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憧憬望向雨幕。
    那仗剑对峙的二人都不认识，其实背景都不算简单，一位是出自江南道修士学府“风雨楼”的剑修，名唤沈冠，其父乃风雨楼天师境高手号称可一剑烟雨荡平生，剑出起烟雨，乃是久居江南所悟出的一门剑术神通。
    一位是万剑山庄杰出弟子周绍元，万剑山庄自是不用说了，在江南道赫赫威名。
    前日里万剑山庄首席梁景洪就曾在杨七和林雨棠漫步烟雨中时拦路挑衅，只可惜和杨七修为差之甚大，被扔出去好几百里地，还摔了个重伤，回到万剑山庄后首席弟子顿时沦落成为笑柄。
    而笑得最凶的就是风雨楼的弟子。
    在江南道，大多修士几乎都知道一件事。
    风雨楼天师境界高手成名绝技“一剑烟雨荡平生”和万剑山庄的压箱底本事万剑归一颇有异曲同工之妙，归根结底都是从江南烟雨中悟出来的剑术神通，所以两大学府宗门便一直争着“正统”二字。
    一个说你风雨楼的“一剑烟雨荡平生”是模仿万剑山庄的万剑归一，一个死不承认，僵持多年，是是非非，纠缠不清。
    老一辈的倒是没怎么说话，倒是弟子辈经常为了这么一个名头而大打出手。
    而近日风雨楼嘲讽了万剑山庄的首席弟子梁景洪，万剑山庄的弟子当然不服气了，便各自派了一名杰出弟子越战于江南古道。
    从某些层面上讲，这场比斗还是因为杨七秒了梁景洪而起。
    但是细细深究的话，其实仍然是两家积怨，杨七打飞梁景洪之事只不过恰好成为了导火线，即便没有风雨楼的弟子嘲讽万剑山庄的梁景洪不堪一击，双方也总会找其它理由正儿八经的约一家。
    江南这边的恩恩怨怨，就跟细雨绵绵一样，缠绵不休。
    事实上不管今日胜负如何，谁是正统，依旧不会统一说法，赢的那一方自然是底气更硬，输得那一方，也会化悲愤为力量。
    这样的恩怨，没有道理可讲。
    沈冠和周绍元在雨中仗剑许久，都没有出手，兴许是还差一根导火线，兴许是都怕输了给宗门丢脸，内心极为忐忑。
    不过，他们运气不太好，这一幕恰好被游历江南的徐嘉骏和张憧憬遇见。
    而徐嘉骏又好奇他口中的这些“武林高手”是怎么打架的，那么作为她男人的张憧憬，自然得满足她的好奇心。
    既然你们不动手，那我便帮你们一把，谁让佳人在侧呢。
    张憧憬手掌微微抬起，然后轻轻一弹，便有一滴落雨突然横向射去，宛如一粒钢柱穿过层层雨幕，径直砸在沈冠的眉心。
    眉心顿时通红。
    沈冠抬手摸了摸，怒道：“好你个周绍元，竟然敢偷袭于我，万剑山庄的弟子真是没皮没脸。”
    周绍元一听，冷哼道：“偷袭？呵呵……沈冠你也不掂量掂量自己有几斤几两，我捏死你就跟捏死一只蚂蚁一样简单，还需要偷袭？”
    沈冠嘲讽道：“没皮没脸，还嘴硬，面子羞不羞？”
    周绍元骂道：“羞你大爷。”
    两人竟然当街对骂起来。
    徐嘉骏笑道：“武林高手也不过如此嘛，跟咱们村里的泼妇骂街，没有两样。”
    张憧憬哑然失笑。
    本来是像激化他们之间的矛盾，没曾想江南修士话贼多，都偷袭了，还打不起来，修为不知道怎么样，但骂架的本领到了北方，绝对是可以掉打一切修士的。
    既然一滴不够。
    那便再来一滴。
    张憧憬又抬起手，轻轻一弹。
    又是一粒钢柱般的雨粒突然射向周绍元的眉心。
    周绍元摸了摸眉心通红处，却笑道：“沈冠，你说我偷袭你，说我万剑山庄没皮没脸，起初我还没明白是怎么回事，现在我明白了，你是想给你偷袭我找一个正当理由吧。哼……”
    沈冠冷笑道：“我偷袭你？”
    周绍元讥讽道：“怎么偷袭了还不敢承认？也难怪，我差点忘了你们风雨楼都是这样不要脸，前有你父亲偷学模仿我万剑山庄的绝技，死不承认，后有你沈冠偷袭于我，也不承认，果然是有其父必有其子。”
    沈冠争论道：“周绍元，你少给你们万剑山庄的面子上贴金了，就你们万剑山庄那几把刷子，别人不知道，我还不知道吗？沽名钓誉罢了，真要是有些本事，怎么没见你们那个首席弟子跟杨七过上两招？才一招就被打飞了，啧啧……真够没用的。”
    周绍元气笑道：“谁沽名钓誉，谁心里有谱，也不知是风雨楼的哪位天才弟子，为了冲冠一怒为红颜，想在林仙子面前表现什么，结果才走到人家杨七面前，连剑都没拔出来就被震飞了。呵呵……”
    两位武林高手骂架骂得可真高兴啊！
    张憧憬就奇了怪了，这都还打不起来？
    要是换作在京北城，别说偷袭了，就算是谁把谁多瞪了一眼，都是要直接动手削人的。
    江南这边倒是婉约，打架之前约莫都要争个理，偏偏理又争不大出所以然。
    怪不得神仙管理局历年评比中的江南分局都是排第一，而没什么修士的庆市反而只能排第二。
    因为江南这边的修士要约一次架是真的很不容易啊。
    即便约了，要打起来更不容易。
    不过，张憧憬倒是从他们口中知道了一些趣事。
    原来杨七这段世间在江南日子过得挺滋润啊，三天两头就有人上门找架打，怪不得都没什么世间在群里聊天，起初还以为是跟林仙子床上打架去了，现在看来是在是误会他了。
    知道两位江湖高手骂架越来越厉害是因为张憧憬施展了一些小手段的徐嘉骏有些忍俊不禁，她笑道：“江南风景，确实不错，他们是在争‘最强王者’吗？”
    张憧憬有些惊讶。
    她还知道最强王者？
    虽然这只是网络段子，但是一般只有男人和玩游戏的女生才知道，像徐嘉骏这种文艺女神怎么会知道这个词？
    大抵是猜到了张憧憬心里在想些什么，徐嘉骏微笑道：“别这么惊讶的看着我，你上大学的时候我就知道这个词了。”
    “大学就知道了？”张憧憬更震惊。
    “反正咱俩也结婚了，也不怕告诉你，其实大学那几年我一直关注着你，有一次看见你打篮球，后来我也去学了打篮球，本以为会在球场上遇见你，结果我打了好几次，也再也没看见你。再后来又听说你打游戏，玩那什么lol，我也跟寝室里的几个姐妹一起学了打游戏，结果问了很多人，也不知道你的id是什么，后来好不容易从雷双玉那里知道了，才发现咱俩其实根本不在一个大区……”徐嘉骏一边回忆，一边说着。
    听着这些的张憧憬就像回到了大学时光。
    那些年的陈年旧事一笔笔的翻出来，原来竟是如此美好。
    原来她从那个时候就已经喜欢自己了。
    张憧憬调侃道：“既然那么喜欢我，为什么不直接来找我？”
    徐嘉骏自顾自笑了笑，望向雨幕中还在争论谁是谁非的两位江湖高手，淡淡说道：“那时候我可是女神，我以为凭着咱俩高中同学的关系，你肯定会来找我的，所以一直在等你来找我。但好像，我想多了，你不但没来找我，还差点把我忘了，最后还谈了一个女朋友，那段时间我可伤心了。但是上天又很眷顾我，没过几天，你就和丁佳分手了，恰好李松和雷双玉又要给我们两间寝室搞联谊，我一听，高兴得那一个晚上都没睡着觉。再后来，咱俩被保安追到了操场，我让你追我，你答应了，我又高兴得一晚上没睡觉。”
    她双手撑起俏脸，望向和她同桌而坐的年轻男人，“张憧憬，我是不是挺傻的？”
    那个年轻男人轻轻点头，“岂止是傻，还很可爱。我张憧憬哪值得你这么为我牵肠挂肚啊！”
    她埋怨道：“难道你都不知道当年你牵着我跑了几公里之后，我就已经喜欢你了吗？”
    年轻男人苦笑道：“我要是知道，哪还用你来为我牵肠挂肚啊，我早就屁颠屁颠去追你了。”
    她撇了撇嘴，转脸转眼望向雨幕，“刚上大学时候的我们就像雨幕中的他们，明明可以动手打一架，却心中都有羁绊，他们还好，还能骂架，咱俩……咱俩就是两根木头，你不开口，我也不开口。有好几次年级大集合，我都看见你的，也好像上去跟你说话，可是你总是留给我一道背影。”
    年轻男人回忆道：“其实，大一的国庆中秋晚会我都在表演台上看见你了，那会儿还跟班上同学指着说，那个就是我们高中班上的班花，跟我关系贼好，结果就有男同学找我介绍你们认识，我既不情愿，其实也不敢来找你。”
    她笑问道：“你为啥不敢来找我？”
    年轻男人自嘲笑道：“大概是给你写了太多情书，自己都有点不好意思见你了吧。”
    她掩嘴轻笑。
    只是想起自己日记本里有一页就写着“山有木兮木有枝，心悦君兮君不知”这样一句情话，他还不知道，她就觉得把这个秘密藏一下，会是很美好的回忆。
    她之所以会突然说这么多以前诀不想说的事，除了因为冥冥之中感觉害怕有一天有话说不出以外，也是想知道那会儿的张憧憬到底是什么想的。
    现在确认下来，也算是两情相悦。
    秦观说“两情若是久长时，又岂在朝朝暮暮”，说得真好，要是一开始冲动了，兴许就没有如今的安宁了。
    徐嘉骏嘟嘴宛如少女，“他们怎么还不打起来啊，嘴巴不累吗？”
    张憧憬望向她的侧脸，原来她还是那个少女，那个喜欢自己，也和绝大多数少女一样喜欢看热闹的少女。
    张憧憬起身道：“我去跟他们掰扯掰扯道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