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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品:高门大户贵夫妻 | 分类:历史军事 | 作者:妙利
婠婠相貌并不如暖嫣一般明丽张扬, 反而带着几分柔弱, 只她说出来的话题却十分尖锐:“如今四家五姓, 孔家向来是超然物外的投机派, 谁当皇帝听谁的。范家王家依靠家族底蕴支撑,在朝中已无太大影响力。陈家几乎被李相连根拔起。萧家早已覆灭,洛氏崔氏亦不足为惧,只剩下咱们平宁楚家和京兆李家分庭抗礼了。不知各位兄弟们对此有何想法或是高见?咱们楚家是该明哲保身,还是想法子更进一步?”
四家五姓相互竞争是几百年延续下来的“孽缘”,但楚家向来远离朝堂,淡定的很,还真没发现这会子已经被顶到了最前头。婠婠看他们一脸茫然的样子便嗤笑:“各位想想李相是怎么灭了陈家的!出手就是对幽州边军大刀阔斧的砍过去!咱们楚家这些年赚了多少银钱, 暗中积累多少资本?你们就不怕他回头便捏造罪名给咱们来个抄家之祸?”
“说到捏造罪名, 其实之前已经用过一回了,只并不是李相, 而是已经进了天牢的陈相。”楚岷将陈平意图靠着假证据诬蔑楚怀通敌叛国来控制他的事儿说了,“婠婠所言不错,李相在朝廷中也是焦头烂额,难保他看着咱们楚家不眼红。”
“已经不是难保,而是真的有动作了。”门外传来清亮的女声, 是林菁带着书信走进来:“李相例数舅舅七宗大罪,准备派兵前往青州捉拿他。”
舅舅自然是说的楚怀,楚岷吓了一大跳,赶紧过来接了纸条:“什么叫引诱先帝玩物丧志与民争利?什么是穷兵黩武虐杀残暴?他还讲不讲道理了!”
“前者指的应该是元安五年先帝感慨私库空虚,舅舅便问了安侯一个拍卖的法子教了他。”林菁解释道:“至于后一条,大概是他在十五年时有意不留俘虏,杀了羌戎和奴炎不少兵勇吧。”
“简直不可理喻!”楚岷气的眼睛都红了:“要不是舅舅将蛮夷彻底打蔫了,今年幽州就已经被破了!李正牧居然还敢拿着个作为舅舅的罪名!他是不是脑子坏了!”
“最重要的是舅舅如今并不在青州,而是在秀川。”林菁皱眉道:“他在秀川自然是安全的,但李相派来的钦差一旦到达青州,他们要做什么就很难判断了。”
“他们能做什么?无非判我一个窝藏之罪,然后将楚家赚钱的行当都翻出来。”楚岷嗤笑:“真当我楚家是可以随意拿捏的吗?他李正牧是大权在握了几天,以为自己能耐大发了是吧!”
“那你准备如何处置?”林菁问他:“可别告诉我你准备‘清者自清浊者自浊’。除非您确实有足够强大的武力保障,否则不要轻易和朝廷硬碰硬。”
“难不成我还妥协?”楚岷皱眉:“我平宁楚氏延续几百年,就从未怕过谁。他李正牧敢当着天下人的面儿在青州地界上把我抓走?把楚家灭了?我看他没这么大的能耐。”
“那他要是请您去京中自辩呢?您又如何处置?”林菁苦笑:“他是挟天子以令世家,占据道德制高点呢。这法子虽然恶心,但有时候还真好用。”
“你是不是有什么好法子了?”楚岷看她:“你和安侯都不是寻常人,只怕比我更能耐些,这回是我楚家事,然楚家与沈家本是一体,烦请你不吝赐教,大伙儿集思广益如何?”
林菁也并不推辞,她特意跑一趟来,还真是有自己的想法:“族长可记得当年圣心不明,我们老爷是靠着什么立足的么?”她轻轻一笑:“无非是‘舆论’和‘士心’罢了。都说民心可用,说水可载舟亦可覆舟,若是天下人都觉得舅舅是英雄,觉得他做的对,李相又凭什么非要抓他呢?”
这道理楚岷不是不知道,“然而强权之下,民心又有何用?”
“所以这回我说的‘士心’,不是天下文人士子,而是将士,兵勇。”林菁认真道:“战争是最残酷的,却也是不可避免的,放过一个敌人,就是害死一个自己人。您可记得元安十五年年初京城望江楼的辩论大会么?去把那书稿翻出来,将这个话题再炒热一遍。”
楚岷若有所思:“只是这样么?”
“自然不止。”林菁笑道:“您还得给各处都尉府、都督府以及边军守将广发英雄帖,请他们上书朝廷,给将士更多的礼遇和自由。我们老爷也会动用自己人脉,让大燮上下传唱边关残酷和军人不易。只要咱们动作够快,赶在钦差到平宁宣旨之前将热潮掀起来,站在道德制高点的人就不再是李相了。”
“是不是还要联系吴郡和甘州和州,让几位王爷埋汰李正牧一把?排除异己陷害忠良做的这般嚣张,他也不怕最后跌落下来,死无葬身之地!”
“最好是和王家范家说明利害,李相显然不是个能容人的,他今日对着陈家楚家出手,保不定明日便会拉王家范家下马。”林菁淡淡补充道:“王司徒和范司空难道就不想更进一步?就愿意看着李相一家独大把控朝廷?便是圣人,这会儿只怕也受够李相的控制了吧。”他可是把圣人母家都快灭干净了,就不信穆岚一点儿怨言都没有。
“那就找个人教一教圣人‘平衡之道’,”楚岷眼中有几分狠厉:“楚家虽然出世,但不是手无缚鸡之力,李正牧想要动楚家,就先看看他自己扛得住扛不住吧。”
决定虽然做好了,但需要执行的细节还有许多,这一次的议会被迫中止。少年们也没有什么异议,甚至还松了口气,否则他们只怕要全程被女孩们打击到地底,毫无还手之力。
林菁则是招呼姑娘们回庄子上:“你们同样需要行动起来。各处大人都是有妻儿家小的,他们是什么想法什么章程,你们在各处宴会花会中总能探听出一些来。不过我更希望你们能引导舆论,让你们的小伙伴们都明白军人的使命。所以现在——亲爱的姑娘们,我要对你们展开为期三天的集训了,你们准备好了吗?”
“准备好了,必不辱使命!”姑娘们雄赳赳气昂昂的答应下来,英姿飒爽的看的少年们目瞠口呆,这真的是他们家中只会绣花读书文文静静的姐姐妹妹们么?一个个的比男儿们更激昂几分,竟让人看出了热血沸腾的感触。
“那咱们是不是也该有所行动了?我总觉得继续呆在族学念书习字有些不得劲儿。”有小少年小声问:“咱们也有许多朋友呢,是不是也能将他们动摇一番,给族长出一份力?”
“然而首先,咱们自己得能说服自己。”他哥哥轻轻拍他的肩膀:“若是自己都想不明白说不清楚,又如何能够感染别人呢?”
“那怎么办?”小少年挠头:“族学的先生们文采是够好了,可没有学武的啊。”
“所以我决定去找冠叔父。”大些的少年轻笑:“他可是叔祖父的亲子,肯定能比咱们明白的多。各位可要与我同去?”
有人立刻双眼发光:“我听说冠叔父和沈侯爷关系也是极好的,你说他会不会和侯爷一样能说会道?”
“便是不如侯爷,好歹也是经营了望江楼快十年的人了,他要是连这点儿法子都没有,那才是奇怪呢。”
少年们越说越觉得这是个好主意,于是半个时辰后,正在家中担心自家亲爹的楚大郎便被一群小少年给包围了。听完他们的说法,楚大郎除了愤慨,还有油然而生的壮志豪情:“既然李相不给咱们活路,咱们就得让朝廷看看明白,到底谁才是奸佞之徒。”
“正是该这样!”少年们捏起了拳头:“分明是李相私心太重,偏要伤及国之重器,实在是欺人太甚!”
一时间整个平宁郡都弥漫着壮怀激烈的氛围,少年少女们的话题也渐渐从诗书游玩变成了国之大义。这种倾向从各处蔓延到京城,多年前的望江楼辩论更是被人编成歌儿传唱。而在京城之外,凭着楚怀在军中的号召力以及沈安侯十几年来的经营,各地州县纷纷上表,要求朝廷增加兵士们的待遇,尤其是在退役之后应有的保障和荣誉绝不能忽视。士子之间也开始流行起边塞诗歌,一首首都浸透了血泪与悲情,诉说着军人的牺牲和不易。
李相在朝会上暴跳如雷,直说“竖子不可与之为某”。偏这事儿讲究个“法不责众”,何况将士和书生士子们也没做什么错事,总不能连话也不让人说吧。连孔奕老夫子都跳出来说了两句“防民之口甚于防川”,劝他“不可执拗太过一意孤行”,气的李相几乎要吐血。
坊间也渐渐有了李相因不满楚将军便公报私仇的传言,尤其是去岁陈相假造证据诬蔑之事做的太过粗糙,又被太多人看了去,这会儿李相再来一出,如何能叫大伙儿不多想?连李相的儿孙们看自家老爹的眼神都有些不对了,偏里头还真有两个端方君子,又是劝诫又是哭诉,生怕自家爷爷是个自私自利的“奸佞”,搅的李正牧偏头痛都犯了。
李相病了一场,也发觉自己似乎有些太过激进,在心里想着要不要再派一道人手去收回成命。而京城前来宣旨的钦差也终于到了青州。只他却并未摆出高高在上的态度,而是带着风尘仆仆的部下对着楚岷一躬到底:“下官绝不相信楚将军做出过有损大燮利益的事儿,也绝不会伤害楚家上下分毫。下官这次前来,就是带着这一队人马来投靠楚家的。”
第207章 京中博弈
钦差大人一波神操作把楚族长给吓了一跳,好生询问之后才明白这位童大人居然是楚将军的拥趸, 也是望江楼的常客, 在元安十五年的大辩论里头就被彻底洗脑了。他这回主动请缨来平宁宣旨,根本就是为了能够出京给楚家通气报信儿的。楚岷也是哭笑不得:“我们楚家也不是毫无手段的,京中纷争亦多有了解, 实在不必您单跑一趟。”
童大人沿路就已经发现了风向改变, 显然是楚家有所应对, 对此心知肚明:“楚将军在京多年, 若是一点儿人脉都无,那才是奇怪呢。只我想着与其让人来胡乱强压一通,不如我走这一趟,也好过楚家经受无妄之灾。”
“只您这般行事,回去李相怕是要不虞。”楚岷有些替他担心道。
“不虞又如何?了不起我辞官不做了。”童大人一把年纪了居然还是个愤青:“他将朝堂搅的一团糟,恨不得只听他一言堂,大家都没法做事儿了。他们李家自个儿大肆敛财,在京中鱼肉百姓, 还好意思找楚家的麻烦。”他摇头啐道:“只怕等他倒下了, 李家也没什么好日子过了。”
“李家到底没兵权,如今京中掌管着兵事的多是当年的勋贵们。”楚岷若有所指:“就是不知道勋贵是忠于圣人的, 还是忠于世家的了。”
“自然是忠于圣人的。”童大人眼睛一亮,带出几分微笑来:“世家到底是臣子,李相如此僭越,只怕有人会忍不住清君侧了。”
这显然是个明白人,楚岷轻轻点头:“龙江后浪推前浪, 一代新人换旧人,李相的年纪确实是太大了,只怕和圣人也不是那么合拍的。”
穆岚早就想把李正牧给撇来了好吗?便是在他的原计划中,该倚仗的也是自己的外公陈平,而不是这位固执又狡诈的李相。只可惜计划没有变化快,陈平被沈湛给坑进了天牢不说,穆岚自己的黑历史也被抖露出来不少。旁边有兄弟叔叔虎视眈眈,朝中大臣待价而沽,他为了坐上皇位,除了抱进李相稳固朝堂,实在是没有其他的选择。
也正是因为这一系列的变故,李正牧有了可乘之机。他先是将整个陈家连根拔起,让穆岚没有心腹帮手可以依靠。接着便在朝中大肆清洗安插人手,巩固自己的话语权。等穆岚位置渐稳想要自己插手朝政,便发现自己已经成了李正牧手中的傀儡,根本做不得这天下的主张。
要知道穆岚可是个为了帝位不惜坑爹坑妈坑妹子的狠人,他真能平心静气的被李相一直压制着?可惜李正牧的手段比他高杆多了,每次他有些许小动作,都会被不动声色的打回来。穆岚气的牙痒痒,面上却不敢表露分毫,如今君臣之间看着其乐融融,其实已经到了爆发的临界点。
童大人除了热血上头后愤青了点儿,其他时候都是个标准的朝廷命官,该有的政治嗅觉一点儿不差。他对李相的判断亦是极准确的:“下官估摸着李相在朝堂这么多年,便是这回飘忽了些,清醒过来便会立刻找补。我给您拖延一段时日,您尽管放心该干什么干什么,半个月内,京中一定会有新的旨意送来。”
不出他所料,不过五天后,便有快马送来圣旨,李正牧一点儿不避讳的自己打自己的脸:“……楚将军公忠体国,膘勇善战,圣人感其功绩,特旨擢为从一品路国公,加封大将军衔,钦此。”
前一封圣旨把楚怀的官职官衔爵位都撸了个干净,这会儿便全都还了回来,楚冠楚大郎听的嘴角抽搐,代替自家亲爹领旨谢恩了。前来宣旨的这位林大人还分外关心楚将军的身体:“听说将军大人卧病在床不宜见风?下官随行亦有太医,不知可否让他为将军看诊?”
楚冠霸气拒绝:“我楚家自有好大夫在,不必大人多费心了。父亲需要静养,还望大人体谅,莫要打扰了他。”
林大人还真就仿佛不过是随口问一句,被楚冠拒绝后便再不提这茬儿。童大人脸色尴尬的站在一旁,有些阴阳怪气的问道:“朝廷这可算是朝令夕改了?”
林大人对着他可硬气的很:“朝廷如何决断,是圣人和相爷商讨的,我等只要做好本职公务便可,童大人这般可是对谁不满么?”
楚岷便出来打圆场:“两位大人辛苦跑一趟,还请在楚家稍事休息,府里已经准备了酒宴,只待各位大人前往。”
他将两位钦差送去吃饭喝酒不提,楚大郎拿了圣旨一脸无奈:“以前在京中怎么没发现圣人也可以这般儿戏?还是说朝廷真的乱了?”
朝廷是真的有些乱套了。楚岷能想到的事儿,那些老狐狸小狐狸哪里就想不到?都不用等童大人回去穿针引线,圣人自个儿就和王家范家给勾搭上了,偏李相也正严防死守,逮了他们一个正着。
穆岚几乎暴躁了:“李相这般限制朕的行动,连和朝中重臣谈论政事都要经过您的同意,到底您是这天下之主,还是朕是这天下之主?”
李正牧低眉搭眼不动声色:“圣人尚未大婚,不好亲政,老臣也是为了天下百姓和江山社稷着想,才一直帮衬着您。若是您对老臣有什么不满,臣亦愿意引咎辞官,还望圣人能够恩准。”
“你辞官?”穆岚眼睛一亮,好悬在忍住了直接拍板同意,故意假惺惺道:“李相是朕之肱骨国之重臣,怎能说辞官就辞官?”
“臣年迈,该告老还乡了。”李正牧还真像打定了主意一般,慢慢鞠了个躬:“司空大人和司徒大人都是积年老臣,再有徐相也是个能干的,臣又何必站在朝中徒惹人厌呢?”
三辞三请是惯例,两人在朝会上演了一回,李正牧便真收拾了家当“还乡”去了。可穆岚还没尝到大权在握的甜头,就被一系列的政事给打了个晕头转向:“怎么会缺粮食?怎么又有水灾?为什么军饷发不出来?叛乱又是怎么回事儿?树兰县的县令呢?什么?被暴民给杀了?”
不过是少了个李正牧,天下忧患便像是突然爆发,全部堆在了穆岚的案头。他气急败坏的找王司徒和范司空,然而两位大人也是无奈:“下头的人互相推诿,根本没法将处置推行下去。”
“那就将他们都抓了,换一批听话的!”穆岚随手摔了个砚台:“朕坐拥天下,难道被几个小吏给挟制了吗?”
可术业有专攻,听话的不一定能干,更大的可能是把事儿弄的更糟。他他们说的隐晦,穆岚倒是听懂了,也更崩溃了:“那要怎么办呢?难不成还要朕去求了李老儿回来主持大局么?”
穆岚这会儿也看明白了,李相哪里是引咎辞官,他根本就是釜底抽薪。等朝廷根本运转不了,穆岚也不得不妥协的时候,他再出来平息事态,也就再没有人敢对他有分毫质疑。
圣人自然是不想妥协的,然而李正牧躲的起也等的起,他却不敢等也不敢躲。他弄不明白这些奏报中有多少是危言耸听,又有多少是事实。他也看不出下头官吏们到底是真的为难还是借口敷衍。他不知道大燮是太平安康还是岌岌可危,他甚至不知道自己该做什么——徐相虽然严明,却多是夸夸其谈;尚书们只会相互攻讦,却一个决定都做不了;便是范司空和王司徒,也只记着在朝堂上安插自己的人手,根本没为他解决任何一个难题。
穆岚迷茫了。他本没有什么议政的经验——当皇子时披着孝顺的外衣,一直刻意疏远朝政,好让先帝对他放心。成为监国太子那段时时日倒是被穆荇手把手教着学了一阵子,他却一门心思想着用沈湛的法子弄死亲爹去。等到自己成了皇帝,才发现这个位置真不是那么好做的。
他不愿意自暴自弃,不愿意躲藏起来任由大燮垮掉,那么唯一的办法,似乎便真的是去求一求李相了。穆岚心中是厚重的苦涩,却再无路可退,只能亲自带着朝中重臣来到京郊外的李氏园林,请求李正牧重归朝堂。
他的到来在李正牧的意料之中,而李相也并未拿捏太过——他知道穆岚正憋着火呢。少君和老臣执手相看,皆是泪眼茫茫,仿佛被对方狠狠感动了一般。可他们心中却是比谁都明白,这不过是一次妥协罢了,而这样的妥协还会有无数次的发生,直到一方彻底落败,或者死亡。
辞相请相的一场闹剧终于落幕,时间也渐渐到了新宁四年的六月。这一年的雨水颇多,气温也比以往更高一些。有经验的老农便忍不住摇着扇子皱眉:“庄稼好不容易长起来了,可别又毁在老天爷手里啊。”
也是同一时间,来自秀川的书信被送到了大燮不少州郡中。曾经的琼州历练少年们拿出一本半新不旧的经书,对照着书信中隐藏的数字符摘出一个个字来,最后组成一句话:“洪涝将至,谨防瘟疫,谨守初心,有事找岑家。”
已经是沉稳可靠的一方大员们忽然就湿润了眼角。自元安十五年各奔东西,这几年的时光给了他们太多的磨砺,也让他们迷茫无助。家族需要的是他们的贡献,冰冷赤果的让他们觉得陌生。他们不希望自己也变成那样的人,被卷入党争漩涡中消磨了意志。他们越发觉得孤独,觉得不为这个世界所容纳,直到见到这一页信笺,一句话语,才让他们明白,其实沈安侯——这个一力将他们带入另一种境界的引路人——从未将他们抛弃,一直都在他们左右。
第208章 坞堡
大燮一共十九州,共近百个郡, 仅靠着琼州的少年团肯定是不够的。好在沈大老爷这些年也没闲着, 以龙江沿岸为中心,往南北两边扩散,已经将自己的“物流网络”渗透了大半个燮朝内陆。而沿海一带更是倚靠琼州连通南北, 在寿州和闵州招揽人手大兴土木, 囤积的粮食足够沈安侯手下的人在灾年里也能吃上饱饭。
便是这般, 沈安侯还是觉得不保险, 将自己关在屋子里写写画画了一两天,才找到楚怀:“您觉得我现在开始建立坞堡,是不是还来得及?”
楚怀一边翻看图纸一边问他:“什么是坞堡?”
“就是这般集居住和军事防御于一体的大型建筑,当然,具体大小可以根据需要设置。”沈安侯简单的与他解释了两句,又有些忧虑道:“其实建立坞堡不难,而且对付乱世确实是行之有效的,但是反过来说, 一旦民间习惯了各自圈地自制, 再想让他们统一臣服就不好办了。”
“所以你的打算是将山匪改造成团练?”楚怀虽然年纪不小,脑子却一点儿转的不慢:“只你这么做了, 世家便一定会效仿,反而正好给了他们训练私兵的机会。”
“所以我才一直迟疑,没有将坞堡的计划拿出来。”沈安侯眉头紧锁:“然而今时不同往日,一来洪涝爆发,肯定会引起百姓恐慌, 各处山头必须有绝对的防御机制才能自保。二来幽州边军已经名存实亡,只怕今年冬季羌戎再犯,大燮就要抵挡不住了。若是沿路能有坞堡作为缓冲,总好过被蛮夷长驱直入的好。”
楚怀自是不怀疑沈安侯的情报系统的,这时候也急了:“不过两三年时间,幽州边军怎就名存实亡了?!”
“还不是李相干的好事。”沈安侯说到这个便没了好气:“重文轻武也得有个限度!没有军士保家卫国,他倒是拿什么去争去斗!幽州地方本多得陈家支持,如今陈家一倒,边军的物资捉襟见肘不说,还被连换了好几位统领。将不知兵兵不知将,看着人数没见少,真打起仗来只怕要兵败如山倒。”
“你可准备了应对之策?”楚怀有些犹豫:“要么还是我回一趟京城主动请缨吧,好歹别让蛮人杀我同胞辱我汉民。”
“应对之策自然有,但不是现在。”沈安侯摇摇头:“李正牧就想着把您拿下呢,您回京去做什么?送菜吗?至少等边关告急了再说吧。何况咱们不是训着陈晨么?了不起直接把他放到幽州去,顺便就在那儿建立咱们的军区。”
楚怀一听也明白,这次是自己操之过急了。沈安侯便安慰他:“您是一心为了百姓,是关心则乱。不过现在当务之急还是坞堡的事儿——您就给我个准话吧,我是建呢还是不建呢?”
“你心中不是早就有了决断么?”楚怀晃了晃手里的图纸笑道:“自然是要建起来的,只是如何把控和掌握,就要看你的本事了。”
沈安侯本就是心中有了想法才与楚怀商量,得了他的话,自然便大刀阔斧的将任务安排下去。秀川郡的作坊匠人们早就将水泥石灰土炸/药的配方玩的花样多端,作出来的品质也越发成熟,听说首祝大人有需要,一群“工科男”操起家伙就干起来。
早就在军事学院的建设中看惯这些的楚院长也是淡定了,全然不是最开始看着一群人飞快的炸开石块粉碎成砂石搭建起军校校舍时的惊讶模样。他只再三提醒众人:“一定记得保密条例,这些方子都守好了,若是让外人学了去,那可是要上审判台的。”
学院们自然应诺,而沈安侯则道:“这就是我想的第一个法子。水泥坞堡坚不可摧,绝不是随意建造的土墙可以比拟的。而世家想要效仿,还要问过我们的爆破兵团们是不是乐意。”
“你就得瑟吧。”楚院长笑着点了点他:“按照你这法子,何须学员们建坞堡?光是天罚惊雷给他们甩下去,就足够万民归心了。”
“可咱们的目的不是消耗国力,而是尽量和平演变嘛。”沈安侯摊手:“若只是为了夺取天下便妄开战端,我和那些乱臣贼子又有什么区别?”沈大老爷心里可是十分明白的:“我可是一直都将防守放在首位,除非忍无可忍无需再忍,否则绝不会当那出头鸟的。”
“你也不过是积蓄实力,顺便等大燮国运真正走到尽头罢了,何必这么多借口。”楚怀摆了摆手:“我既然已经上了你的贼船,自然不会反驳于你,少在我面前假惺惺的了。”
沈安侯嘿笑,继续忙活不提,而远在青州的林菁也想到了同样的问题。她招了大管事史明前来商议:“你觉得咱们能不能在庄子周围建上高墙城堡,里头也分出警备区域以防不测?”她简单的画了两幅草图给史明:“我总觉得心里不怎么踏实,能有这么个结构,大伙儿就算碰到再大的灾难,好歹也能躲一躲。”
史明也是个懂行的人,只扫了两眼便连连称赞:“夫人这法子不错,咱们是该准备起来了。”他拍了拍胸脯大包大揽:“庄子上有的事能工巧匠,只需您来做个监工,一定能尽快把这堡垒建起来。”
“我寻思着最好是做砖瓦结构和水泥结构的混建,既能减少材料开支和时间,又能保证堡垒足够坚固。”可惜沈安侯不在,不然一定能立刻出来方案:“这并非是我的专长,还要你和庄子上的匠人们商议商议,看看如何实施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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