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天跟外婆回家，回妈妈身边，爸爸有空就来看你，或者接你回去看爷爷奶奶。”
    “哇！真的？我可以喊他们爷爷奶奶吗？”
    叶繁眼睛酸涩，“当然可以。”
    “那我们一家人为什么不住在一起？”
    “因为……”
    目光变得凝重，叶繁不得不让这个早慧的孩子更加早慧。
    “因为我们已经不再是一家人。可是你得记着，爸爸妈妈永远爱你。”
    林小南一下瘪起嘴，“你跟妈妈要离婚了对吗？我们班好几个同学爸爸妈妈都离婚了。你会给我找后妈吗？后妈超恐怖的，张晓梅天天被她后妈打！”
    “不会。”
    “那妈妈会给我找后爸吗？哎，你们跟别人有了孩子，会不会不要我了呀？”
    话说到这，林小南忽然“明白”，外婆为什么带着他和妹妹千里迢迢来到舅公家，这几天妈妈为什么不跟他视频，想到这些，林小南哇哇大哭。
    “你们已经不要我了！也不要妹妹了对不对？我知道了，肯定是嫌我腿有伤，不是健康的好宝宝！可是妹妹没生病，你们为什么不要她？爸爸……我以后再也不吃零食了……我也不乱跑出去玩，不会再生病了……爸爸你们别不要我呀！我不是坏宝宝，我的腿已经好了……”
    孩子贴在他怀里，死死抓着他衣袖，生怕一撒手，他就回去了。
    衬衫被他抓皱。叶繁望着那只小小的手，手指紧攥着衣袖，每一道皱痕都是一片刃，刮在他心上。
    “怎么会？”他吻着孩子的额头，“爸爸永远不会不要你。”
    “那你发誓，不会给我找后妈！”
    叶繁举起手，郑重地发誓。
    “还要发誓，发誓不让妈妈给我找后爸！”
    他哑然失笑，捏捏孩子软嫩的脸蛋，“妈妈有爱别人的自由。她不会找对你不好的后爸。”
    林小南盯着他看了一会儿，歪着脑袋，满眼困惑。
    “爸爸，你那么帅，那么好，为什么妈妈不爱你，要爱别人？”
    “不，爸爸不好。爸爸不值得妈妈爱。”
    什么是值得？林小南不懂这个词。大人的世界好复杂啊。
    他抬起手，擦去爸爸脸上的泪。
    “爸爸别哭了，我爱爸爸。”
    大人好奇怪。都说爱他了，怎么还哭个不停。
    不过爸爸哭起来，好像个小孩。
    难怪外婆说，爸爸自己都没长大。
    在车里待了几个小时，林小南说了好多好多话，说到犯困睡着。
    静静抱着孩子，等他睡熟，叶繁下车，将孩子抱回姜勇刚家。
    在巫奚住了一夜，第二天清早，叶繁赶回京州，下飞机直奔公司。
    忙到深夜才回家，母亲还没睡，坐在客厅等他。
    “我跟你爸商量了一下，觉得孩子留在林香身边也行。毕竟是孩子亲妈，孩子从小到大都跟着她，忽然接过来肯定不习惯。经济方面肯定不会亏待她们的，你看着给，大方点儿啊。”
    叶繁有些惊讶，困惑地看着母亲，这番话怎么也不像是能从她嘴里讲出来的。
    戚婉英端起杯子，吹了吹碗里的安神汤，接着往下说。
    “不过有个前提。我跟孙艾灵她妈说好了，明天安排你俩见一见。”
    抬起眼皮，见儿子脸上转疑为怒，扬起唇角冷笑。
    “先别急着跟我吵。我来给你讲讲道理。想追求自由，想跟你爱的女人在一起，想守护她给她幸福，行啊，有这个本事你就放心大胆去做。只是我得提醒你一句，集团董事长还是你爸，你那个公司经营得是不错，不过跟叶家大大小小的企业比起来，还是差了那么一点儿。
    “抚养权可以让给林香，前提是你得跟孙艾灵交往。当然你也可以拒绝，然后等着你爸撤去你在集团的股份，再等着你爸跟那些商界老朋友打声招呼，最后等着你那个公司垮掉或者被收购。
    “哦对了，你爸今天托朋友去看林香她爸了，顺便把他爸转到了别的地方照顾。怎么，她没来问你要人吗？她没联系你，你赶紧联系她呀，当她的英雄去呀。”
    胳膊拧得过大腿吗？戚婉英似笑非笑看着他。
    四周陷入沉寂。叶繁忽然觉得窒息。
    母亲。他的母亲。这就是他的母亲。
    他不知道自己该哭还是该笑，茫然地站在原地，望着生他养他的母亲。
    墙上的古典挂钟秒针转动，嗒嗒嗒嗒，声音清晰可闻。
    像是有块石头，一下一下往他心上狠狠砸去。
    “把林香爸爸送回去。”
    他看着母亲，目光坚硬而冰冷。
    戚婉英笑问：“你这是在命令我吗？”
    “我这是在奉劝您。”
    “那我不接受你的劝告。”
    “那我就去举报。裕明集团董事长叶裕明行贿，逃税，股市操盘。我手里有证据。”
    戚婉英面容一震，惊愕中慌了神。
    他怎么会知道？他还知道多少？
    “儿子——”
    “妈。”叶繁僵硬的嘴角浮现一丝苦笑，“您说过，我们一家子，处成了仇人，那您想过为什么吗？您好好想想吧。”
    他转身大步离开。
    驾车来到景兴，车刚挺稳手机就响了。
    接通，听筒传来林香撕心裂肺的哭骂。
    问他把她父亲带去了哪里，问他为什么要这样伤害他们，问他还有没有良心。
    他想解释，又发现解释不清。
    说不是他干的，那是谁干的？他父母干的。
    还是他们叶家干出来的缺德事。
    他逃得脱干系吗？
    索性不解释。
    “你爸很快会被送回去。你也尽量让孩子早点回来，他很想你。”
    说完就挂掉。
    手机马上又响，以为还是林香，一看，是朋友。约他喝酒。
    解开的安全带又被他系上，启动车子开往百乐汇。
    于宁下个月订婚，组局庆祝，说是告别单身，其实就是一帮纨绔子弟聚一起嫖一嫖。
    他去那就喝酒，喝完酒唱歌，一个人捧着三个话筒扯着嗓子狂吼那首《女人是老虎》。
    吼完接着喝，一杯一杯往里灌，灌不进了跑洗手间吐，撞见于宁跟一个公主抱着亲，两人进了隔间把门锁上。
    叶繁摇摇晃晃走过去，抬脚往门上踹，大吼：“渣男！”
    “艹！你他妈犯病啊！”于宁边脱公主衣服边回骂。
    “老子骂我自己！”
    “你啊？你还行吧。艹，神经病，一脚把老子吓软了。”
    叶繁歪东倒西走开，回包间接着喝。
    凌晨两点半。一哥们儿见他醉得不行，开车送他回家，他报了个地址，这哥们儿开着开着发现地方不对。
    老城区一破地儿，他哪能住这儿。
    “林香……林香别走……林香……香香……”
    念叨一阵，忽然敲着驾驶位座椅，荒腔走板唱起来。
    “小和尚下山去化斋~老和尚有交代~山下的女人是老虎~遇见了千万要躲开！”
    哥们儿嘟囔：“香香？他要擦香香？化妆品？”
    车子停在他说的地址，叶繁被搀上楼，停在一家门口。
    “谢、谢谢啊，回头请你吃饭——哦不对，你喜欢吃鸡，回头请你去小天堂，于宁说那儿新来的妞儿奶大活好，水嫩嫩！”
    这哥们儿笑得贼带劲，“得嘞！有资源一起分享，不愧是好兄弟！这趟没白送你。”
    叶繁摆摆手，“不、不了，你们分享吧，我、我回家吃饭，我不喜欢吃、吃鸡。”
    “嗯，你喜欢香香。”
    “艹，别提，真的别提，是兄弟你就别提。太他妈折腾了我艹，老子现在就是一条狗，不对，狗都不如！常言道，天道好轮回，苍天饶过谁？看见没有？看见兄弟我没有？麻痹现在给她当狗她都不待见！”
    “……我觉着你还是回去睡觉吧。”
    “睡你麻痹起来嗨！赵天兴我告诉你，千万别跟女人睡觉……有毒！比飞那啥还上瘾！”
    赵天兴有点担心，寻思他是不是酒精中毒了，想扶他下去，他咣当一下跪地上，开始捶门。
    “林香！出来！你他妈出来！出来我有话跟你说！”
    赵天兴望望门，又望望他，算了，过会儿他的香香会出来善后，自己就不留这儿陪他一起丢人了。
    撒腿就跑，到楼下还听见他在那一个劲儿喊“香香”，跟叫魂似的。
    整栋楼都不得安宁。
    林香蒙着被子戴着耳机，过一会儿手机震动起来。
    “香香啊，你开门吧，我们家小丽明年就要高考了，他在这儿鬼哭狼嚎的，小丽实在学不进去啊。”
    楼上王阿姨语气不太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