爷孙两人说起莫家这些晚辈的事来，莫爷爷感慨良多。
    车窗外面的景色飞速后退着，像是这些年的时光，不知不觉就都过去了。莫爷爷叹息说：“我这一辈子，最心痛的就是白发人送黑发人。也许是前世没有积德，这辈子这辈子就报应到了我的后辈们身上。我这几个孩子们，除了你大伯，剩下两个是死的死失踪的失踪，让我怎么能不伤心呢？”
    莫家一共三个孩子，莫创海莫世海是儿子，还有个女儿叫莫淑海。现在也就莫创海还留在老人家跟前尽孝。剩下的，正如老人家所说，莫世海因公殉职很多年了，而莫淑海流落海外，已经是很多年没有消息。
    莫东旭听了，忙来安慰爷爷：“您这是说什么呢？人有旦夕祸福，这些事也是难以避免的，怎么是您的错？”
    莫爷爷摇头苦笑了两声，“世海不在了这么多年，我再不想接受也得接受了。可是淑海这么些年生死未卜，总是我一块好不了的心病。”
    莫东旭只能安慰老人说：“我们一直在努力寻找姑姑的消息，总会有结果的。”
    莫爷爷是再明白不过的人，要是有消息，这么多年早有了，哪里会等到现在？莫淑海当年虽然赌气和家里断绝了关系，但身为她的父亲，莫爷爷明白自己的女儿是十分看重亲情的。倘若她尚在人间，不会这么多年连个平安都不报。所以他心里知道，莫淑海，多半也是不在人间了。
    这样绝望的话他自己也不愿意说出口，只对莫东旭的安慰敷衍地点了点头。莫东旭若有所思地愣了片刻，突然说：“爷爷，我有个猜测，不知道该不该说。”
    莫爷爷立刻说：“跟我还有什么该不该的？你说。”
    莫东旭这才说：“我总觉得堂哥的身世有点奇怪。”
    “你堂哥？你是说斯超？”
    “对。”莫东旭点点头，一脸严肃地说，“家里人都知道，堂哥是我大伯的私生子。但是依我看来，大伯是个对家庭十分负责的人，不像是会做出婚内出轨这种事的男人。而且这么多年，他从来也没有提起过堂哥的亲生母亲，这不是很奇怪吗？”
    莫爷爷点点头，“还有吗？”
    “还有就是有关超时代公司的事。”莫东旭继续分析说，“大伯是个最公道的人，一旦有什么利益纷争，肯定是宁可亏待自己人的。如果斯超真是他的亲生骨肉，他不会不管菲菲，把超时代全部都给斯超的。”
    这些疑点莫爷爷也注意过，可是莫爷爷思忖片刻，才说：“创海的确不是这样的人，但斯超他确实和创海长得很像。明眼人一眼就能知道，他肯定是咱们莫家的骨肉。”
    有时候自家人在一起生活的久了，看不出来谁和谁相像，但外人往往是一眼就能看出来的。当初莫东旭第一次带着苏流暖去莫家，她就曾经玩笑地说过，莫东旭和莫家长辈一点都不像，莫斯超这个长孙倒是一眼就看得出，肯定是莫爷爷的亲孙子。
    话说到了这里，莫东旭便把自己最大胆的猜测说了出来：“我觉得，堂哥的确是莫家的骨肉，但不一定是大伯的儿子。”
    莫爷爷一愣，转头问他：“你是说？”
    “对，我觉得，堂哥不是大伯的儿子，而是姑妈的孩子。”
    这个猜测的确大胆，让莫爷爷愣了好一阵子。良久，老人家才缓缓地点了点头，低声说：“你分析得不错，这些，我也想到过。”
    “您也想到过？”莫东旭诧异地问，“那您怎么一直没有去查呢？”
    老人家望着车窗外，只是无声地叹息，“我年纪大了，人越老就越胆小，有些事害怕去查。如果真像你说的那样，那么淑海肯定是凶多吉少了。如果她没有过世，是不会把儿子交给创海来抚养的。我知道，这件事要是查起来，结果肯定不是我想看到的。”
    莫爷爷这么一说，莫东旭也沉默了。
    原本以为自己的分析肯定正确，下决心要把真相查出来，还给莫家一个清平世界。但是现在看来，有些事，或许真的是难得糊涂。
    看到他沉默，莫爷爷却说：“但是现在，我改主意了。”
    “嗯？”
    莫爷爷说：“不管是不是我们想要的结果，真相就是真相，理应水落石出。如果事情真的如我们想的那样，那么最委屈的人就是你大伯了。为了斯超的事，他和你大伯母整天吵架，这些年没有一天开心的日子。还有斯超，他有权利知道的身世。”
    “可是您和奶奶？”莫东旭说出了自己的担忧。
    莫爷爷叹息说：“我已经这把年纪了，还有什么看不开？至于你奶奶，这些事你先别告诉她，她最近身体也是不好。”
    莫东旭点头，“我知道了。”
    “你奶奶人是糊涂了点儿，但是对你和斯超，也是真心疼爱的。你要是有时间，就多去看看她，也别让她太伤心了。”
    想起昨天从莫家老宅离开的时候，奶奶无奈的眼神，莫东旭感到丝丝的刺痛。他不能忍受奶奶那样说苏流暖，但是也不想奶奶难过。现在她们两个人之间，仿佛打上了一个死结，他一时也不知道如何打破这种僵局。
    莫爷爷仿佛能看穿他的想法，拍着他肩膀，慈爱地说：“知道你现在也不容易，但是身为一个男人，很多事你就是扛下来的，这是你的责任。”
    莫东旭郑重地点了点头。
    话题再次回到莫淑海的身上，莫东旭表示会把这件事查清楚，莫爷爷便给他提供了一些线索，说：“你大伯父虽然从小就爱做生意，但是他对广告设计是一窍不通的。当年他突然弄出个超时代公司来，我就觉得很诧异。后来想一想，你姑姑大学学的就是设计，所以我觉得超时代也许就是你姑姑创办的，所以创海才要把他全部交给斯超。”
    莫东旭觉得有道理，点了点头，又问道：“爷爷，我还想知道，当年姑姑为什么要离开莫家？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莫淑海和莫家断绝关系的事，总算是家丑，所以莫爷爷很少对人提起。莫东旭作为晚辈，只从下人们口中听说他的大姑妈和家里脱离关系，但是并不清楚原因。
    莫爷爷犹豫了片刻，才决定对孙子和盘托出：“你姑姑当年爱上了一个艺术家，我和你奶奶都觉得那男人不可靠，反对他们来往。后来你姑姑跟着那男人私奔，就和家里断绝了来往。我们一直没有听到过她结婚的消息，但是多方打听之后，倒是听说她曾经怀孕过。再后来，就彻底没有消息了。”
    “怀孕过？”莫东旭敏感地捕捉到这个消息，“您打听到的姑姑怀孕的时间，和堂哥年龄的对得上吗？”
    莫爷爷没说话，只是点了点头。
    这让莫东旭更加肯定了自己的分析。
    这半天在墓园里缅怀那些逝去的人们，然后又在路上说了好多莫淑海当年的事，对于莫爷爷来讲，这些无疑都是他的伤心事。毕竟是上了年纪的人，半日过去，他显得十分疲惫。莫东旭把老人家送回宾馆休息，自己马不停蹄地开车出门，打算从现在开始就去调查当年的姑姑的事情。
    首先要确定的是莫斯超到底是不是大伯父的儿子，他出门之后，先给他在医院的朋友打了招呼，告诉人家过几天他要做一个亲子鉴定，希望对方绝对保密。
    他的朋友连连叫他放心，知道他们这种高门大户总有些剪不断理还乱的血缘关系，所以什么都没问，只叫他放心就好。
    这一天莫东旭也是十分疲惫，面对两位已经过世的“父亲”，他心情非常沉重。想到临来京城时，暖暖对他的依依不舍，心里更加难受。
    养父莫世海和生父吴江，都是身为军人因公殉职。莫东旭看到那些沉重而冰冷的墓碑，从未怕过死亡的男人，此时想着苏流暖，竟然也起了感慨。他告诉自己，一定要保重，不能让他的暖暖一个人生活在这世界上。
    晚饭过后，他准时给苏流暖打去电话。
    昨天刚分开的时候，他就已经开始想念她，现在隔了一天，真的是一日不见如隔三秋了。
    苏流暖也是同样的心情，接到电话，马上就问：“你的工作怎么样了？什么时候可以回来？”
    一听她软糯温柔的嗓音，莫东旭觉得这一天来的疲惫尽数消失了，他微笑着说：“怎么？这是等不及了？”
    苏流暖羞恼地说：“你少在那里取笑我。快说，什么时候可以回来？”
    今天去墓园的事，还有有关莫斯超的事，莫东旭都不打算告诉苏流暖了。他是个男人，这些沉重的事情理当有他扛起来。而他的暖暖，之前已经受了太多苦。现在就让她在自己的怀里，好好地享受幸福的人生吧。
    莫东旭于是只说：“部队上的会议已经开完了，我现在就没事了。”
    苏流暖惊喜地问：“这么快？那你明天就能回来了？”
    莫东旭想到爷爷白天说的话，奶奶现在也是很需要人陪，于是他说：“我回家的路上，打算顺道去看看奶奶，陪她两天，你”
    “哦，这样啊。”苏流暖一听，稍微有点失望，但还是懂事地说，“奶奶年纪大了，你是该多陪陪她，你要是军队上事情不忙，就多留两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