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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品:宫檐 | 分类:历史军事 | 作者:阿琐
“就这么决定了。”悦常在重新拿起筷子,再也不看冬燕一眼,“我现在,就想有一口热饭热菜吃。”
冬燕的手,抓着桌脚,指甲在漆上抓出一道道痕迹,恨不得能把指甲插进眼前这个人的脖子里。
这一晚,冬燕被吴良辅派来的人接走了,那些小太监都是熟门熟路,宫里这样的勾当早就有了,冬燕不是头一个,恐怕也不会是最后一个,天知道吴良辅那样的人,会怎么折腾她。
隔天一早,冬燕回来时,虽然眼神空洞目光呆滞,但衣衫干净发髻整齐,身上也没落下什么伤痕。
悦常在站在屋檐底下,笑道:“不是挺好的?往后你就算在紫禁城里横着走,也有他罩着你了。你等着看看,今天他们,还敢不敢给我把饭菜送迟了。”
然而这几天,皇帝为了朝廷的银两该往哪里投,正和朝臣们周旋,最终败下阵来,但范文程给了皇帝一个台阶下,最后决意将大笔的钱款,用于今岁水灾旱灾的救济。
此刻乾清宫里,其他大臣都散了,福临当面问范文程:“这可是太后的旨意?”
范文程坦率地说:“太后并没有下达旨意,但太后告诉老臣,要尽可能站在皇上这一边。”
“扩充军队,本没有什么错,可朕觉得,军和民都疲惫了。”福临说,“开国十几年了,该安定的早就安定,不安分的,除非像多铎多尔衮那般,屠城灭杀,不然就是野草,春风吹又生。既然如此,不如安心来发展农耕,宣扬文教,人家汉人都念书,他们却不念书,早晚被人比下去。”
“皇上所言甚是,但为了宣扬文教花那么多的银子,王爷们必然不能答应。”范文程客观地说,“便是老臣,也更愿意将更多的银两用于国防军队。”
福临瞥了他一眼,范文程继续道:“至于文教,皇上大可以不花钱,也能办到一些您想做的事?那就是,给文人墨客,相对宽松的环境,让他们可以畅所欲言,若能再现百家争鸣的盛世,满汉文化得以交流融合,便是如皇上所愿了。”
福临忙道:“畅所欲言万万不可,早些年,多铎在南方造的孽,若是叫他们著书写诗流传下去,大清的颜面往哪儿搁?往后世世代代的子孙,也会怪罪朕。”
范文程轻轻一叹,皇帝的忧虑他懂,可长此以往,满人的文化得不到发展,汉人的文化被遏制,一个国家的百姓,变得越来越愚钝,绝不是好事。
而皇帝之前,非要和宗亲较劲的事儿,也不过是做些修庙修书的表面文章,并不能真正恩及百姓。
范文程的骨子里,终究是流淌着汉人的血,他对于这个国家的期待,是终有一天,再也不分满汉。
从乾清宫退下后,他便到慈宁宫来向太后请安,恰好元曦带着玄烨也来请安,到三月玄烨就满三周岁,要上书房,小人儿向范先生作揖,笑眯眯地说:“范先生,我要上书房去了,范先生,您来吗?”
“老臣不才,不敢做三阿哥的老师。”范文程躬身道。
“您客气了,您可是太后的先生,只怕是三阿哥不配。”元曦笑道,“先生这边请,太后正在等您呢。”
母子俩与范文程别过,便往坤宁宫来,转眼就要开春,江南上贡了时兴的缎子,太后早已厌倦了每年做新衣裳的热闹,命皇后与众人分了去。
上至皇贵妃,下至答应常在,都来坤宁宫领她们的东西,顺带陪皇后说说闲话,皇贵妃、惠妃几位,就都坐下了。
母子俩来时,北边的几位常在答应也来了,克里纳喇氏走在中间,紧赶了几步来向元曦问安,元曦笑道:“你的身体要紧,不必那么客气。”
众人说着话,同往门里去,葭音早就到了,在皇后身边坐着,人一多,她心里就觉得闷,但不敢在皇后面前失礼,硬是撑着了。
高娃将分好的绸缎,命太监宫女分送给各宫主子。
悦常在这边,冬燕跟在她身边,从坤宁宫小太监手里接过东西,人家也不是故意的,就是不小心手和手碰在了一起,冬燕感觉到自己的手被人摸了,顿时浑身紧张。
再看向周围的人,众人本是在恭维皇后和克里纳喇氏,可到了冬燕的眼中,不知怎么,就变成了在嗤笑她成了吴良辅的对食。
这些日子以来,终日恍惚呆滞的人,再也绷不住,一时疯魔了。
惨叫声传来时,皇后和葭音都吓了一跳,只见一个宫女在人群里撒泼,推搡这个,扭打那个,疯了似的十分吓人。
高娃带着人,已经拦在了皇后和皇贵妃的跟前,这边厢元曦抱起儿子躲到角落里,捂住了玄烨的眼睛。
太监们冲来,很快就制服了疯狂的冬燕,而冬燕眼下最恨的,就是有太监来触碰她,如此越发疯狂地挣扎咬人,最终被人一巴掌打晕,拖了出去。
“传太医传太医……”在众人的惊呼声中,才发现克里纳喇氏竟然倒在了地上,身下有鲜血渗出,她痛苦地捂着肚子,脸色苍白汗如雨下。
皇后躲在高娃的身后,吓得说不出话,可忽然意识到了什么,转过身,便见皇贵妃跌坐在榻上,捂着胸口扯开衣领,大口大口地喘气。
“你怎么了?”皇后紧张极了,“皇贵妃,你病了吗?”
第557章 葭音有孕
“臣妾没事……就是有些喘不过气。”葭音吃力地回应着,不愿给任何人添麻烦,“娘娘,臣妾没事……”
董鄂葭音若是在坤宁宫里有什么三长两短,皇后不敢想象自己会是什么下场,便顾不得流血见红的克里纳喇氏,立刻命人宣太医来为皇贵妃诊治。
元曦将玄烨交给石榴带回去,便来帮着皇后一道主持这混乱的局面。
折腾了大半个时辰后,太医说克里纳喇氏的孩子暂时保住了,但往后一段时间,都要静卧保胎,以防万一。
然而,为皇贵妃诊断的太医们,却急匆匆将他们调过去,数人会诊后,询问了皇贵妃的月信,和近来的身体状况,确认皇贵妃是有了身孕。
乾清宫里,吴良辅跑进门来气喘吁吁地告诉皇帝这一喜讯,福临喜出望外,等不及换衣裳,就匆匆往承乾宫走。
“皇上,娘娘在坤宁宫。”吴良辅一脸紧绷,已经有人告诉他,坤宁宫里的事,是那个叫冬燕的宫女发疯了。
然而皇帝根本没在意,只管去找他的葭音,进门后,见葭音躺在皇后的卧榻上,他无视了边上的人,径直冲到了葭音的身边。
元曦朝皇后使眼色,众人纷纷退了出来。
“皇上……太医说……”葭音双颊绯红,在知道自己的身体出了什么状况后,她一下就觉得没那么难受了,她终于也要做母亲了。
“真是太好了。”福临捧着葭音的手,吻了又吻,又抚摸她的脸颊,“葭音,朕会派最好的太医和接生婆来照顾你,为我们的孩子选最好的乳母。你有任何要求和想法,只管对朕说,大清的皇贵妃,若都不能遂愿,这国家的妇人们,还有什么指望。”
葭音哭笑不得:“皇上,您说的太严重了。”
福临满心的欢喜,不知该如何表达,就连葭音的位份,也叫他一口气封到了顶,再往上就该是皇后,他倒是有这个心,但没这个胆量。
“皇后怎么回事,伤了你没有?”福临这没头没脑的话,叫人听着很不舒服。
葭音神情严肃地说:“皇上这样说,要臣妾如何自处?并不是皇后娘娘的错,若非娘娘发现臣妾不适,还不知道会怎么样。再有,克里纳喇答应要静卧保胎,皇上不去看一眼吗?”
“不急,你的身体要紧。”福临说,“在这里你必然不自在,立刻送你回承乾宫。”
他说着,竟是将葭音托起来抱在怀中,葭音吓得不知所措,福临却道:“别紧张,何况从侧门出去,不过几步路。”
出了内殿,见皇后元曦都在门前,福临还没来得及问这里的事,就随口说:“有什么麻烦,你处置了吧,身为中宫,也该有些杀伐决断的魄力。葭音要静养,你们不必去打扰她。”
皇后欠身领命,元曦在一旁也不说话,之后目送皇帝怀抱心爱的人离去,她内心意外的很平静,福临就是这样的人,当初疼爱她的时候,也毫无保留。
谁又知道,将来会不会有什么人,取代了皇贵妃呢。
“那个宫女是悦常在的人,到底出什么事了?”皇后根本不在意皇帝做什么,只想先把麻烦事解决了,好让自己撇清关系,问元曦道,“你知道些什么吗?”
“要派人查一查,我只知道她们时常给吴良辅送金银,平日里还算安分。”元曦轻叹,“不过这个冬燕看起来,疯的不轻。”
承乾宫里,皇帝与皇贵妃卿卿我我,吴良辅在外头急得不行,手下的人来告诉她,冬燕被弄醒了,但是痴痴呆呆,说不出话,暂时没有胡说八道。
吴良辅松了口气,眼中露出阴毒的目光:“想法子,让她永远都开不了口。”
手下小太监提醒道:“冬燕开不了口容易,悦常在那里?”
吴良辅蹙眉道:“她是个识时务的人。”
很快,慈宁宫的赏赐送来了,葭音要起身迎接,被福临拦下,说他之后亲自去向额娘道喜,叮嘱葭音要好好休息,什么事都不用管。
“葭音,朕快活极了,巴不得立刻到秋天,就能看见我们的孩子。”福临喜形于色,一时间,这些日子因朝政带来的不顺心一扫而光。
葭音喜欢孩子,如今能拥有自己的儿女,自然是高兴的,但皇帝表现出的狂喜,让她心中暗暗叹息。
所幸今日的麻烦没有碰到她一指头,又所幸皇贵妃的册封典礼已经过去了,不然不知道他还会做出什么匪夷所思的决定。
“皇上,您去忙吧,臣妾想歇会儿。”葭音需要清静,而皇帝在她眼前,却仿佛一团熊熊燃烧的火焰。
福临不大舍得离去,可见葭音气色不好,又不愿给她添麻烦,到底是答应了。
吴良辅见皇帝出来,立刻把心悬起来,满脑子飞转着,该如何摆脱这次的麻烦。
待皇帝回乾清宫后,便通知景运门的人,赶紧把奏折送来,赶紧让那些等着见皇上的大臣来觐见,皇帝忙于政务,后宫那点破事儿,就懒得管了。
然而慈宁宫里,玉儿已经命苏麻喇将冬燕保护起来,这日傍晚时,便得到确切的消息,是吴良辅强-暴了冬燕,致使其疯癫发狂。
“宫里头,太监宫女结伴对食,一直都不稀奇,这种事的确不提倡,但若明着打压禁止,会引起他们的躁动不安。”苏麻喇对玉儿说,“咱们早就说过,这紫禁城虽是皇上和您的家,可里头住的最多的不是主子,而是奴才。”
玉儿冷声道:“心甘情愿找个伴儿,互相依靠的,自然不用管。可冬燕是被强-暴的,她疯成这样,若还是不管,如何了得?”
苏麻喇说:“就算是吴良辅,也不管随意强-暴宫里的宫女啊。”
玉儿颔首,说道:“看来是有人把这宫女当做礼物,送给他了。咸福宫那个小常在,我一直看不顺眼,一个劲儿地巴结吴良辅,她还不如来巴结我,真是又贪婪又愚蠢。”
苏麻喇问:“您看该怎么办,皇后娘娘那儿,等着您拿主意呢。”
玉儿道:“责问咸福宫吧,问问她,怎么当主子的。”
第558章 她不该杀多尔衮
皇后得到太后的指令,便召唤悦常在,审问她是怎么回事,皇后尚不知此事和吴良辅相关,不过是照着太后的话办事。
柔弱的女子哭得梨花带雨,说她什么都不知道,不论皇后怎么询问,她一概不知。
皇后性子软,见不得人哭得那么惨,就先把悦常在放回去了。
吴良辅这一整天,心神不宁,得知皇后放了悦常在,立刻派人到咸福宫问话,听闻悦常在什么都没说,便叮嘱她,之后也要一口咬定什么都不知道。
可是这天晚上,苏麻喇再次来看被关押的冬燕时,白日里疯癫痴狂的人,十分冷静。
她知道自己落在了太后的手里,不会叫吴良辅轻易灭口,便一五一十地告诉苏麻喇,她是被悦常在送去给吴良辅做礼物的。
但晚膳时,皇帝亲自来报喜,句句不离皇贵妃,甚至规划起了,将来要为孩子选什么人做老师。若是皇阿哥,如何如何,若是小公主又怎么样,皇帝膝下儿女好几个,还是头一回见他,兴奋成这个样子。
显而易见,皇帝对于冬燕为什么疯狂,对于克里纳喇答应能否保胎,一点儿都不在意。
玉儿对苏麻喇叹道:“巴尔娅和元曦分娩时,福临很高兴,也很紧张和心疼,只不过到了董鄂氏这里,这样的心情又加倍了,这也是人之常情。”
“那么冬燕的事,您看该如何处置?”苏麻喇询问。
“皇帝既然不在意,若是闹大了,他又该不高兴。”玉儿道,“把咸福宫那个撵出去,把冬燕解决了。至于吴良辅,让他继续撑个门面,等我把他挖空了,再要他的狗命。”
苏麻喇谨慎:“那位,好歹是皇贵妃的堂妹。”
玉儿冷笑:“孟古青,还是皇帝的表妹呢。”
这一夜,悦常在蜷缩在床头,不论如何也睡不着,她万万没想到,冬燕竟然会发疯。
眼下不知冬燕落在谁的手里,她又会不会胡说什么,悦常在更搞不清这宫里头,若是私下将宫女送给太监对食,到底是什么罪过。
“怎么办……”悦常在捂着脑袋,她是知道的,这宫里曾经有过一个贵人凭空消失了,就连废后如今也下落不明,说是降为静妃居侧宫,可她进宫两年多了,从没见过那个人。
所以,她这样一个微不足道的小常在,很可能在某一天,神不知鬼不觉地消失了。
“不行,不可以。”悦常在用力咬着被角,牙齿几乎要扯出血来,“我不甘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