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以哲疲倦地回到了自己的房间，正对面程璟的房间里似乎还亮着灯，他走近，就听到景白说话的声音。
    “你别担心，不管发生什么事，我都会保护你的。”景白的声音前所未有的虔诚和认真。
    程以哲的心提了起来，他担心以程璟的糟脾气，不晓得又要说出什么伤人的话来。
    “嗯。”
    程璟的声音也是从来没有过的柔顺，这倒是让程以哲有些意外，自从失去了双腿，程璟的性格改变了很多，变得沉默寡言，大部分时间都是独自一个人呆在房间里，程以哲有心要多陪陪她，可是手上事情也很多，时常顾不过来。
    “你今天出去找苏南他们，也遇到了很多危险吧？”程璟柔声问道。
    “是很危险，洪水一瞬间就卷了过来，跟拍电影似的。”景白兴致勃勃地跟程璟描述当时的情况，程璟听得很认真。
    “你受伤了？”程璟打断他的话，手抚上他的额头，额头上有一块被擦破了皮。
    她的手凉凉的，软软的，景白的心跳突然加速，脸上泛起了绯红。
    “没……没事。”他连忙低下头，有些局促：“在水里撞了一下。”
    “你等等，我又创可贴。”程璟说着将轮椅挪到柜子前，拉开柜门，努力伸出手想去拿放在最上面那一格的医药箱。
    “我来吧。”景白走过来，轻而易举便取下了柜子里的医药箱。
    或许她坐着的缘故，也或许是景白真的长高了，他靠近的那一瞬间，程璟的心跳了跳，从她的角度抬头看到他锋锐的下颌，还以为看到了景麒。
    景白取下了医药包，交到程璟的手里，然后推着轮椅，坐回到床边。
    程璟重新打量起景白，一米七七的身高，练出了肌肉，所以身形看上去很结实壮朗，下颚也冒出了青色的胡茬，眉宇间虽然还略有稚气，但隐隐已经有了景麒的轮廓。
    景白伸手在她眼前挥了挥：“不是说给我贴创可贴吗？发什么愣？”
    “哦……”程璟回过神来，打开医药箱，在里面翻找出了一个创可贴，撕开。
    “你凑过来。”程璟说道。
    景白乖乖将脸凑到她的面前，程璟呼吸有些急促，拉开创可贴的一面，然后小心翼翼地贴在了景白额头的伤口处，她香软的呼吸打在景白的脸上，景白的心一阵悸动。
    “贴好了。”程璟柔声说道。
    “嗯。”
    “……”
    “你可以把脸……”
    景白连忙起身坐好。
    “那个……你刚刚说的是真的？”程璟问他。
    “什么？”景白愣愣地问道。
    “你说……要保护我的话。”程璟声音压得很低，脸也绯红。
    “是真的！”景白连忙保证：“我哥跟我说过男子汉大丈夫，言出必践，如果做不到就不要说出来，对你，我觉得……我可以做到。”
    “谢谢。”程璟低头浅浅一笑：“可以陪我出去走走吗？”
    景白立刻起身，走到程璟身后，推着轮椅带她走了出去。
    程以哲立刻用隐没于角落阴暗处，看着景白的背影，他的心的积压的很多负面情绪，总算释放了。
    只要程璟心里想通透了，他心里一块石头就落了地，只是……一向固执甚至可以说是偏执的程璟，会这么轻易就接受景白？
    两个人一站一坐，在训练场，看着头顶上那一方星辰天空，静谧安详，和一年前别无两样，可这个世界，已然面目全非。
    “景白，我想飞。”
    “嗯？”
    “我想像鸟儿一样在天上飞，自由自在的……”
    “……”景白低头，看到程璟的眼睛，亮闪闪的，盈满了一整片星辰，里面有光。
    她说：“今天抓回来的俘虏，是飞行异能者吧？”
    苏南思量再三，还是决定明天一早出发，夜路不好走，要穿过以整个城市，于她而今的状态而言，是有点困难的。
    “今晚你跟我睡吧。”裴叶说道：“没有多余的房间，你也看到了，这套居室很小。”
    “我睡沙发就好。”苏南说道，她不习惯和别人睡觉，尤其是并不熟悉的人。
    裴叶耸耸肩，理解苏南的想法，毕竟是末世，人与人之间的信任早已荡然无存。
    “那你帮我把这个醉鬼扶进房间吧。”
    苏南点点头，走到沙发边上，和裴叶一起，将张扬给扶了起来，走到他的房间里，裴叶很不客气，直接将他扔床上。
    苏南盯着张扬的脸：“总觉得这家伙在哪里见过。”
    裴叶笑了笑：“你一定见过他。”
    苏南不解地望向裴叶。
    “他就是那个张扬。”
    “哪个张扬？”苏南更加不明白了。
    “去年奥运会男子气箭术射击冠军，破了世界纪录的张扬。”
    裴叶心满意足地在苏南脸上读到了一个大写的不可思议，当初看奥运期间，射击冠军张扬是有多火啊！感觉全国少女，不……全世界的少女都要成为他的迷妹了，不仅仅因为他破了世界纪录，更因为他的高颜值。
    苏南很难，将当初那个意气风发的男人，和如今的醉鬼联系在一起。
    “天知道他经历了什么，变成现在这副鬼样子。”裴叶幽幽叹息了一声，和苏南一起退出了房间，末了又补充了一句：“能把一个男人彻底击垮的，只有两件事：权力，女人。猜猜，他是前者还是后者？”
    苏南笑了笑：“我猜，都有。”
    夜阑人静，夜风微凉。
    黑暗中，一双手突然捂住了李志的嘴，紧接着，感觉脖子上凉幽幽的，一柄冰冷的匕首抵在他的脖颈。
    “不要说话。”
    李志连连点头，脖子上的匕首是最有力的威胁，他不敢在出声。
    身后的人押着他，一步一步，走在潮湿的廊道上。
    走到了无人的训练场。
    月光下，轮椅上的少女皮肤惨白，乍眼看去，有点渗人，李志背上寒毛都竖起来了。
    景白果然没有让她失望。
    程璟对他露出了一个荡漾的微笑。
    “就是他么？”
    “是他。”景白将李志的手捆绑了起来，然后在他的嘴里塞了一个布团，死死堵住了他的嘴。
    “你会飞吗？”程璟转动轮椅挪到李志的面前：“看样子可不像。”
    李志显然也已经预感到了什么，噗通一声跪在了程璟面前：“呜呜呜……”
    他呜咽着，似乎在求饶。
    程璟居高临下地觑了他一眼，拖长了语调喃喃道：“你看，我想站起来可是不能够。你会飞，却偏要跪着……不如，把你的翅膀给我。”
    只要杀死异能者，就可能得到对方的异能或者升级自己的异能，这一点，程璟听大人们提起过。
    李志不住地后退，然而景白却拎起了他的衣领，将他拽到了程璟面前。
    程璟从衣袖下面拿出了一柄尖锐的刀子，刀尖戳到了李志的胸口，她能感觉到尖锐的刀刃与皮肤接触时丝滑的质感。
    程璟以为自己的心已经死了，只是杀人而已，如果她不杀人，或许她会杀了自己。然而她的手，却在破开李志胸口皮肤的那一瞬，颤抖不已。
    李志表情似乎很痛苦，本来手起刀落也只是一瞬间的事情，可是程璟明显是个新手，他甚至怀疑她根本没有杀过人，她的刀尖在他皮肤下一点点的位置停下了，这对于一个知道自己即将死去的人来说，无疑是莫大的折磨。
    为什么……下不去手？
    这些异能者猎杀团，也正是靠猎杀其他异能者来升级异能，所以杀了他们，就当是在替天行道而已，程璟咬了咬牙，正要用力刺进去。
    “小璟，要不……算了……”
    此时此刻，不只是程璟的心里矛盾痛苦着，和她同样进退两难的，还有景白……
    “你……你不要杀他了……以后你想去哪里，我背你去，我就是你的双腿……”景白艰难地咽了一口唾沫，对程璟喃喃说道：“我觉得这样……这样不好。”
    程璟微微抬眸看了他一眼，目光疏离冷淡。
    “我不想变成废人，更不想……将自己的下半生寄托在别人身上。”程璟咬牙切齿地说完，刀刃缓缓地插入了李志的胸膛中，动作很慢，程璟用了很大的力气，才将整个刀身插进去，杀人……的确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
    李志死得很痛苦，他和程璟离得很近，几乎咫尺的距离，他的眼睛一直死死盯着程璟，程璟将刀子一点一点插进他心脏的时候，在他的眼神中读到了很多东西，具体是什么她说不上来，但是那种感觉，让她不寒而栗。
    李志倒在地上，鲜血很快就染红了一片草地。
    程以哲是在噩梦中惊醒的。
    梦中是程璟无比绝望的叫喊声。
    醒来之后才发现，那并不是梦！
    程以哲跌跌撞撞跑到训练场，看到的是李志早已冰凉的尸体，以及血泊中的程璟。
    “小璟！”程以哲连忙跑过去，抱住程璟：“没事吧！告诉哥哥？有没有受伤？”
    程璟没有说话，她的目光放空地看着那具尸体，嘴角挂着苍凉的笑意。
    程以哲检查了她的身体，没有发现伤口，这才放下心来，紧接着，他看到了李志胸口的那柄小刀，一瞬间，程以哲如坠冰窟，全身的血液都凝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