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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品:宫檐 | 分类:历史军事 | 作者:阿琐
“元曦妹妹,看在我们这么多年一同侍奉皇上,经历了这么多辛苦的份上。”宁嫔开门见山地恳求,“帮帮我好不好,元曦,我……”
“您怎么了?”元曦明知故问,一脸好笑地看着宁嫔,但并非她故意刁难,她只是想听宁嫔说真话,自己若不端着些,人家还觉得一切来得那么容易。
“看在福全日日惦记着玄烨弟弟的份上。”宁嫔竟是跪下了,一时情绪崩溃,泪流满面道,“是我错了,我不该贪慕富贵。”
宁嫔并没有做什么杀人放火的事,是贪图几张银票,帮着悦常在和她的家人,在宫里递送书信和消息。
她那里一些还没递出去的书信烧得差不多了,但也留了个心眼儿,留下了几封,此刻贴身带着,便拿给元曦来看。
元曦早已搀扶她起身,二人在福全的屋子里,隔着炕桌坐,就着窗外投进来的日光,元曦把书信都看了。
单单这两封信,就关乎一桩人命案子的审判,凡有死刑,皆需一级级上报审查,最后由皇帝决定杀不杀,前面查得再严再细,皇帝只要摇头,就能发回重审。
这家子人求的,就是吴良辅在皇帝跟前美言几句,似乎只要不斩,他们总有法子把人从大牢里弄出去。
“您从哪儿找来这些门路?”元曦不可思议,“我怕是一辈子也碰不到这些人的。”
“是悦常在,那个董鄂葭悦,她娘家的人。”宁嫔豁出去了,这一次不撕破自己的脸皮和尊严,势必殃及二阿哥,她是穷怕了,才被几张银票迷了心智,“你也知道,我这阵子,穿金戴银,我真是瞎了眼。”
好容易穿金戴银了,却这样没有底气,元曦心中叹息。
然而她自小生在金银堆里,古董玉器都是玩物,自然能随随便便就将钱财当做身外之物,可宁嫔有宁嫔的苦,元曦不能站着说话不腰疼。
宁嫔捂着脸哭泣道:“哪怕死了,我也不能让人抖出去这件事,我不能坑了福全。”
元曦收起信封来,对宁嫔道:“这话若是去太后跟前说,太后大概会说,那你就死了干净,不就得了。”
宁嫔大骇,她怎么可能真的愿意去死。
元曦一笑:“逗您玩儿的,不过这件事,妹妹我爱莫能助。”
“可是?”宁嫔傻眼。
“但太后,应该会看在福全的面子上,略作周全。想来姐姐死罪可免,怕是活罪难逃,您要想清楚,若求太后庇护,必然要扒一层皮,太后是不会轻饶您的。”元曦道,“若不然,咱们出了这道门,我就把什么都忘了。”
宁嫔半张着嘴,一时难以抉择,忽然听见门外传来福全的声音,爱子之心压过了一切,连声道:“一切,求你成全,太后就是斩断我的手脚,我也、我也心甘情愿。”
离开阿哥所的时候,香草和小泉子几个,抱着五公主,要带她去皇后宫里玩耍。
小人儿挣扎下地,裹得严严实实的小脚丫子在地上跑,再加上奶声奶气的声儿,光是看着听着,心就软了。
回想宁嫔哭成泪人,说她是穷怕了,怕自己不能给二阿哥好的前程,怕人看不起二阿哥的额娘出身微寒,再想想储秀宫那里,听说那天陈嫔哀求皇帝轻点抱孩子,连抢都不敢抢。
这些孩子,都是有福气的,个个儿遇上疼爱他们的母亲,偏偏……他们的爹眼里,只有黄花山下,那可怜的四阿哥。
那么多兄弟姐妹的爱,一下都压在四阿哥一个人身上,元曦的心,疼得喘不过气来。她甚至庆幸,福临不疼玄烨,才能让玄烨平平安安的长大,但四阿哥,太可怜了。
于是这一天,元曦格外想念玄烨,想得坐立不安,总希望立刻就能看见儿子。
然而后妃不能随意出宫,哪怕元曦仗着慈宁宫的靠山,眼下这个节骨眼儿上,她也绝不能冒险犯宫规。只能偷偷地,一个人在屋子里落眼泪。
仿佛母子连心,今日玄烨也格外惦记母亲,早晨起来,就不能安心上课,苏麻喇提醒了好几次,小阿哥还是走神。
苏麻喇本想严肃地训斥三阿哥,可是玄烨突然开始掉眼泪,哭着哭着越来越伤心,乳母和石榴都赶来了,怎么哄也不好。
“我就是想额娘。”玄烨泪眼汪汪地说,“我想要额娘。”
堪堪四岁的孩子,早早承受起了身为皇子的无奈和责任,可终究是小孩子,总有难以控制脾气和情绪的时候,玄烨今天,怎么也平静不下来。
苏麻喇无奈,抱起玄烨说:“嬷嬷带三阿哥去岛上好不好。”
“额娘在岛上吗?”
“三阿哥去了,娘娘一定也去。”苏麻喇说,“可三阿哥答应嬷嬷,不哭了,一会儿额娘见到你这样,该心疼了是不是?”
玄烨伏在苏麻喇肩头,呜呜咽咽着:“嬷嬷快去,我们快走。”
苏麻喇吩咐石榴:“收拾些东西吧,我们就搬去岛上住,那里至少开阔些,总把孩子闷在这院子里,早晚闷出病来。”
第615章 想看她这一次,会如何抉择
玄烨满心以为,上岛能见到额娘,可是迈着小腿满岛找了一遍,都不见母亲的踪影。
石榴跟在身后,抱过三阿哥说:“额娘今天不来,明天来,好不好?”
玄烨眼圈儿肿肿的跟着回到祖母身边,玉儿心疼的搂着小孙子,将玄烨亲了又亲:“额娘不在这里是不是,皇祖母不骗你,是苏麻喇不好,她骗玄烨。”
小人儿窝在祖母怀里,闷闷的不说话,心里委屈极了。那之后就跟黏在玉儿身上似的,到哪儿都跟着,于是夜里,玉儿就带着小孙子睡。
玄烨不哭了之后,话渐渐就多了,把会背的书都给皇祖母背了一遍,玉儿随便挑几句问他,他也能说出前后句,并告诉祖母这是什么意思。
“玄烨背书极好,可皇祖母看过玄烨写的字,怪丑的,苏麻喇嬷嬷说,玄烨不爱写字是不是?”
玉儿躺着,玄烨在炕上爬来爬去没个停,这下又滚到脚边去了,刚才一面背书,也一面跟翻筋斗云似的在床上翻腾。
玉儿没拦着,这里不是书房,本该是由着孩子撒娇玩闹的地方,她愿玄烨能好好念书,将来能通达天下,也不愿真正扼杀了他的童年。
“不喜欢。”玄烨从被剁里露出脸,“玄烨写字手疼。”
玉儿招手让孙儿来,将他裹着怀里,用玄烨的手,摸摸自己的手。玉儿的一双手,到了这个年纪,肌肤依然细腻洁白,唯有握笔的地方,都长了薄薄一层茧。
“等玄烨的手上,长出这硬疙瘩,就能把字写好看。”玉儿和孙子比着手,又指了别处说,“这里长出硬疙瘩,玄烨就能用箭射下天上飞的鸟儿,这里长出硬疙瘩,玄烨手里的剑,就能天下无敌。”
“皇祖母,我要天下无敌。”玄烨说着,跳起来,哼哼哈哈地胡乱给祖母打了一套拳,叫玉儿哭笑不得。
小孩子的精力是那样的旺盛,玉儿真佩服自己从前,把三个丫头都带在身边,可想到这里,又觉得对不起福临,福临从小,母子俩就很少这样亲近。
可是玉儿也尽力了,福临一定不记得,他在紫禁城睡的第一晚,是在玉儿的身边,就像此刻玄烨躺在自己怀里一样,这些事,福临一定都不记得了。
之所以一直容忍吴良辅的存在,玉儿也是希望福临身边能有个让他觉得舒坦的人,吴良辅虽有诸多不是,忠于福临,那是连苏麻喇也点头的。
可雅图离京时就对自己说,她这个额娘太狠心,可她这个皇太后还不够狠心,发生了这么多的事,就算过错不是母子俩对半分,玉儿也难辞其咎。
被女儿这样说,玉儿是欣慰的,她永远也不必担心自己的闺女在外头受人欺负,可是自己和儿子的关系……
玉儿愿意牺牲自己来成全福临的帝业,可自己的儿子自己明白,福临远远不足以执掌乾坤。
她一旦真的从世上消失,福临的皇权,很快就会受到威胁,到时候大清皇室与朝堂会变成一盘散沙,互相较劲抗衡乃至厮杀,南方的势力趁虚而入,只怕很快就会被打回老家。
眼下,对于福临最好的支持,就是她必须活着,好好地活着。
玉儿亲吻熟睡了的玄烨,含笑温柔地端详着孙儿。
还有,就是时时刻刻,为了大清的将来做打算。
隔天一早,宫里收到皇太后的旨意,太后要见元曦。
皇后兴冲冲地跑来,说一道去转一圈,哪怕当天夜里就回来,也好过闷在宫里。
二人出发前,宁嫔赶来了,交给元曦一方沉甸甸的盒子,里头全是金银珠宝和银票,跟那杜十娘的百宝箱似的。
见宁嫔熬得眼睛发黑,元曦也不忍心,便道:“该说的,我会全部向太后说明,但这些东西,您拿回去吧。将来若有需要的时候,您再拿出来,也是功德一桩。就不说别的,开春入夏,又是各地灾害多发的时候,朝廷每年都为了赈济灾款烦恼,太后年年缩减开支支持前线,下回有需要,您拿出来,那时候事情过去了,也没有人敢追究您这些东西打哪儿来的。”
宁嫔不置可否,但元曦爽快地名香草把盒子塞回她身边婢女的怀里,颔首致意后,便随皇后上轿离宫去。
南苑岛上,玄烨早早就在桥下等候母亲,但元曦并不知道儿子来了,随皇后走下桥,就听见儿子的声音,看见又长高了一些的小家伙朝自己跑来,元曦的心立刻就踏实了。
昨天思念儿子,夜里还在掉眼泪,没想到今天就能把玄烨抱在怀里,她张开怀抱,等着玄烨扑来,抱着儿子摔了个屁股蹲。
皇后走来笑道:“地上冷呢,赶紧起来,玄烨啊,你想不想皇额娘。”
好在是皇后一道跟来,不然玄烨死活缠着元曦不放,元曦要正儿八经和太后说话都不成,亏得皇后把小东西骗走了,元曦才能向皇太后提起宁嫔的事。
玉儿看过那些信函,脸色冰冷:“你回去告诉她,夹紧尾巴做人,我是看在福全的面子上,留她几分脸面。她若不识相,福全有那么多的嫡母庶母,缺她又如何。”
元曦笑道:“臣妾可不能这样说,吓坏人家了,不过臣妾会转达您的威严和怒意,其实宁嫔她已经吓得半死了。”
玉儿厌恶地又看了遍信,然后在书桌上翻找什么,她这里还真有那桩人命官司的信函,一并连审案子的卷宗,都有誊写。
在元曦眼里,皇太后的书房和皇帝没什么差别,她但凡能知道的事,必定刨根问底事无巨细都打听清楚。
太后每天要看大量的信函,从全国各地送到她的面前,她先后从皇太极和多尔衮手下,接收安置了几乎所有的文臣武将,当皇帝被吴良辅的网禁锢在紫禁城里时,皇太后的网却撒向整片江山。
所以,有些事福临知道,更多的事福临不知道,也难怪他会感到威胁,从而忧心忡忡。就连元曦,也是从心里敬畏皇太后,而她知道自己若有走错的路做错的事,皇太后也绝不会姑息。
“住两天吧,玄烨怪可怜的。”玉儿说,“你带着他写写字,这孩子不爱练字。”
“太后……”元曦咽了咽唾沫,欲言又止。
“说吧,还有什么事?”玉儿眼皮子都没抬一下。
元曦却屈膝道:“臣妾听家人说,董鄂家族的巴度,也勾结內监与大臣,参与官职买卖一事,甚至还有草菅人命,阻碍司法之祸。”
玉儿看着她:“所以呢,你是担心皇贵妃?”
元曦虔诚地求问:“臣妾能不能,开门见山地去提醒娘娘,千万不要受族人影响。”
玉儿苦笑:“难道她真是什么都要手把手地教吗,她念过那么多的书,就算不通世故,难道大是大非也分不清楚?元曦,或许我们,也不该把人想得那么蠢,我反而很想看看,皇贵妃这一次,会如何抉择。”
然而这件事,转天就有了变故,就在元曦求问皇太后的同时,继夫人再次进宫,这一次是真的慌了。
昨日她离宫后,即向巴度一家表明,皇贵妃绝不插手求情,谁知巴度夫人竟然拿出字据信函,皆是鄂硕的落款盖章,说是昔日鄂硕也曾参与过一些贪污受贿之事。
原是鄂硕曾想要放过手下的逃兵,但当时朝廷已经追究,他不得不打通关节,以至于之后持续数年都曾受到要挟。
行贿是一错,而纵容逃兵,更是重罪。
如今人都走了,且荣载一世英名与功勋,这事儿抖出去,便成了笑话。
董鄂家仗着功勋与皇贵妃之尊,家门之显赫,早已遭人侧目,遇见这样的事,还不人人都踩一脚。
葭音呆呆地看着继母,她完全没想到,会有这一变故。
继夫人颤颤地说:“我找你阿玛的部下问过,他的确曾包庇过逃兵,在南边的时候。后来好些年,都贿赂过上面的官员。”
葭音握紧拳头,对继母道:“那就让他们抖出去吧,将来,我会去阿玛灵前,向他赔罪。”
“葭音?”
“就这么决定了。”葭音握着拳头的手,颤抖着,“我也不知道自己做的对不对,可我不想将来费扬古,再继续授人以柄。”
第616章 这里头有蹊跷
这一日皇后留在了南苑,元曦到底还是回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