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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品:宫檐 | 分类:历史军事 | 作者:阿琐
紫禁城里,福临兴冲冲赶来慈宁宫,拉着苏麻喇在茶房说话,苏麻喇笑道:“您这样可不体面,太后知道了又该唠叨您,没什么不能说的话,皇上和奴婢一道去太后跟前说。”
今日在鄂硕府所有的对话,苏麻喇一句不落地告诉了太后和皇帝,惊闻东莪威胁葭音,命她影响自己,好在将来为多尔衮平反,福临呆住了。
玉儿冷冷地瞥他一眼:“我叮嘱皇上的时候,皇上不是很不耐烦吗?”
福临单膝跪地:“额娘,是儿子错了。”
玉儿道:“皇上现在想明白,还不迟。且不论葭音这孩子,有没有遵守诺言的诚信,毕竟事有轻重缓急,不能一概而论。但至少,她心无城府干干净净。”
“是。”福临毫不犹豫地附和。
“皇上,好好珍惜吧。”玉儿道,“人家姑娘的命运,一再被摆布也罢了,但求不要一再被捉弄。”
福临内心激动,没有什么比母亲能接纳葭音更令他高兴的事,兴奋地向母亲行大礼,那满身溢出来藏不住的喜悦,叫玉儿觉得又好笑,又无奈。
看着儿子步履生风地离去,玉儿笑叹:“撇开江山天下,他若不是皇帝,这少年人情窦初开的模样,真是叫人又爱又怜。光是看一眼,都会觉得这世上花儿也好树也好,苏麻喇,情爱本是世间最美好的存在,是吧。”
“奴婢不懂……”
“我当年,可以傻傻地在十王亭前,一直一直看着他。”
苏麻喇心中一紧,抬眸便在格格的眼中,看见了闪烁的泪光。
北风一阵阵紧,初雪降临,恰恰旧年京城初雪时,董鄂葭音的前夫英年早逝,如此,孝期一年,便到了。
腊月除夕,紫禁城里的热闹年年都没什么太大的差别,但如今阿哥公主都会跑会跳,小人儿绕着满屋子转悠,再有乌苏答应和巴尔娅在深秋分别产下两位小公主,兴旺极了。
转眼,便是顺治十三年正月,皇帝下旨册封护军统领鄂硕之女董鄂葭音为贤妃,科尔沁额尔德尼郡王之女博尔济吉特氏为靖妃,科尔沁镇国公绰尔济之女博尔济吉特氏为惠妃,三妃将于二月初一同日进宫。
正月末,是皇帝的万寿,因隔天新人进宫,今年万寿节一切从简,只在慈宁宫摆家宴。
午后,巴尔娅带着大女儿来景仁宫,正遇上元曦换衣裳,红艳艳的宫袍,绣着龙凤,又喜庆又高贵。
可巴尔娅一面帮着她系带子,一面轻声道:“科尔沁来的也罢了,那一位一进宫就封妃,皇上好歹把你也升一升,皇上难道是忘了。”
元曦不以为然:“我不在乎。”
巴尔娅心里为元曦委屈:“贤妃……贤字从何而来。”
元曦笑道:“姐姐是怎么了,你一贯不理会的呀。”
巴尔娅说:“我自己怎么都好啊,可是你呢,为太后皇上忙里忙外,用尽心血,给你一个妃位,难道嫌乎费银子不成?”
第513章 却都是她的错
“在这宫里,从来不是靠位份说话,姐姐到如今都没有位份,谁又敢看轻了你。”元曦走到镜子前,将发鬓扶一扶,随手挑了一支白玉簪子,对巴尔娅说,“你我若真想要,皇上和太后会不给吗?”
“要来的,和主动给的,自然是两码事。”
巴尔娅上前,帮元曦戴好发簪,见边上没有小宫女在,便轻声道:“我去阿哥所看小公主,听见几位嬷嬷议论,说阿哥们都是子凭母贵,二阿哥和三阿哥现下还没高低,就怕那一位进宫后生下皇子,皇上眼里就看不见二阿哥和三阿哥了。”
元曦低头将琥珀串子挂在襟前,上下看了看镜子里的自己,不以为然地说:“的确是子凭母贵的道理,但贵太妃和十一阿哥,又如何?”
“这……”巴尔娅无言以对。
“姐姐,想得越多,心里越烦,咱们还是像从前那样。”元曦好生道,“不然就算皇上和太后不嫌我们,我们自己也过得不安生。”
巴尔娅道:“你是知道的,我以前也是无欲无求,但有了孩子后,心里就不一样了。好在我这还是小公主,倘若真生了阿哥,想到我的儿子的生母连个名分都没有,将来在兄弟姐妹里被看不起,我就觉得生他们下来,太委屈他们,对不起他们。”
元曦却笑道:“不管额娘是谁,阿玛都是皇帝,这还委屈?我大概修炼上万年,也投不到帝王家。”
说着话,石榴来催,慈宁宫的家宴虽还没开始,但几位宗亲女眷到了,太后那儿要元曦去作陪,元曦和巴尔娅便先到坤宁宫请皇后。
到慈宁宫时,阿哥所先把孩子们送来了,几位老福晋在院子里逗着小皇子,玄烨扭头见额娘来了,转身就跑来找母亲。
元曦接了玄烨,教导儿子向皇后行礼,就快两岁的娃娃,能学出几分模样,自然大一些的福全,连说话都很利索了,几个娃娃奶声奶气,逗得大人们十分喜欢。
今日是皇帝的万寿,自然人人都喜笑颜开,但家宴上,玉儿却发现福临有几分心神不宁。
本以为儿子是为了明日的喜事激动,但渐渐察觉不对劲,而宴席过半时,鳌拜派人入宫给太后送消息,说董鄂府出事了。
原是鄂硕的儿子费扬古,出痘已有两日,尚未确诊是否是天花,但即将入宫的贤妃娘娘衣不解带地照顾了弟弟两天。虽然她未出现痘疹,但若就这样进宫,只怕将痘疹传入宫内,万万不可。
玉儿再看福临的神情,很显然,儿子早就知道这件事,恐怕前两天就知道,若是如此他瞒着不说,是打算不管不顾,直接把人接进宫不成?
“传我的懿旨,董鄂氏明日不得进宫,先行在家观察,不论出痘与否,进宫之日待定。”玉儿吩咐苏麻喇。
“格格,这事儿要不要向皇上……”
“还用商量吗?就算他顾不得我,这紫禁城里还有他的女人孩子,他难道要为了一己私欲,把什么都抛下?”玉儿怒言,“我现在不想翻脸,好好把饭吃了。”
如此,一场家宴总算圆满,宾客虽未察觉什么异样,但元曦早就发现,太后和皇上的情绪都不对头。
下午太后带着孙儿们玩耍时,还喜笑颜开,这会儿顶多算是强颜欢笑,至于皇帝,前些日子的意气风发,消失得无影无踪。
元曦猜想夜里母子俩会有一番相谈,为了避嫌,平日里要伺候太后洗漱更衣的她,早早地就离开了。
慈宁宫内殿里,母子俩相顾无语,福临紧紧握着拳头,憋了好半天才说:“额娘已经下旨了?”
玉儿冷漠地说:“等他们家这场病灾过去了,再进宫不迟,董鄂氏若带着病进宫,把皇后妃嫔和阿哥公主都染上,如何是好?”
福临垂首不语:“可是,她没有病。”
玉儿怒道:“皇上是在和我开玩笑吗?”
福临跪下,一言不发。
苏麻喇想劝说几句,被玉儿呵斥闭嘴,她指着儿子道:“谁也没不让你要她,这件事从头到尾,我都在成全你,你摸着良心说是不是?我满心以为,这个女人会让你有所成长有所担当,结果呢?”
“额娘,儿子糊涂,可是和葭音不相干。”福临急道,“是儿子错了。”
“这是一句你错了,我就能当什么都没发生过的事吗?”玉儿气得恨不得要动手,“我若不知道,明天人就那么进来了,万一把宫里的人都染上,就算不是天花,出个痘也能要人命,你要董鄂葭音以死谢罪吗?”
“额娘!这……这不是还没来,您何必把话说得这么严重?”福临努力争辩,可他竟然在母亲的眼中,看见了杀气,吓得他浑身紧绷。
“我根本想不出来,你将来还会为了她做出什么事。这是要你费劲脑汁去想的国家大事吗?这是要你金戈铁马去打仗吗?这么简单的一件事,但凡是个人,都不会这么糊涂。”
玉儿走过儿子身边,命人把吴良辅带上来,她懒得再质问吴良辅是否知道这件事:“你是皇上最忠心的奴才,那就替皇上受罚吧。”
吴良辅吓得目瞪口呆,还没弄明白发生了什么事,就被拖下去结结实实打了二十板子,而这二十板子,玉儿恨不得能直接打在福临的身上。
万寿节的夜里,慈宁宫门外鬼哭狼嚎的,自然吴良辅喊了几声,就立刻被堵上了嘴,打完之后,奄奄一息的人被丢到了皇帝跟前,福临根本不敢多看一眼。
“走吧。”玉儿冷声道,“我这些日子,都不想再看见你。”
福临眼中含泪,又委屈又无奈,更担心葭音的安危,僵硬地跪安行礼,一步步沉重地走出了慈宁宫。
皇帝回到乾清宫,这消息自然也传到了景仁宫,但小泉子打听不到究竟是出了什么事,只知道吴总管挨了一顿板子。
元曦心中惴惴不安,默默祈祷着,千万别是动摇根基的国家大事。
自然这件事,第二天所有人都知道了,那位万众期待的贤妃娘娘,并没有进宫。
来自科尔沁的惠妃和靖妃,则顺利进宫,分别住在长春宫和启祥宫。
她们的年纪都很小,和皇后差不多大,元曦在慈宁宫看着她们向太后和皇后行礼时,心想科尔沁既然一心是要给皇帝生儿子,怎么总是送这些身体还没长开的女孩儿来,简直匪夷所思。
而此刻,元曦已经知道,葭音姐姐的弟弟费扬古出痘了,因贴身照顾弟弟,自然就不能进宫。
是日下午,派去的太医传话回来,费扬古是出水痘,并非天花,若一切顺利,十天后就能痊愈。
玉儿什么都没表态,董鄂氏进宫的日子,一时就没了定数。
这件事,很快传遍六宫,妃嫔们到长春宫、启祥宫向两位蒙古妃请安,回去的路上,悦常在跟上了宁嫔,轻声道:“真是没想到啊,宁嫔娘娘。”
宁嫔看她一眼,淡淡道:“不过是早一些晚一些。”
悦常在笑道:“昨夜吴良辅被打了一顿,今天都没见到人,这事儿您知道吧。”
宁嫔干咳了一声,停下脚步,她的翊坤宫到了,不必再往后继续走。
悦常在也没多说什么,福了福身,请宁嫔先行。
两处分开,冬燕扶着小姐往后面去,轻声道:“人还没进宫,就把太后气大了,看情形皇上是原本打算不管不顾地直接接进来呢。太后能不生气嘛,若是带着病进宫,宫里的人都要跟着倒霉了。”
悦常在冷声道:“真是天无绝人之路,我还以为我这辈子完了呢,她和皇上或许是有缘分,不见得有这福气。”
慈宁宫里,元曦和巴尔娅这一整天,都是小心翼翼,跟了太后这么多年,没见她如此生气过,本该是欢欢喜喜的一天,落得这样收场,二位从蒙古来的娘娘,也怪可怜的。
终于离了慈宁宫,巴尔娅道:“昨晚我在小院里都听见动静了,吴良辅那畜生,鬼喊鬼叫的,就是故意刺激皇上吧。”
元曦说:“姐姐,这些日子,咱们只管做好自己的本分,少说话多做事,只怕,说什么错什么。”
巴尔娅眉头紧蹙,怯然道:“何必呢,皇上何必这样子。那一位该多为难,明明什么都没做,却都是她的错。”
第514章 元曦离宫
万寿节前一天,鄂硕发现儿子出痘,因恐是天花之症,自行将费扬古和与他接触过的人都隔离开,并派人向宫里及兵部衙门递折子传话,要告假几日,以免将痘疹带入朝堂。
自然,更重要的,是贤妃娘娘进宫的日子,请皇帝再行斟酌。
可福临却脑子一热,命鄂硕先不要声张,只要贤妃没有出现症状,就按原定的日子送进宫里。
彼时家宴上,福临坐立不安,就是想知道,费扬古是出痘还是天花,他也考虑过,若是不妥,是不是该让葭音再等几天进宫。
结果,母亲一句话都没和他商量,直接禁止葭音进宫,福临感到自己不被尊重在乎,才会有了后来的母子冲突。
他觉得,其实他已经在考虑,是不是该让葭音等一等,可母亲却想当然地认为,他会不管不顾地把人接来。
母子俩永远在这样的误会上,纠结不清。
苏麻喇劝过格格,她年轻时就不爱听先帝解释,遇事总先自己把一切都想好了,先帝还能镇住她训斥她,按着她一个字一个字地说清楚。
可皇上呢,逼急了,人家就算心里有话也不肯说了。
母子俩这么僵着,直到二月中旬,鄂硕家里大大小小都平安度过了费扬古的出痘,福临才松了口气,哪怕葭音进宫的事儿不顺遂,好歹无性命之忧。
这日,苏麻喇带着茶点来见皇帝,这一别竟是半个月。
明明走几步路就能看一眼的,紫禁城哪有那么大,可皇帝憋着口气不去见太后,太后也死活不想看到儿子,母子之间,像隔着千山万水。。
吴良辅身上的伤已经好了,见了苏麻喇哈腰弓背地讨好,苏麻喇则半真半假地说:“那晚太后是气大了,才拿你出气,你该面上有光才是,可别背地里嫉恨太后,那就没良心了。
“奴才不敢,奴才不敢……”吴良辅连声说着,将苏麻喇送进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