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清晨起，天空中就密布了一层阴云。
    沉沉的，仿佛压在心头，让人喘不过气来。
    手术室厚重的大门甩在眼前，阻隔了众人的最后一丝视线。
    康明咬着牙根，眼球上布满了血丝。他已经有好几天没能睡好了，闭上眼睛就会看到莫东旭满身是血的模样。
    今天是最后一场手术，一切都在这一刻决定着胜负。
    他握紧拳，在心里默默祈祷：老大，你一定要好好的。任务完成的很出色，因为你个人的优秀事迹，特颁发了二等功奖章。嫂子还在等着你，大家都在等着你，你可千万不能放弃啊。
    或许是他的祈祷有了结果，阴雨并没有降临，太阳驱散笼罩在上空的阴霾。手术，成功了。
    康明做的第一件事，就是拨通了苏流暖的电话，语带哽咽：“嫂子，有件事我对不起你。老大回来了，只不过在执行任务的时候受了点儿伤，人在医院里。你别着急，不严重。就是有些伤在脸上，大家伙儿担心你看到不好。”
    挂断电话后，康明看向众人：“这件事一定要瞒着嫂子，就说老大是昨天才回来的，懂不懂？绝对不能让她知道老大伤得这么重。嫂子怀着孕，这要是有个万一的，你们让老大怎么办！”
    “我们都懂，不会瞎说的。老大的手术既然已经成功，也渡过危险期，剩下的就是恢复的问题。嫂子只要看到老大好好的，就没事了。”
    康明和谢阳将一切都想到很美好，但他们显然都忘记了一点，那就是人心。
    怀孕中的女人，总会有一些稀奇古怪的想法，苏流暖也不例外。只不过她心里滋生的想法却是阴暗，且不美好的。
    车辆平稳的行驶在路上，大家的表情紧张。莫东旭在部队里的身份特殊，经常会执行一些特殊任务，大家似乎也习以为常了。可是他成家后，这些危险就被无限的放大化。
    苏流暖缩在后座上，啮咬着自己的指甲，甚至啃破了表层的皮肤。她好像什么都没有察觉一样，有些神经质的嚅动着嘴角。
    她是不是一个不祥之人？
    妈妈住院后，紧接着东旭也遭受了重创。
    她从来就不是一个迷信的人，对于这种命理之说也从来不听。可自从她嫁给莫东旭以来，发生在他们身边的事太多了，多的让她觉得自己好像是一个天生就携带厄运的人。
    “暖暖？”莫奶奶就坐在苏流暖身旁，看着她的模样，有些担忧：“不要多想。东旭不会有事的，他们在外面执行任务的，难免会磕碰到。你现在怀着孕，别想太多。”
    苏流暖想对莫奶奶笑一笑，可是她根本无力抬起嘴角。康明在电话里说的很明白，可是她的心却在告诉她。莫东旭受伤了，那个男人伤的很重。
    这段时间的噩梦忽然就浮了上来，炮火声，还有男人痛苦的呻吟，在这一刻交织在一起，让她连呼吸都变得困难了。
    好不容易一群人挨到医院，看到病床上的莫东旭，终于可以松口气了。
    此时的莫东旭看起来一切都好，脸上有擦伤，但并不严重。
    “医生，他什么会醒来？”
    医生早就得到了康明和谢阳的暗示，可他毕竟是一名救死扶伤的医生，有必要对家属说明病人的病情。可是看着苏流暖的肚子，他决定折衷一下。
    “经过手术后，病人身体内的弹片已经全部取出来来。不过因为距离爆炸中心较近，使身体遭受到了不小的冲击。在这期间，需要一个缓慢的恢复过程。病人陷入昏迷，其实正是人体对于这种危险的规避对策。不用担心，病人恢复的很好，苏醒只是一个时间上的问题。”
    医生的话仿佛给众人吃了一颗定心丸，纷纷放心了不少。
    苏流暖伸出手，触碰丈夫有些干燥的脸颊。他们已经有半个多月没见到了，她的肚子一天比一天大，他也看不到。
    再有两个月，她就要生了。
    “东旭”苏流暖喃语着莫东旭的名字，忽然嚎啕大哭起来。
    莫奶奶有些担心，嘴巴张了张，无奈叹了口气，带着众人走出了病房。
    “这孩子心里苦，让她哭一会儿吧。东旭也是，非要让自己媳妇儿担心。瞧瞧把暖暖吓得，她还怀着孕呢！”
    “妈，东旭是军人，这次的任务他也没有办法。”莫创海看了眼病房，宽慰着母亲。“幸好医生说不严重，只要细心调养，就会好起来的。”
    就在这时，康明和谢阳走了过来，神情有些郑重。
    莫创海在商场多年，立即就明白事态的严重性。他紧张的问道：“是不是东旭有什么事？”
    康明对谢阳使了个眼色，才对莫创海说：“有件事，我需要对您说。”说罢，就朝休息区走去。
    莫创海连忙跟上，而谢阳则是留在原地，像大家讲述已经经过美化的任务过程。
    “说罢，我这身子骨还算硬朗，经得起打击。”莫创海忍不住摸了摸口袋，却扑了空。他忽然想起来他已经很久不吸烟，而且医院里也不会让他吸的。手指怔怔的，没有收回，就搭在口袋里，停留着。
    “老大这次伤的很重。为了怕嫂子担心，我们一直瞒着大家伙没有联络。四天前，老大就回来了。这次的任务有些艰难，虽然有老大坐镇指挥，但因为信息的误传，使得在具体任务过程中遭到了不小的麻烦。而老大正是和敌方的武装势力对峙时，遭受到对方的突袭。当时已经快要弹尽粮绝的地步，情况十分危及。老大为了保护一名战士，不小心被地方的炮弹击中。虽然已经迅速躲避，但还是距离爆炸中心格外的近，因此对身体造成了不小的损伤。除了爆炸时产生的冲击波对身体的创伤导致多处肋骨断裂，脾脏损伤破裂，更是有不少的弹片打入他的身体中。经过了三次手术，才彻底将所有弹片清除，也完成了对其他器官的重建手术。”
    康明一口气说完，徐徐叹了口气：“四天来老大从飞机上下来时，整个人惨不忍睹，好像一团烂肉一样。嫂子现在怀着孕，老大又伤的这么重。这万一嫂子再出点儿事，我们就难辞其咎了。于是，就选择了隐瞒。老大的身体在进行康复，可因为受伤太严重，恢复起来必定十分的缓慢。医生说，昏迷时间，已经超出了他的预估值，让我们做好准备。”
    口袋里的手指颤抖了下，莫创海的脸色有些发白。“意思是说，东陌有可能醒不过来了？”
    康明抿了抿唇角，沉默的点了点头：“的确，是有这个可能。可是老大已经在努力了。现在不能把这些透露给嫂子，她马上就要生了。在这个节骨眼上，不能有任何的乱子。”
    “我懂了。”莫创海抹了把脸，沉声道。“暖暖那儿我会瞒着，不让她知道。这件事你告诉我一个人就得了，其他人也就甭说了。我爸妈那儿要是知道这件事，还不把房顶掀了。这老人家身体本来就不好，要是再因为他出点儿什么事，我这个当儿子的可就难辞其咎了。”
    “正是这个道理，所以希望您能配合我们。”
    “好的，没问题。”莫创海叹了口气：“你们都注意着些，可千万别露馅了。”
    “您放心，大家把这当成演戏来看待，一定会认真的。”
    任她怎么哭，躺在病床上的男人都没有反应。苏流暖眨巴着眼睛，觉得自己有些可怜。
    “你都不醒来！我都哭了，你还不醒来！”独自一个人面对莫东旭时，苏流暖已经习惯了撒娇。这个男人就是她的天，能让她倚靠，什么都不用担心的巨人。
    可现在，她的天，她的巨人，躺在这里，从来没有这么虚弱过。在她的眼前，一声不响的，让人痛心。
    苏流暖絮絮叨叨说了很多，她做了很多梦，都是关于莫东旭的噩梦。好在，一切都尘埃落定了。虽然他受了一点点的伤，但能平安回到她身边，没有什么比这个更好的了。
    “半个月了，看看。”轻轻伸出手，让丈夫抚摸自己的肚皮。宝宝也感觉到了父亲的存在，显得十分活泼。
    苏流暖目光柔和，视线在男人的面庞上停驻。“幸好没毁容，不然宝宝将来长大，看到后，肯定要不相信自己能长得这么好看的。”
    门口的康明忽然听到这句话，眼泪差点儿没下来。大家的欺骗是有回报的，帮老大照顾好嫂子，就是对老大最好的回报。
    “嫂子。”他眨了眨眼睛，免得让自己眼中的狼狈被人看穿。“老大这里有我们呢。听说你路上着急，吐了。我让谢阳出去买了些清粥小菜，要不要吃一点？”
    苏流暖回眸看了眼病床上的男人，轻轻点了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