曹郡尉心底深吸了一口气,他正等着玄时舒来兴师问罪:“王爷恕罪,皆是大儿办事不力……”
    玄时舒挥了一下手,打断了曹郡尉的话。他皱着眉头道:“曹伯父,你不用拿这些话来搪塞本王。曹大哥的本事,本王心中有数。昨夜他顾此失彼, 说到底, 是觉得临仙山府天师座下皆比本王的王妃重要。”
    玄时舒的声音冷得像一块坚冰。曹郡尉心中警铃大作,马上跪了下来:“下官万不敢有此大不敬之意!曹岭已受鞭刑,请王爷再掌刑!”
    “如今应天城摄政王旧党作乱尚未平息,东有倭寇, 南有山匪。曹伯父若是因本王之故,把曹大哥这样的可用之人打死了, 曹伯父究竟是在替本王出气,还是要害本王?”玄时舒冷冷地看着曹郡尉, 口中虽称“曹伯父”,却无一丝一毫要把他扶起来的意思。
    曹郡尉心中惊愕,他此时才意识到, 曹峻说玄时舒极看重苏令德,究竟是什么意思。
    “下官愚钝。”曹郡尉立刻道:“请王爷示下。”
    玄时舒此时才向曹郡尉伸手,川柏便顺着他的意思,去扶曹郡尉。曹郡尉见状,心下稍松,明白玄时舒还没有真要跟他闹起来。
    玄时舒脸上似也有回转之意,他的声音不再像刚进来时那样又冷又硬:“曹伯父,我也是一时心急。我本以为一切已经准备就绪,却不曾想王妃披星戴月地回来,惊恐万分。曹伯父亦有夫人家室,或可体谅我一二。”
    曹郡尉一点都无法体谅玄时舒,但他此时只能点头。
    一直站在玄时舒身后的方郡守此时才陪笑着开口道:“昨夜之事,下官已经着人去调查。临仙山府的护卫都集中在庆典和药神殿,后山出现了空缺。有山匪趁虚而入,在天师住处放火。不过因为天师那个时候正在出席庆典,所以并无大碍。只是药师住处受损。”
    方郡守朝玄时舒拱手道:“所以,王爷还是可以去临仙山府疗养。”
    玄时舒冷笑一声,他对方郡守说话就更不客气了:“方郡守的意思,是让本王独自一人,待在一个山匪可以来去自如的地方?”
    方郡守一噎,看向曹郡尉:“啊这……”
    玄时舒一甩袖,直截了当地道:“本王也不跟两位大人兜圈子。经昨夜之事,本王绝不会独自进入临仙山府。要是天师肯,就罢了。要是天师不肯……”
    玄时舒声调冰冷:“那就只好请他另觅住处。”
    “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这临仙山,没有写在天师名下。它还是郡衙的山,是皇家的山。天师,是皇上的臣。”玄时舒扫了方郡守和曹郡尉一眼:“本王是皇上的胞弟,二位不会以为,皇上会为了这个声高震主的天师,不肯把临仙山赐给本王吧?”
    曹郡尉和方郡守悚然而惊。玄时舒的意思,摆明了就是不想再跟天师客气说话。要么天师乖乖给他治病,要么,天师就把临仙山府让出来,让他自己住进去。
    “可王爷的旧疾,不是非天师不能解吗?”方郡守有点儿被玄时舒这种不怕死的态度给弄懵了。
    玄时舒朝他抿唇一笑:“方郡守还是太不了解本王了。”这笑容只有冷意:“更何况,本王与其独身一人在临仙山府被害死,还要害得王妃也跟着本王受罪,还不如一边在药池疗养,一边广招天下大医。”
    玄时舒在应天城的时候就不想活,他到了支叶城,难道就会为了苟延残喘委屈自己、委屈苏令德?
    方郡守一下不敢说话了。
    曹郡尉则上前一步,一拱手:“王爷放心,若是天师当真不肯,下官一定亲自领兵,替王爷扫清障碍。”
    方郡守忍不住瞪了曹郡尉好几眼,但曹郡尉如铁塔杵在那儿,不动如山。
    玄时舒这才露出了一个稍显笑意的笑容:“有曹伯父这句话,本王就放心了。本王欲带着王妃和相太医一同前往临仙山府,王妃娇贵,医侍、使女、侍从和侍卫,也必不可少。”
    “至于宁儿,临仙山府多有毒的草药,不利于孩子生长。”玄时舒扫了方郡守和曹郡尉几眼,最后,将目光落在了方郡守身上:“他还在开蒙,方家书香门第,就有劳方郡守了。”
    方郡守悚然而惊:“小王子与曹家相熟……”
    玄时舒根本不听他把话说完,只冷淡地警告道:“宁儿也许是本王唯一的孩子,若是他有什么三长两短。”他眉眼微挑,丹凤眸中盛满冰雪:“方家,恐怕是通匪了。”
    方郡守恨不能指天发誓。在这种局面之下,玄时舒看他们两任何一人都不顺眼。把玄靖宁托付给他们中的任何一人,代表的不是信任,而是警示。警告他们不要轻举妄动。
    如今看来,玄时舒显然更相信曹家,而非方家。
    曹郡尉将玄时舒亲自送至门外,又目送着面色凝重的方郡守远去,他才长长地、缓缓地吐出一口浊气。
    曹岭这时才从侧门转过来,跪在曹郡尉的脚边:“儿子听父亲吩咐。”
    “告诉章地,一切按涠洲王的意思,放他进临仙山府。”曹郡尉没有看曹岭一眼,沉声命令。
    曹岭没敢问,华陵游这个真正的神医已不在临仙山府,玄时舒进临仙山府究竟是治病,还是丢命?
    但他只低伏着头,谨慎地应道:“是。”
    *
    玄时舒回到留园时,苏令德正在紧锣密鼓地收拾家用。她一看到玄时舒来,就立刻迎了上来:“相太医和华……游老,正在讨论你的脉案。”
    玄时舒神色平静地点了点头。
    苏令德没忍住戳了戳他的肩膀:“这么生死攸关的大事,你怎么一点儿也不紧张呀?”
    玄时舒无奈地握住她的手腕:“你便是紧张,也不必把这个六方菊花纹梅瓶挪了三个地方。”
    苏令德抽出手来,抱着那个六方菊花纹梅瓶又挪了个地儿:“我就是这么紧张呀。”
    玄时舒莞尔,在面对方郡守和曹郡尉时的紧绷消失得无影无踪。他抿了口清水,道:“生死有命……”
    玄时舒话音未落,就看到了苏令德瞪大的眼睛。玄时舒生生地调转了这句话的意思:“……也不尽然,主要还是尽人事。”
    苏令德一乐:“我们抓住了‘天师’,救出了华大夫,没准明儿就能住进临仙山府——我们已经够‘尽人事’了。”
    “我只是不明白,那场瘟疫,分明是天师救下了支叶城,而华大夫未果,为什么到头来,反而华大夫才是那个以‘药师’为名,在天师背后救治病人的神医?”苏令德还是有些紧张:“华大夫真的医术绝佳吗?”
    玄时舒颔首:“因为四年前那场大病,根本不是瘟疫,而是蛊毒。华大夫发现事有蹊跷,但当他欲将此事上报郡衙时,却被人打晕,关了起来。”
    苏令德愕然地问道:“当真是苗巫所致吗?”
    她还记得,玄时舒对她说,按仡濮诺的说法,四年前支叶城爆发瘟疫,郡衙认为是山民苗巫所致。曹郡尉捕杀山民,把山民逼得隐入深山。这也导致山民跟天师与郡衙结下深仇大恨。
    玄时舒摇了摇头:“在那场瘟疫里,山民被逼入山成为山匪、华大夫被困在临仙山府、方郡守乌纱帽不保。唯有曹家,从摄政王的旧臣中脱颖而出,幼女为后,长子为郡尉,名利双收。”
    那个时候,皇帝刚登基一年,摄政王刚离开支叶郡,在涠洲郡领兵。
    “曹家……”苏令德只觉得胆寒:“三年前,你慕名而来支叶城,自此以后缠绵病榻。这难道也是曹家的手笔?那这一切,是曹家肆意妄为,还是他的背后另有他人?”
    她将那些散落在他们对话间的线索一点点串联起来,她的矛头指向了一个她难以置信却又不得不信的方向:“……你所遭受的这一切,当真只是因为你手中可能握着潜夜卫?”
    玄时舒没有说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