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红英看着韩修，哄着道：“年年，你就请假在屋里好好待着，可不能出去。”
    闻言，韩修一脸不乐意。
    往年扬尘天气，他都是躲屋里的，上了中学也是，每年的十二月，来年的春季，一遇上沙尘天，他直接不去学校，蒋乔也跟着一起不上学待在家里。
    不过上班可不同于上学，经常请假可不行，领导同事都会有意见的。
    这次蒋乔不会一起请假了，她要去上班，韩修就不情愿了。
    蒋乔说道：“李奶奶，韩修不去上班，我给他请假。”
    不说心肺问题，扫地扬起的灰尘都能让韩修的右眼涩疼，直接把脆弱的右眼暴露在沙尘中，韩修的右眼怕是别想要了。
    韩修右眼的遗留问题大人都没发现，他们不同意让韩修出去，担心的是韩修的肺部。
    李红英惊讶的看着宋舒敏，宋舒敏笑着解释道：“不是我们不心疼乔乔，乔乔的身体没问题，你看看我们一个个都要上班，乔乔能请一次家，难道以后次次都要请？注意防护，掩住口鼻没有问题的。”
    韩修再不乐意，也知道请假是为他好，蒋乔出门前，韩修郁闷说道：“蒋乔，下班回来前记得帮我借本书回来。”
    看了一段时间经济学的书刊，韩修仿佛打开了新世界的大门，他觉得经济学理论和效应有趣极了。
    蒋乔把口罩和帽子戴上，还用一块劳动布把头连同颈项给围住了，才推着自行车出了院子。
    蒋乔闷声说道：“妈，你上来，我骑车载你，快点。”
    平时都是一起步行到大院门口的，但今天特殊，谁也不想在室外多待。
    宋舒敏没有犹豫，立马坐上了后座，抱着蒋乔的腰。
    蒋乔先载宋舒敏到公交站，再飞快骑车去上班，虽然扬沙尘了，但没有影响到蒋乔看路况。
    蒋乔在车棚里把全身拍了个遍，再飞快跑进图书馆里，把口罩、帽子、头巾解下来后，蒋乔走进了万真的办公室，站在门口说道：“万奶奶，韩修生病了，今天请病假。”
    外文采编部没什么活，说句不好听的话，其实一个人就能胜任整个部门了。
    韩修请假也不算是吃空饷，上满一个月的班，才能领到十七块五，要是请假了，请一天扣一天的工资。
    万真关心道：“韩修没事吧？生什么病？”
    蒋乔解释道：“他的肺不太好。”
    以后韩修请假的次数不会少，不能次次编一种病出来骗人。
    蒋乔这么一说，万真就明白了，她摆摆手说道：“没事，行了，这事我知道了，我也批准了。以后韩修要请假，说一声就行。”
    蒋乔说道：“那谢谢万奶奶，对了，今天你们还需要打热水吗？”
    锅炉房的接水处是露天的，不在房子里，今天要是去打热水，肯定会有沙尘落到水瓶里。
    郭长青笑道：“不用了，昨天打的热水还剩半壶呢，够我们两个喝的了，你也不要去打热水了，要是没水喝，过来倒。”
    蒋乔说道：“我有水喝，书库里的暖水瓶还有水呢。”
    其实没有了，她和韩修都是喝水大户，每天一人半壶水刚刚够喝的。
    暖水瓶里没水了，她有空间啊，里面有不少的瓶装矿泉水呢。
    午饭蒋乔也不打算出去吃了，她从家里带了两个馒头和一个鸡蛋来当作午饭，书库里有暖气，放在暖气片上热一下，就能吃了。
    十二月韩修只拿到了八块九的工资，这可把韩修郁闷得不行，一脸的闷闷不乐。
    出了财务室，同样来领工资的陈立华语气嘲讽道：“韩修，你可真能耐，一个月就上那么几天班，你这么爱生病，上什么班啊，直接回家歇着不行啊。”
    明明陈立华对韩修不屑，却十分关注韩修，也是十分的奇葩了。
    韩修冷笑一声，含着笑说道：“我当然可以回去歇着，陈立华你也想回家不工作吧，可惜啊……”
    可惜什么，当然是可惜是陈立华没有那个资本，韩修他没有看不起穷人家的孩子，但陈立华这个人实在是太烦人了。
    冯雨看着韩修，说道：“韩修，陈立华他家八代贫农，这是多光荣的一件事，你怎么能看不起他呢？”
    冯雨之所以帮陈立华说话，是因为她对陈立华很有好感了，就差正式确定关系了。
    蒋乔淡淡道：“冯雨，韩修祖上几十代都是贫农。”
    比就比，谁怕谁啊。
    韩修得意说道：“蒋乔说得对，我祖上都是农民，还是雇农呢。”
    韩山河就是因为家里受到了压迫剥削，才选了一支让他看到希望的队伍，入伍参了军。
    这下，冯雨和陈立华没话可说了，总不能说祖辈几百代都是贫农吧，说不定那时候大家都是同一个祖先呢。
    韩修的低落情绪是显而易见，回到家里长辈都纷纷安慰他，韩修的精气神才好了点。
    七六年是不同寻常的一年，元旦刚过不久。
    这天看似很平常没有任何区别，蒋乔和韩修坐在办公桌前整理着借阅和归还记录，图书馆内突然响起了广播的声音。
    蒋乔抬起头来担心的看了韩修一眼，自己心里不可避免也有点感伤，那位可亲可敬，操劳一生的人离世了。
    韩修把广播听完，不可置信的转过头来看着蒋乔，迟疑说道：“蒋乔，你有没有听到……”
    剩下的话他说不下去了。
    蒋乔点了点头，说道：“我听到了。”
    韩修喃喃说道：“怎么可能呢？”
    韩修对母亲的死亡感触不是很深，张文珍去世时，他还是个刚出生的婴儿，长大后，也没人在他面前提母亲的事。
    只有去京郊祭拜回来，韩修需要两三天还能缓过来。韩修只是全国人民当中的普通一员，但这会他有了亲人去世的悲痛。
    蒋乔抿了一下嘴唇，轻声说道：“你可以去送别。”
    不止韩修不相信这个消息，全首都、全国甚至其他国家的人都不太敢相信。
    蒋乔朝里面不愿意出门的韩修说道：“你再不走就来不及了。”
    两家的长辈自有单位组织进行集体告别。她和韩修两个群众要到街上去。
    韩修红着眼眶，说道：“我这就走。”两人都穿着一身黑，步入凛冽的寒风中。
    第156章
    伤痛会逝去,敬仰却永存。时间来到七七年的春天，街头巷尾搭的棚子慢慢的被撤去。
    贾美燕说道：“蒋乔，我有点事情要跟你说。”
    韩修一脸疑惑，蒋乔心中一动,看了一眼拿着两个饭盒的陈立华,说道：“好啊,你想到哪里去说。”
    贾美燕笑道：“我今天也出去吃，我们边走边说。”
    工作一年半多了,她现在每个月能拿到差不多三十块的工资，她妈每月给她三块钱的零花,出去吃一顿午饭她还是能吃得起的。
    贾美燕知道蒋乔和韩修形影不离的,即使避着韩修说话，事后蒋乔也会把事情告诉韩修。
    她压低声音说道：“蒋乔，你能不能劝劝冯雨，我觉得她跟陈立华不合适。”
    冯雨和陈立华不可能时时凑在一起,更多的时候跟贾美燕走得更近，贾美燕是个宽厚好相处的人,冯雨大的毛病也没有,两人已经是好朋友了。
    蒋乔淡淡说道：“你肯定劝过她了吧,她都不听你的,更不会听我的了。”
    贾美燕叹了口气,无奈说道：“不管有没有用总得试试啊。我不能眼睁睁看着冯雨跟陈立华处在一块。你是不知道，陈立华家里的条件有多差,找对象当然要找个条件好点的，对不对？”
    贾美燕也是真得无奈,她暗中提醒了冯雨好几次,要是跟陈立华结婚,她以后是要过苦日子，冯雨都没听明白她的意思。
    眼看着冯雨要和陈立华谈婚论嫁，见家长了，她就直接跟冯雨说了，劝她跟陈立华分手，哪知道冯雨生气了不搭理人。
    蒋乔看到了贾美燕脸色的愁色说道：“冯雨跟你生气了吧，人是她自己选的，你不能替她做决定，说多了反而连朋友都没得做。”
    “不需要我劝她，你看得明白，冯雨的父母当然也得看得明白，他们不会同意的，肯定会劝冯雨的。”
    要是冯雨连父母的劝告都不听，死命要跟陈立华结婚，那就是她自找的了。陈立华想从岳家拿到好处，可冯雨没有兄弟姐妹嘛？哪里轮得上他这个不被看好的女婿。
    其实往好了想，只要陈立华家的日子比不上冯家，他就不敢对冯雨太过分，还得哄着冯雨。
    贾美燕看到蒋乔不为所动，叹息说道：“希望如此吧，反正该劝的我都劝了。”
    韩修听八卦听得津津有味的，等贾美燕走了，韩修惊讶说道：“贾美燕为什么跟你说这些大人的事，你才十五岁。”
    蒋乔心想，大概是看我老成吧。蒋乔身高都有一米七二了，身上穿的衣服给一个中年妇女穿也毫不违和。
    别人一看，就会把她当作十九二十的成年人来看。贾美燕即使知道蒋乔的年龄，也会下意识的忽略。
    蒋乔坐上自行车车座，说道：“等一下我要去家附近的邮局取个包裹。”
    韩修“嗯”了声，说道：“谁给你寄来的？”
    前两天有邮递员到家里说，蒋乔有一个包裹要去领，大家都想不到谁会给蒋乔寄东西来。
    蒋乔打了个关子说道：“等一下你就知道了。”
    上辈子有一次同事在办公室里外放一个访谈，蒋乔听了一耳朵。访谈人是一位苏绣大师，她的绣品可是被当作国礼送给外宾的。
    这位苏绣大师老家在苏市下面的一个村庄里，七十年代她还没有成名，只是一位靠去绣站领绣品回家绣挣点补贴的农村妇女。
    七六年，她的女儿生了一场大病，她那句，要是当时家里再多有五十块钱，我一定下定决心把我女儿送去医院，女儿的耳朵就不会聋了，蒋乔到现在也没有忘。
    蒋乔就知道这点信息了，本着值得帮就帮的原则，她七五年底按着在访谈上听到的地址，汇去了一百块钱。
    为了避免那位苏绣大师把钱退回来，蒋乔寄了一块白色绸缎给她，让她绣一幅猫扑彩蝶图，一百块就是绣品的报酬，蒋乔没说什么时候要，只是让她看着办，绣好了就寄过来。
    蒋乔领了包裹回来，直接打开，里面放着一个大大的正方形油包，蒋乔把油包展开。
    一旁的韩修迫不及待问道：“这是什么啊？包着的不会是衣服吧？”
    蒋乔没说话，把绣品展开在写字台上。
    韩修“哇”了声，然后回过神来，朝外喊道：“姨，叔，你们快过来看好漂亮的东西啊！”
    花园中的一角，春意盎然，白色蓝眼睛的波斯猫站在一块竖起的大石块上，前爪伸到半空中，湛蓝的眼睛瞪着围绕着花丛飞舞的各色彩蝶，下一秒就要跳跃着扑上去。
    韩修惊叹道：“好漂亮啊！”
    宋舒敏惊讶道：“这是苏绣吧，这绣艺真是一绝。谁绣的？这东西乔乔你怎么得来的？”
    蒋乔拿着油包底下的一封信，淡定解释道：“我在饭馆吃饭时，听到了旁边的食客在说，苏市的某个地方的某个绣娘手艺很好，给他闺女绣的喜被非常好看，我就起了心思，按着听到的地址，寄去了材料，付了一百块的报酬，让这位绣娘帮忙绣一幅作品。”
    宋舒敏目不转睛看着绣面上那只猫说道：“有点贵，不过这钱花得真是值得，乔乔，好好保存好这副绣品，这可是精品。”
    不允许私下买卖，手艺人现在不值钱，绣娘只能去绣品厂打工，一个月领三十出头的工资，如果去不了绣品厂，只能另谋生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