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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品:夺王半步 | 分类:玄幻奇幻 | 作者:陈施豪
在煎熬中挣扎着,两年过去了,清风已经上六年级了。在这两年里,他只有和田野里的密蜂蝴蝶、小虫小鸟说话,有时候对着小动物们傻笑,别人看见了,就骂他神经不正常。
他过着与正常儿童不一样的生活。他长高了许多,思想也复杂了许多,然而对待什么事情,他总是保持沉默。伤心流泪时,没人为他擦,没有人与他相处,他变得自卑、忧郁。吴老三喝醉酒时,酒气无处撒就打他,他恐惧、害怕,竟日在无法逃避的阴影之中。每天晚上他都睡不着觉,要么就是做恶梦,梦里他很害怕,也很孤独。早晨醒来,枕头总是湿的。
两年前,蛮横的一家让清风不要和秦阳玩,而他们一家早就和秦阳的一家化仇解恨,两家往来频频,十分和睦。小蛮横也与秦阳相处得很好。清风的父母也和秦阳的父母说话了,有说有笑的。虽然清风现在也和秦阳说话了,但是很牵强,再也没有从前那样至亲至爱、至纯至真了。
清风很少说话,他每天只是埋头看书写字做习题。他没有课外书,也没钱买。他只能把课本翻了一遍又一遍,兴许这样,他就能少挨些打,顶多家里的人就骂他句“闷货”。
离小学毕业还有两个月。一天上午,清风写字写累了,就站在吴金辉和吴金志的后面看他们打游戏。看了一会儿,刚要走出去,又被吴老三撞见了。他问清风:“清风,想不想要一台游戏机?”
清风胆怯地“嗯”了一声。
“要是考上县城的重点中学,我就给你买一台比这个还好的游戏机。
“真的?”
“考上就给你买”。
清风竟然当真了。
三天后的晚上,已经是凌晨两点多钟了,吴老三和吴主妇不知何时又吵了起来。这次虽然没大吵大闹,但是比平时的语气更加厉害,什么脏话都骂得出口。最后他们又说要离婚。清风听得清清楚楚,而他的哥哥、姐姐和弟弟都睡得很熟。清风不希望父母离婚,他在心里想着,愿意少活几十年的寿命来让父母不离婚,虽然想法很幼稚。
夫妻俩吵完架,第二天又当什么事也没有发生一样,清风感到很高兴。
而就在几天后的一个晚上,一切又让清风觉得十分惘然:
夜,仍是空旷而深沉,清风醒来时刚好听见挂在墙上的钟敲了三下——他又睡不着了。可他不敢动,只要一翻身,床下的草毡子就会发出吱吱的声响,他只有静静地等到天亮,兴许闭上眼睛一会儿,还可以再睡着。他又听见父母在谈话,虽然父母的声音很小,但是夜非常的寂静,何况又是在同一间屋子里,他能清楚地听到父母的谈话。
“老三,要不我们把清风给弄死?”
清风听得出这是妈妈的声音。
“你少肺,都养那么大了,就这么弄死不成?”吴老三回道。
清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心里酸酸的,脑子里好乱,又好空旷。他轻轻地拽过被褥,紧紧地捂在脸上,泪,流了下来。
白天,他一直不敢吭声,走路也很注意。吴金辉和吴金志他们早早地起来,到舅舅家把表哥表姐们都叫了来。快要吃午饭的时候,几个孩子还在继续玩跳绳的游戏,清风放下手中的笔,也想加入他们的跳绳游戏。
“滚,不要你来!”吴金志冲他说。
“又不是你的绳子。”
“也不是你的绳子,滚!”
说着,就把清风往后一推,没想到吴金志自己却仰倒在井台上,而且井台边有一把菜刀,幸亏是平放的不会有事,可在这一瞬间,清风心里比谁都怕。
正在烧火的吴老三也目睹了这一幕,他马上站起来,冲到井台边拿起菜刀就朝清风劈去……刹那间,清风感觉到了死亡的预兆,只是一片空空的……刀只是碰到他的耳朵。吴老三又踢了他几脚,把清风拖到西屋里。拿着菜刀在他的面前晃了晃,恶狠狠地说:“你敢哭一下试试!”清风望着他爸爸左脸上的刀疤像是要裂开一样,似乎是在嘲笑他。而且听见站在外面的亲戚们也在嘲笑。他不敢哭。
“跪在这里反醒反醒,中午饭也不用吃了,以后的饭也省了。”便扔下菜刀出去了。
清风这才敢流眼泪,不敢大声地哭出来,只是小声地啜泣……亲戚们都吃过了午饭,他的表弟这才来叫他去吃饭。
“清风,你妈叫你去吃饭。”他的表姐又来叫他。
清风不敢大声回答,小声地说了句:“不吃了。”于是,他的那个皮肤黑黑的表弟就跑回吃饭的屋子,大喊道:“他说他不吃了。”
吴老三听到这话,顿时凶相毕露,走到西屋门前,说了句:“死出来!”清风马上擦干眼泪,向吃饭屋走去。
“洗爪子!”吴老三厉声喝道。清风又回去洗脸洗手,用绳子上全家共用的破毛巾擦了擦。
清风仍在抽泣,喝了口米粥又差点吐了出来。这可惹火了吴老三,他猛地按着清风的头在桌子上让他吃,但然后又把他拽了出去。
“你又想干什么?”吴主妇问道。
“你别管我,这贱种,今天想找死了。”
说着,就猛地把清风甩到院中,找来一根粗绳把清风的腿绑上了。清风不会求饶,也不喊疼,他知道不管他怎么说都没有用,反而会更加地惹麻烦。
亲戚们都很怕吴老三,清风的大表姐胆怯地上前去对吴老三说:“大姑父,刚才打过了,算了吧。”吴老三哪听,硬拖着清风,一直拖到靠在走廊边的梯子底下,把清风吊在梯子的木柱上。在整个过程中,清风没敢反抗他的爸爸。他只要是挣揣一下,吴老三就踢他几脚,嘴里不停地谩骂。吴老三又找来放羊的鞭子,狠狠地抽了清风几鞭子。
清风大声地哭喊,他没有人求,不能喊妈妈,爷爷又不在,奶奶死了,姑姑也不在。
邻居们听到吵闹声和哭喊声,纷纷出来朝清风家去,想看看是怎么回事,可大门被反锁上了。他们在门口问是怎么回事,叫嚷着让里面的人开门。清风的表姐正要去开门,又被吴老三叫了回去。邻居们仍听有哭喊声,于是两个人硬把门拆了一扇,抬到一边。
当他们看到吴老三这样打孩子时,纷纷上前劝阻。清风的爷爷也闻声赶到,当他看到这一幕时,厉声责问道:“老三,你也太狠了,造孽啊!”然后急忙上前去解绳子。
吴老三也回了句:“你少管。”
“老三,这样打孩子是不行的。”领居中的张大伯说着也过去解绳子。
“这小孩,一点儿孬好不知,就该打死他!”吴老三又指着清风痛说了一通。
清风被解下来了,脸上充满血丝,不停地抽搭,全身的伤痕像要裂开似的,头也好痛。但他还在竭力地想看一个人——他的妈妈。当他看到他的妈妈那不屑一顾的眼神时,从那一刻起,他的心就死了。
清风的爷爷要把他带到自己家里住,清风却说不用了。
黑夜漫长,他在黑屋子里想了很久。全身滚烫得如刀割火燎一般,嗓子也干渴难忍。他伏在墙角旁,拿起一瓶农药,思酌了许久,还是打开了瓶盖。刚尝一口,他就好像听到奶奶对他说话。他吐出了这刺鼻恶心的农药,呛得不停地咳嗽。借着从门窗上透过的月光,他极力地在日记本上写着,直到自己疲倦了。
清风含着泪倚在墙边睡了。梦里,他看见爸妈拿着刀要杀他,他仍是不敢跑……第二天吃早饭的时候,吴主妇对吴金志说:“去叫你哥来吃饭。”
“我不去,让大哥去。”
“我也不去。”吴金辉有些厌烦地说。
“要去,那他面条里的鸡蛋得给我吃。”于是吴金志乐呵呵地跑到黑屋子里喊道:“清风,吃饭!”见清风没动静,又喊了声“吴清风,起来吃饭了!”他走近清风面前一看,脸色煞白,小声地说:“哥,起来吃面条了。”然后就哭着跑了回去,向吴老三说:“爹,哥死了。”
吴老三和吴主妇放下筷子,起身向黑屋子走去。扶着清风摸了他的额头,知道是发高烧,便想拨打急救电话,但又想到这些费用会更高,治疗也得要不少钱。夫妻两人相视一下,考虑了一会儿,还是拔了急救电话。30分钟后,急救车才赶到。乡亲们听到急救车的声音,纷纷出门看个究竟。
清风的爷爷站在家门口的杨树旁,看着清风被抬到救护车上,泪眼浑浊……梦里,清风看见一个像尊菩萨的黑衣女子,他很害怕。继而,耳边响起了空洞的声音……“生生世世,命有定数;世世生生,欲破此劫。前世清风,多灾多难;人为天生,天诛人灭……”
经过医生的抢救,清风活了过来,主治医生却对吴老三和吴主妇说:“你们家的孩子近43c的高烧,命是保住了,恐怕……”
“恐怕什么?”吴主妇问道。
“恐怕这孩子头脑被烧坏了,说话也得有些问题。”
又一位医生走过来对他们说:“你们是怎么照顾孩子的,这孩子严重营养不良,身上也有多处伤……为人父母,既然生了他,就该竭尽全力地照顾好他,不是吗?”
“是是……”吴老三和吴主妇好像很惭愧地点着头。
清风醒来后,就再也没有说话了。天晓得一个死了两次的人,会有什么样的心理,何况还只是个孩子。
出院后,家里的人对他也能好些了,只当作没他这个人。他想,不能说话也好,少惹些麻烦……他开始变得消沉。
六年级的小升初毕业考试,白石村小学考上县重点中学的学生有两个:清风和白雪。而且两人的分数都是很高,是全县的半免生。
清风不知道新的学校会不会让他的学习生活改变,也不想去想,对新的学校他也没什么向往,眼前的只有走一步算一步。
家,本是人温暖的场所,是属于一个孩子快乐的天堂,而清风的家却是他伤痛的所在。
母爱,本是人成长的光辉,是属于一个孩子最美丽的回忆,而在清风的眼里,母爱就如他在黑屋子里的那一夜写在日记本上的话:
别的同学是一只小鸟/蛇来时/小鸟的妈妈尽力地保护着小鸟我也是一只小鸟/蛇来时/小鸟的妈妈问蛇:小鸟犯了什么错?/小鸟的妈妈相信了蛇的话/于是把小鸟推给了蛇小鸟入了蛇口/在死之时/小鸟望了妈妈一眼/妈妈拍着翅膀飞走了/也没有再回头对于一个孩子来讲,这世上最可怜的事不是没有妈妈,而是有妈妈却不爱他……他的童年,就像冬日的山涧里一只孤独疲倦的蝴蝶,无助她扑打着翅膀,然后慢慢地、慢慢地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