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娘娘，李江公公来传话，陛下今日公务繁忙，会晚些再过来。”
    长乐宫内，青枝将殿外送来的消息汇报给赵贵妃。
    后者闻言眉心微微一拧，道，“去把厨房炖好的参汤端过来，本宫去看看陛下。”
    “是。”青枝领命而去。
    她走后，另一名普通宫女打扮的宫人进来，朝着赵贵妃福身，“奴婢见过贵妃娘娘。”
    赵贵妃淡淡看她一眼，“可是皇后那边有什么动静？”
    宫女低垂着脑袋，不敢看她，“皇后娘娘这几日一直待在凤仪宫不曾出来，奴婢此来是给娘娘带来明妃娘娘宫中的消息。”
    “喔？”赵贵妃媚眼轻挑，“她在做什么？”
    宫女道，“回娘娘，方才奴婢亲眼看见那嘉云的六公主去了明妃娘娘的宫中，还带了长公主最近刚做出来的凤仙花蔻丹。”
    闻言，赵贵妃眯了眸，“你的意思是，那六公主亲自去了明妃的宫里，还带着萧锦颜做的蔻丹当礼物？”
    她的声音不自觉冷了几个度，那宫女身子轻轻发着抖，“是，是，奴婢亲眼所见。”
    “好，好的很！”赵贵妃冷笑，“这么多日子过去了，那六公主去了凤仪宫，如今又去明妃的宫里，却是根本没把本宫放在眼里，定是萧锦颜那个小贱人，在她耳边嚼舌根了！本宫倒要看看，这个六公主究竟有何能耐？！”
    青枝端着参汤回来，一进门就瞧见自家娘娘森冷的笑意，惊了惊，连忙上前道，“娘娘，出了何事？您没事吧？”
    赵贵妃冷眼瞥过那碗参汤，“摆驾翠微宫！”
    “是。”青枝连忙放下参汤。
    翠微宫乃是明妃的住处，距离长乐宫有一炷香的路程。
    翠微宫虽比不上凤仪宫和长乐宫的辉煌大气，但胜在玲珑精致。
    殿内，姜毓和明妃有说有笑。
    明妃是个长相极为明艳的女子，她一身淡绿色宫装坐在五彩雀尾贵妃椅上，一名宫女跪在她的脚边，小心谨慎地给她的莹莹五指涂着蔻丹。
    “长公主的手艺自来比常人好上许多，端是这蔻丹的成色便叫人喜欢得紧。”她笑意吟吟地夸赞，似是对蔻丹极为喜爱。
    姜毓坐于下首，闻言轻笑，“娘娘喜欢便好，这是姐姐的一番心意，只可惜她今日有诸事缠身，所以无法同毓儿前来看望娘娘，便以这蔻丹聊表心意，娘娘不嫌弃那是再好不过。”
    明妃笑意更甚，“六公主哪里话，本宫喜欢得紧，六公主回去了还请千万要替本宫谢过长公主才是。”
    姜毓笑着微微颔首。
    明妃将涂好的一只手拿起来，丹红蔻丹衬着她的葱葱玉指，简直越看越喜欢。
    姜毓瞧着她这模样，估摸着时候差不多了，她状似随意道，“说来也巧，前些日子毓儿和姐姐到燕京城街上闲逛的时候，还遇上了令嫒三公主，她和那位赵家的二公子在一起，毓儿瞧着他们关系似乎极好。”
    随着她话音落，明妃的脸上的笑渐渐没了，“六公主说笑了，然儿和赵其澜不熟，兴许只是偶然遇上了，所以在一块儿多说了几句话。”
    姜毓单纯地眨眨眼，“可是毓儿瞧着，他们之间举止亲密，并不像是仅仅认识的关系啊，莫非是他们之间已有婚约，只是碍着什么理由没有对外说？”
    明妃的脸色猛地一冷，“六公主可千万不要如此言语，凭白侮辱然儿的清白，她与赵其澜什么关系都没有，还请六公主口下留情！”
    姜毓恍若被她的模样吓到，脸色白了白，眼含泪意，“明妃娘娘见谅，毓儿在嘉云待惯了，习惯说话这么直来直去的，若是有什么得罪娘娘的地方，还请娘娘看在毓儿初来乍到的份上，不要与毓儿计较。”
    明妃看着她，骤然想起她的身份，若不是在嘉云地位极高，又怎可能说话直来直去还安然活到现在？
    按捺住心头的怒气，明妃平静道，“六公主说笑了，本宫并无责怪的意思，只是本宫护女心切，所以说话急了些，公主切勿放在心上。”
    姜毓这才松了口气，面上血色渐渐回暖，“那就好，那就好！”
    明妃脸上重新聚起笑意，温和道，“六公主初来南燕有所不知，本宫虽说深处后宫，但这辈子没有什么大的渴求，只要将来然儿嫁的好，能够幸福本宫便心满意足了，至于六公主所说的赵家二公子实非良人，不适合然儿。”
    姜毓笑了笑，“娘娘说的有理，如今赵家身陷囹圄，能否顺利脱身都犹未可知，为着三公主的未来考量，确实不可靠。”
    说着，她一顿，似突然想起什么，“说起这件事，毓儿倒是听说那位赵十一公子却是个不同的，赵家所有人都被幽禁在府，独独他完好无损，足可见其能力过人，若说那赵家二公子，倒还不如十一公子可称良人。”
    话落，明妃陷入了沉默，她虽对赵贵妃乃至赵家有偏见，但是赵十一的确是个与众不同的，比起赵其澜倚靠赵贵妃得来的从四品官，赵十一的职位却是真正靠自己的本事得来的。
    而且赵家三房与大房二房皆不同，赵家三爷和三夫人鹣鲽情深，房中无侍妾通房，成婚数十年仍恩爱有加，赵十一身为他们的独子，想必也不会差到哪儿去。
    姜毓瞧着她的神情心里已经大概有了猜测，她叹了一声，“论相貌，论才华，这十一公子都要比赵二公子出色许多，若不是毓儿身为嘉云公主，婚事身不由己，毓儿倒觉得十一公子是个不可多得的良人。”
    明妃诧异地看着她，大抵是没想到她一个未出阁的女子竟能说出这般话。
    姜毓笑得有些腼腆，“皇兄自小就告诉毓儿，为了自己的幸福一定要学会努力争取，因为幸福不会自动送上门来，所以毓儿直言不讳，让娘娘见笑了。”
    明妃恍然一笑，“六公主性子爽朗，不拘小节，倒是与长公主有些相像。”
    姜毓吐了吐舌，笑得很是心虚。
    她能说，这些话都是她口中的长公主言传身教的吗？
    “不过六公主说的也在理，赵十一的确是赵家最出类拔萃的那个。”明妃有感而发，“若是然儿也如六公主这般慧眼识珠，本宫也不用像现在这般苦恼了。”
    “呵，痴心妄想！”高傲的冷笑声在殿门口响起。
    赵贵妃一身华贵气势逼人地走进来，翠微宫的宫人苦着脸朝明妃请罪，“娘娘恕罪，贵妃娘娘不让小人通报，小人拦不住……”
    “好了。”明妃没甚情绪地摆手，“你先下去。”
    宫人连忙退下。
    明妃站起身，气势丝毫不弱地直视赵贵妃，“不知贵妃姐姐突然造访，妹妹有失远迎，还请姐姐恕罪。”
    赵贵妃冷哼一声，“不敢当，本宫可当不起明妃一声姐姐。”
    明妃笑得无辜，“姐姐这是哪里话？您跟在陛下身边早，妹妹自然尊您一声姐姐，只是不知是谁惹姐姐不高兴了，姐姐脾气这般大？”
    看着她这一脸单纯无害的模样，赵贵妃更是气不打一处来，“你少在这里跟本宫兜圈子，方才本宫可是听见了，你也不看看自己是个什么身份，居然肖想我赵家的儿郎，简直痴人说梦！”
    明妃可算清楚她今日是发的什么疯了，她轻笑一声，缓步走上前，“姐姐说得对，我们然儿是配不上赵家公子，不过姐姐可不要忘了，赵家如今是个什么处境，赵家主涉嫌刺杀太子殿下，一旦事情属实，我们然儿就是想肖想赵家公子，只怕也不能了！”
    “你！”赵贵妃怒指她，“你少在这里恶意诅咒，我赵家的人清清白白，陛下自会还我们一个公道，倒是你，本宫今日倒是看出来了，这些日子你总是拿些鸡毛蒜皮的小事来给本宫找晦气，原来是因为你女儿看上了澜儿，今日本宫便把话放在这儿了，澜儿就是一辈子孤独终老也不可能娶了你的女儿！”
    明妃立即回斥她，“那妹妹自是求之不得！贵妃姐姐回去最好告诉赵二公子一声，往后莫要再纠缠我然儿！”
    赵贵妃怒不可遏，指着她的手不停发着抖，“你给本宫记住今日的话，本宫不会让你好过！”
    话落，她冷冷拂袖而去。
    青枝朝着明妃和姜毓匆匆福身，快步跟了上去。
    姜毓看着她勃然大怒的背影，有些无辜地眨了眨眼。
    明妃倒是没怎么在意，她对姜毓笑道，“让六公主见笑了，本宫与姐姐已经不合许久，今日竟让六公主看见这般家丑。”
    姜毓连连摆手，“没有没有，毓儿什么都没看见，明妃娘娘不必放在心上，时辰不早了，毓儿就先行回去了，改日再来看望娘娘。”
    明妃微微颔首，“公主慢走。”
    等姜毓离开，明妃才沉了脸色，她唤来贴身侍女听絮，“绮然呢？”
    听絮连忙道，“三公主今日一早就出宫去了，奴婢听说，好像是朝着赵家去的。”
    “荒唐！”明妃冷斥，“赵家如今就是一趟浑水，她这个时候跑出去凑什么热闹？！立刻派人去把她带回去！”
    听絮连忙应，“奴婢这就去。”
    回长乐宫的路上，赵贵妃差点没当场让人拆了一路上的围墙，或者让人堵了这条路，眼不见为静！
    “娘娘，您消消气，保重身子要紧。”青枝在旁试探着劝。
    赵贵妃冷冷发笑，“好个明妃，本宫三番四次忍让于她，她却当本宫好欺负了，想要澜儿，做梦！”
    “娘娘，”青枝小心道，“奴婢听着方才明妃娘娘的意思，她应当是更看重十一公子才是。”
    赵贵妃脚步一顿，狠狠咬牙，“不管是谁她都休想！”
    青枝立刻沉默不语。
    赵贵妃看向她，突然道，“给我一巴掌。”
    青枝大骇，“娘娘，您……”
    赵贵妃不耐地打断她，“本宫让你打你就打，废话少说，快点儿！”
    青枝心情复杂地咬了咬牙，颤抖着手在她保养的极好的脸上轻轻掴了一下。
    “用力！”赵贵妃眸子冷厉地看着她，“你若做不到，本宫要你何用？！”
    青枝吓得身子一抖，狠狠咽了口唾沫，“是，是。”
    她鼓足勇气，闭上眼，用力一巴掌扇在赵贵妃的左边脸上。
    白皙干净的脸上立刻多出几条刺眼的手指印。
    赵贵妃似还不满意，蹙了蹙眉，用自己戴着护甲的手指在脸上刮出几道血痕，看上去又红又肿，血淋淋的异常可怖。
    青枝吓了一大跳，“娘娘！”
    赵贵妃瞪她一眼，“喊什么喊？去，派人去告诉陛下，本宫被明妃给打了！”
    青枝愣了一下，连忙让宫人去御书房。
    赵贵妃这才抬袖捂着脸，梨花带雨地往长乐宫跑去。
    “娘娘，娘娘……”青枝立即会意，一路上追在后担忧地唤着。
    于是来往的宫人或者妃嫔眼中，就成了赵贵妃从翠微宫的方向出来，一路洒泪回了长乐宫。
    姜毓和云渺一前一后从翠微宫出来，好巧不巧将赵贵妃的一举一动看在眼里。
    云渺瑟缩了下脖子，“赵贵妃好狠呐！”
    姜毓见惯了后妃相互陷害的场面，却还是头一回瞧见朝自己脸上动手的。
    要知道，这后宫女人最重要的就是那张脸，若是脸毁了，一辈子也就毁了。
    可赵贵妃这般肆无忌惮，分明就是仗着燕帝对她的宠爱。
    “帝王之怒，只怕就要殃及翠微宫了。走吧，别在这儿惹麻烦。”轻叹一声，姜毓朝着另外一个方向离开。
    主仆俩很快消失在原地。
    长乐宫内哭声不止，赵贵妃捂着自己的脸摔了殿中一切珍贵的东西。
    燕帝匆匆赶到之时，险些被她扔过来的砚台给砸中，幸亏李江手快及时拉了他一把，才不至于血洒当场。
    “陛下，”李江看着眼前的场景瑟瑟发抖。
    燕帝燕帝有黑沉的漩涡，却没有发怒的征兆。
    他踩着一地的碎片上前，青枝等人跪了一地，“奴婢参见陛下，陛下万万岁。”
    赵贵妃身子一僵，捂着自己的脸背朝他，只留出轻轻发着抖的后背。
    她的哭声不停，加上她这般小心害怕的模样，更显得楚楚可怜。
    燕帝快步走上前，将她搂进怀里，“爱妃，让朕看看。”
    赵贵妃连忙捂紧了脸，大声哭嚷，“陛下，臣妾不活了，臣妾容貌被毁，臣妾再也无颜面对陛下！”
    燕帝脸色狠狠一沉，“休要胡说八道，朕不让你死，你便不能死！把手拿开，让朕看看伤。”
    赵贵妃被他冰冻三尺的声音吓得浑身一个激灵，好一会儿，才放开手，她痛不欲生地看着燕帝，“陛下，臣妾，臣妾这般模样实在不愿让陛下看见！”
    过了这么一会儿，她的脸已经肿了起来，那五指印非但没散，反而更深了些，脸上划出的血口子还在往外冒着血，眼泪流进伤口，看起来更加可怖。
    燕帝眸色骤变，怒吼，“传太医，给朕传太医！”
    “是，是，奴才这就去。”李江大惊色变，脚步踉跄着就差是滚出长乐宫了。
    “陛下，臣妾没有颜面再活着了，臣妾这张脸若是再也好不起来，臣妾真的只有死路一条了，陛下！”赵贵妃抱着燕帝，双手紧紧拽着他的皇袍，情绪很是激动，眼泪大颗大颗地落下，看上去十分惹人怜惜。
    燕帝轻拍她的手，放软了语气，“爱妃放心，朕定会医好你。”
    没多时，徐太医匆匆赶来，看见赵贵妃脸上的伤，惊了一惊，连忙对燕帝道，“陛下，娘娘的伤口很深，需要尽快用药才是。”
    燕帝微微颔首，直接打横抱起赵贵妃放到殿中的贵妃榻上。
    青枝等人在旁大气都不敢出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