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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8节

作品:生随死殉  |  分类:其他类型  |  作者:藕香食肆

    殷克家满脸堆笑:“那自然是好。老叔今天有口福喽。”
    心里则暗暗地想,只怕我那迟迟不来赴约的展老兄弟,这会儿日子不好过咯。
    ※
    太平四年,初夏。
    陈朝威武侯镇军大元帅何耿龙自三江城楼坠亡,七千八百余陈兵皆跳城而殉,城内另有一万二千余具陈兵饿殍。
    衣飞石命以上将军礼安葬何耿龙,于三江城外择善地掘坑,葬二万陈兵。
    四月十七,左将军展怒飞下柏郡首府长青城,旧疾复发,当夜暴亡。
    四月二十二,衣飞石率部于长青城整饬军备,投书陈朝西京,勒令天昌帝献城投降。
    五月,衣飞石率部正式攻伐西京。二十日内,连下鹿郡十一城,逼近文山坳。
    ※
    “七月初九乃陛下圣寿。”
    “吾欲献陈朝天子之玺于圣京,为陛下贺!为天下贺!”
    这是衣飞石在文山坳前的最后一次整军誓师,何耿龙已除,展怒飞的兵马也已经完成了收编,柏郡已下,鹿郡已下,越过文山坳,陈朝西京近在眼前。
    衣飞石只说了两句话,站在他跟前的十二位领军将军眼睛就红了。
    这是兴奋,是激动!
    谁能第一个攻进西京,谁能第一个攻进陈宫,谁能第一个抢到陈朝天子之玺?
    和谢朝分庭抗礼数百年的陈朝,终于走到了它的穷途末路!如今站在这里的人,或许会死在战场上,也或许会彪炳青史风流千古!往西进!那是无上的荣光,那是直上青云的前程,那是无数的金银珍宝,那是陈宫中惊恐美丽的公主皇妃宫婢美人儿!
    “开拔!”
    将军令下,猛士呼号。
    衣飞石看着朝着远方飞驰而去的大队骑兵,万马奔腾的声响几乎踏碎大地,他听着这熟悉的马蹄声,回头东望圣京,望着皇帝的未央宫,心想,陛下,今年的圣寿贺礼,喜不喜欢?
    这一战,没有衣飞石想象中的艰难。
    他部下的骑兵踏碎文山坳,趋近亭凉郡时,陈朝老迈的天昌帝于西京溘然长逝。
    陈朝太子早逝,东宫嫡长子陈久芳捧印出城,宣布归降。
    这一天,是太平四年的六月十九日,距离谢朝天子圣寿,尚有二十日。
    ※
    为了让这个投降献俘仪式显得规格更高一些,衣飞石把陈朝太孙和一班子看上去身强力壮的陈朝皇室近枝,连带着陈朝皇帝最重要的那块玉玺,一起打包送回了京城。
    他自己当然回不去,西北这么大一个烂摊子,皇帝说要改制,现在还没改,他还得镇住场子,等朝廷派官员来接管各地城池,重新建立隶属于谢朝中央的官员管理体系。
    最好朝廷动作能快一点,马上就把人派来,安抚民众,编纂民籍。
    这秋冬二季眨眼就过去了,今年也没治了,跟不上明年春耕,来年又要饿死不知多少平民。
    消息传到京城,早收到西北战报的枢机处、内阁还好,知道内幕的六部主官也还行,其他职位稍微低一些的官员,乃至于谢朝百姓,全都懵逼了。
    哎哟喂,什么情况啊?陈朝没有了呀?这就打没有了?
    真的没有了啊。连陈朝太孙都被俘虏了,马上就要捆到京城,给皇帝进献玉玺呢!
    ——这衣大将军打了十多年的陈朝,他二公子才去了多久,就给打下来了?
    龙幼株奉命去偷偷散布谣言,回来了自己都挺无语的。
    没多久,满京城都在议论,这衣大将军的二公子啊,那才是天上的武曲星下凡,衣大将军本是武曲星座前的守宫官,知道主人要下凡服侍圣主,所以先一步投生来给主人打前站的!所以衣大将军很厉害,还是不如二公子!因为,他本来就是二公子的下属嘛!
    你说大公子?大公子就更不行了,他是二公子牵马的奴隶嘛!
    ……龙幼株发誓,她只说了衣尚予是衣飞石的守宫官,真没说衣飞金是衣飞石的牵马奴隶。
    这谣言一旦传出去了,各种衍生版本就无法控制了。哪晓得皇帝听了乐滋滋的,夸她自由发挥得很好:“衣飞金就配给小衣牵马!说得好!”
    衣飞石的奏折回来得比俘虏更快,谢茂一直处于红光满面打鸡血的状态,他倒不是兴奋于陈朝被打灭了,而是衣飞石说了,这是给他圣寿的贺礼。
    这小东西很浪漫嘛!谢茂乐滋滋的,就是有点苦恼怎么回礼。
    今年衣飞石送他一个陈朝做生日礼物,那衣飞石生日的时候,他送个什么才对得上?
    谢茂与衣飞石对西北改军制的事都已经有了默契,纵然衣飞石还有一两分担心,担心皇帝翻脸杀他家满门,但他起码还有八九分是相信皇帝的。
    他两个心里有默契,旁人不这么想啊。
    这陈朝的俘虏还没回来,归降仪式还没搞,皇帝圣寿也还没有庆贺,从灭陈大胜的狂喜中清醒过来的大臣们,就开始担心了。
    这陈朝灭了,战事清了,衣家肯不肯交权?不交兵权肯定不行,硬要他交吧,他不干呢?
    长公主府的气氛更是紧张,衣尚予和往常一样没什么反应,他身边的人都绷紧了神经。丁禅频繁出入长公主府,在家中养病的衣飞金也几次去衣尚予书房说话,他们这样一动,盯着长公主府的听事司也紧张了。
    连太后都在蹙眉。皇帝和衣飞石关系再好,这要命的事上,只怕谁也不肯让步吧?
    京城所有关心此事的人都在挠头,谢茂没心没肺地带着人去了稷下庄。
    清点完刚刚收割了一季的稻谷之后,徐屈也有点担心地想知道,皇帝要怎么收西北的兵权?哪晓得皇帝吩咐他把粮食装上二十车,说:“你在京城给朕把家看好,朕八月巡幸西北!”
    徐屈差点以为自己听错了,啥?皇帝要去西北?
    谢茂笑道:“朕不去西北一趟,衣家肯信朕么?”
    他站在田垄之上,看着还未收割完毕的稻谷,说:“西北,朕之西北。西北军,朕之西北军。”衣飞石,朕之衣飞石。“朕为何不能去?朕为何不敢去?”
    徐屈嘴唇哆嗦片刻,屈膝跪下,道:“陛下,草民请命率稷下庄三千老卒随行护卫。”
    连徐屈都不相信衣飞石真的肯交权。谢茂突然之间,觉得自己的计划可能难度比较大。估计朝廷里没一个大臣肯答应他出门,太后大约也不会准。
    太后不准,他就很难出得了门了。
    ——卫戍军在谢范手里,羽林卫在张姿手里,他总不能带着几个御前侍卫就跑吧?
    这是真找死了。
    ※
    “督、督、督帅……”
    一个脸上稚气未脱的亲兵冲了进来,结结巴巴地猛用手指帐外。
    孙崇翻脸训斥道:“好好说话,着什么急?天塌下来了?”
    衣飞石正在看近日柏郡交来的民籍册子,如今最重要的是先把人口、土地、各处紧要资源的分部、数量统计出来,再加以保护。如各地的矿场、铸坊、盐场,都是很紧要的地方。朝廷官员没这么快过来,他自己领着幕僚天天看这些破东西,比带兵还累。
    这亲兵猛吸了一口气,还是说不明白。孙崇出门看了一眼,没看出什么端倪反常,回来踹他一脚:“到底怎么了?”
    “消、消息说……皇、皇、皇上……”
    衣飞石即刻放下手里的册子,抬头关心地问道:“陛下怎么了?”
    亲兵拍拍自己的嘴,终于憋了出来:“来了!”
    衣飞石难以置信地看着他,见他拼命点头,霍地起身,跟孙崇一样往帐外转了一圈,什么都没有。这里是他的中军帐,打下陈京之后,衣飞石也没有搬进陈宫或是府衙居住,他带兵时,除非自己修建的兵衙,兵卒就一直扎营栖息,他自己也会随军住在帐中。
    亲兵跟了出来,这会儿说话终于顺溜了:“还在襄州,马上就要出来。”
    “备马!”
    衣飞石回帐找出一件小物,揣入怀中,急急吩咐孙崇,“点五千轻骑,随我回襄州接驾!”
    衣飞石带着人披星戴月往襄州方向赶,谢茂也想骑马,谢范坚决不许,非要他乘坐那辆精铁筑成的马车,三十二匹马拉着,动力十足,就是哪怕谢茂弄出来减震弹簧,这还是有点颠。
    生生把谢茂摇吐了……
    皇帝白着一张脸,阴着眼神,坐在马车里,谢范低头装鹌鹑。
    没见过这么疯的皇帝,真的。这么要命的关头,坐在京城都要担心衣家是不是有点什么想法,他可好,力排众议非要到西北来,说是要踏上陈京故土,驻马大光明宫,沐浴兰宫汤泉之水。
    ——是,这是历代谢朝皇帝的夙愿,收复天下嘛!回陈京故土嘛!
    等衣家把兵权交了,等陈朝并入舆图十年二十年,人心思谢了,咱再来看行不?
    谢范拗不过皇帝。
    没人拗得过皇帝。谢朝的太平帝说要去西北,就要去西北,谁都拦不住。
    太后无奈之下点头,谢范点齐了三万卫戍军,一路护持着皇帝西行,走到襄州就花了两个月时间。在谢朝境内,皇帝想要骑马,谢范都没阻拦。现在已进十月,襄州往西天气渐冷,清晨草上白露成冰,皇帝骑术也不怎么好,谢范就坚决不让他骑马了。
    这万一马失前蹄摔出个好歹来,怎么跟太后交代?怎么跟天下交代?
    “前方有大队骑兵!”
    斥候即刻来报。
    陈朝已灭,有数的兵马都已经被俘虏或收编,若说来的是敌军,不大可能。
    ——在衣飞石的治下,大股陈朝遗民假扮流民是有可能的,但他们不可能有这么多马。
    谢范算了算日子路程,觉得可能是衣飞石收到消息回来接驾了,他还是很谨慎地指挥行军队伍变成防御阵型,派出使者前往前方交涉。
    没多久,衣飞石就孤身匹马跟着斥候过来了。
    他除了一身单衣,马背上悬着的一把剑,什么都没有带。
    作者有话要说:
    1老谢:虽然小衣心疼朕朕很开心,但是朕真不是亏待自己的人……
    第101章 振衣飞石(101)
    鉴于皇帝晕车到不行,谢范吩咐就地扎营,衣飞石带来的五千骑兵则在外围守护。
    仓促扎起的大帐依然华丽舒适,随行的宫人架柴烧水,点起炭盆香炉,在皇帝的御榻上铺上奢华柔软的寝具。谢范无奈地替久别重逢的两位守门——太后都亲口说了,衣飞石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身份。这算是过了明路的关系,夫妻敦伦天经地义,谢范也只能老老实实地干等着。
    谢茂还在犯恶心,抹了点药膏在太阳穴上,歪在榻上装死。
    宫人抬来热水,衣飞石先给他擦了擦颈项后背,见他脸色松缓了一些,才说:“我去洗洗。一路上都没歇脚,脏得不能看了。”
    谢茂闻言就睁眼盯着他,噗地笑了:“能看,可好看了。”
    不等衣飞石说话,他就伸头含住衣飞石微凉的嘴唇,细细吮吸许久。松开时,二人都觉得才点上炭盆不久的大帐里憋不过气来,口干舌燥。
    衣飞石脸有点红,手指揪着皇帝绣着云纹的龙袍,低声问:“试不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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