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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9节

作品:露浓花瘦  |  分类:历史军事  |  作者:风储黛

    冉横刀的屁股上还有冉秦的板子印儿,被揍得屁股开花服服帖帖以后,他意识到,原来冉府上下都盼着他和灵犀早日抱个大胖小子,这事说来虽让人难以启齿,又不知道要把灵犀欺负多少回,但就是会让刀哥脸红,于是腆着脸又回来求和。
    灵犀端着一叠包子被他堵在红花木椅后头,进不是退不是,长宁姑姑还一直盯着自己,她拿着一叠包子啊……难堪到脸红,灵犀恶狠狠地瞪了冉横刀一眼,“改也不行,我身子不适,你放我回去歇息。”
    见冉横刀还要不解风情地纠缠,长宁出声道:“让灵犀先回去歇着,她也忙活了一天了。”
    冉横刀便眼巴巴地看着公主媳妇儿走了,衣袖一卷,带走一片微风。
    冉横刀回来,坐在灵犀方才的桌位上,她的碧玺青瓷小碗里还摆着一只调羹,微微抹了红,是她用过的,冉横刀一点不嫌弃,饿得不行,用她的调羹舀了几勺清粥吃着,信口道:“浓浓不厚道,回来不跟哥哥说一声,要不是我今儿个偷个闲,还赶不回来。”
    冉烟浓瞅了眼沉默的姐姐,细声道:“刀哥,你躲着灵犀做甚么?”
    冉横刀一口米粥呛在了喉管里,不上不下地,朝外头咳嗽了好几声,然后瞪了冉烟浓一眼:“大人事,小姑娘家家闭嘴。”
    “我……”冉烟浓一时语塞,她也早嫁人了啊。
    冉横刀自知失言,又转到了容恪身上,“我瞧容恪长得好,不晓得跟咱们那个太子殿下一样不一样,他不是储君皇子,要是他也敢纳妾,闹什么娥皇女英,你知会我一声,我教训他。”
    刀哥不会说话,一番话说得一桌的女人都不大高兴了,他还不察,用喝了大半碗粥,喝得发出呲呲的声儿,吃饱了,拍拍肚子便要告辞,去后院找公主媳妇儿,长宁巴不得他赶紧走,横了他一眼,冉横刀心虚地便跟着溜了。
    冉清荣的脸一阵红,又是一阵惨白,这时才提起自个儿的婚事,“我和太子在东宫两年不曾同房了,他也懒得与我说话,想来是厌倦了我。母亲,其实要不是顾着莺莺,我早该提出和离了,即便是他休了我,我也心甘情愿,只要能离开他。”
    女儿是下了决心了,压根不像是回来与她商量的,长宁听罢,沉吟了半晌,心中乱哄哄的,“兹事体大,我一个人也拿不好主意,清荣不想与太子过了,那就肯定不过,但是和离还是休妻,我要问过你父亲,他要说和离,我便是拼了老脸不要,也要把这事闹到皇上那儿去,将这事说下来,终归当年不是咱们先提的亲事,也不想巴结皇家的。”
    有母亲撑腰,冉清荣放心许多,也不垂泪了,才用了点儿饭,冉烟浓找到姐姐出阁以前的闺房,替她收拾出来,“既然出来了,便是打了太子表哥的脸,如今要是回去,少不得看舅母脸色,又要被两个良娣豆腐嘴挖苦,姐姐干脆就在将军府住几日,爹爹要是出马,一定把这事摆平。”
    闺房里一切陈设如昨,冉清荣看着看着,泪水像珠儿似的掉,“耽误了好几年年华,现在才明白,家里人才是最重要的,浓浓,往后我什么都不要了,只要和家里人平安欢喜地团聚。什么太子,什么锦上添花的爱情,我再也不要了……”
    还有苦命的莺莺,她要是愿意留在宫里和皇祖母、和父王过,她就撒手,要是莺莺愿意跟自己过……可莺莺会么?何况莺莺是小郡主,她是无论如何不能跟着自己的。
    冉清荣忍不住眼泪,哽咽失声,冉烟浓不会劝人,手忙脚乱地给她擦眼泪,忙活了小半夜。
    太子妃不归,东宫格外岑寂。
    齐戎一个人躲在冉清荣的寝房里,沉默地走了一遭,许多日不曾来了,她的梳妆台从南面搬到了北面,临小轩窗的屋檐,悬挂了一串风铃,风微拂,风铃乱弹,嘈嘈切切如琵琶心事。
    一个人到底要有多寂寞,才会整日坐在梳妆台,听着那风铃摇曳的无章的乐音?
    宫灯辉煌,锦绣殿阁却满堂寂寞,齐戎的手指抚过她的菱花镜,想象着,这镜中有一张美丽忧愁的脸颊,愁云惨雾的,两腮携泪的……曾几何时,他的阿荣嫁来,也是桃李风姿,灼灼芳华,那时,上京哪个男人不羡妒他?
    齐戎苦笑起来,风吹来,他扬起了头,那轮皎洁的皓月里,也仿佛有伊人轻愁的目光……
    “阿荣,你是真的要我休了你了。”
    他是一个没用的男人,一个浸淫权势的男人,他有太多害怕和顾忌,却不经意间,自私地将一切痛苦艰难都交给自己女人承受了。
    莺莺被侍女抱了回来,从祖母那儿吃了好多糖,小姑娘还没意识到自己娘亲已经不在了,走进门,只见一个修长清俊的侧影,正临风出神,她好久没见过他了,愣愣地唤道:“父王?”
    齐戎一回头,才三岁的小女娃已经朝他扑了过来,齐戎忙笑着蹲下来让她扑到怀里,将小小的柔软的一只紧紧搂住,搂得莺莺都有些疼了,可是脖子上滴了好多水,滚烫滚烫的,莺莺不知道是什么,但是见不到娘亲,莫名地慌了起来,齐戎抱着她,抚着她的小脑袋,凄恻地笑道:“莺莺,娘亲不要父王了,永远永远都不会要了……”
    莺莺“哇”地一声便哭出了声,“父王坏!父王坏!”
    她不知道娘亲去了哪,但肯定是父王又跟那两个小妾欺负娘亲了,不然,不然她不会走的,不会不带走莺莺就走的!
    父女俩抱着哭成了一团。
    作者有话要说:  今天估计恪哥哥出现不了了哈哈,明天一定让他和浓浓团聚!
    ☆、休妻
    晚间, 卸下盔甲的冉秦从城外军营里头回来了, 与爱妻分别数日, 见面便打得火热,直到沐浴净身后,后半夜了, 长宁才疲倦地撑着眼皮道:“女儿回来了。”
    冉秦挑眉:“哪个女儿?”
    这人在外头,便不知道记挂家里,长宁嗔怒, 拿拳头揍他的胸口,“两个女儿!”
    冉秦一听,愣了。以为至多大女儿回家哭诉,没想到小女儿也回来了, 一时再也坐不住, 但想到天色太晚,还是明日去见,便出了口气躺在长宁旁侧了。
    他僵着伟岸的身躯一动也不动,长宁趴下来,躺在他的胸口, 将大女儿的难处同他说了,“我原以为,清荣在宫里头, 至多皇后不喜她,两个良娣骄纵了些,可今日她回来, 我才知道事情远不止如此。”
    在冉秦胸口一震,牙关挤出一个冷笑后,长宁心疼起来,“太子纵容两个良娣爬到了咱们女儿头上了,你知道,那两个女人是李太傅辞官后生的,自幼养在乡下,虽说也是名门之后,但论着身份秉性,怎么也不该让咱们女儿受委屈。何况,清荣在那边,就跟守活寡没两样。”
    一听,冉秦怒了,两手紧紧掐住了爱妻的腰肢,虎目一瞪:“什么?”
    长宁“哎哟”一声,拿手揪他胡子,嗔道:“清荣回来说,太子两年没与她同床了。”
    冉秦年轻时随军征战四野,横刀立马,到了娶妻生子时已是而立之年,比长宁公主大了足足十二岁,那会儿她还是个小姑娘,就爱揪着他的胡子趴他身上闹腾。恩爱了二十年,冉秦从未体味过夫妻不睦是何滋味。
    他带兵在外,一个月不见长宁就牵肠挂肚,想得发狂,到了如今这把年纪,还时时放不下的,太子和清荣才多大?两年不同床,那是真没的过了。
    冉秦扭头,将妻子紧搂在怀里,“既然如此,那便和离。”
    “和离?说的轻巧!”长宁瞪眼道,“当初若不是你答应了太子求亲,还没这事儿,说到底,单论看女婿你还不如我。”
    “是是。”不论长宁说什么,冉秦都点头称是,说罢又冷静下来,“改日你就进宫去,先问问皇上和皇后,要个说法,说什么也要和离。要是皇家不答应了,大不了让他们写休书,我的女儿我负责养一辈子,不劳他们挂心。”
    长宁就怕皇兄皇嫂不肯,“只是太子毕竟是……”
    冉秦握住爱妻娇软的拳头,“太子自己宠妾灭妻,搁哪儿都说不过去。这一点,咱们大魏人还不如夷族人直爽,他们的男人要是敢纳妾,就要被腰斩。即便是妻子生不出孩子,也要和离之后妥善安置了她们的后半生,方能再娶。”
    长宁点点头,既然丈夫也如此说,她明日便进宫。
    翌日,长宁梳洗了一番,换上公主头面,一身绣海棠穿丝羽缎绣夹裙,盘锦镶花的妃色外披,眉吊柳梢,目横双凤,精心梳洗后入了宫。
    但长宁却没争得几分颜面,反在凤藻宫碰了钉子,皇后无所谓太子休妻,却不许和离:“太子不过是偏疼两名良娣,你那女儿却要死要活的,她既要不过,教太子休了她就是,和离算什么,太子无过。”
    说话时,莺莺绕在皇祖母膝下,捡着她的绢花儿把玩,不知道娘亲和父王闹到什么地步了,长宁看了眼外孙女,心思一横,“那莺莺……”
    “莺莺姓齐,该跟着谁不用公主做主。”
    皇后当真一点颜面不留,长宁公主窝了一肚子火,忍不住便将宝压在了莺莺身上,唤了一声:“莺莺。”
    皇后宝贝外孙女,鲜少放她出宫,莺莺跟外祖母不亲,看了她一眼,脆生生地唤了一声“外祖母”,便不肯再继续说话了,又捏着绢花玩起来。
    孩子太小,不知道利害,长宁想问她,愿不愿意跟着娘亲到将军府里去住,但皇后已先她一步,将孩子往怀里一抱,扭头便传唤人,“来人,将小郡主送回东宫。”
    长宁的心沉了下去。今日是她在此,皇后尚且如此不给情面,可想而知素日里清荣不知被皇后挤兑过多少回,她也不想求了,只想着教女儿摆脱皇室,还是丈夫说得对,他们堂堂一个将军府,不会养不活一个女儿,长宁折下的腰立了起来,淡淡道:“既然如此,那就休妻。”
    太子不是皇后嫡出,而是先皇后的儿子,皇后看着和蔼,而长宁却知晓,她想立三皇子齐咸为储,因而太子要求娶清荣时,她当时是不情愿的,虽未表露,但长宁也看得透。
    后来她便想着法儿撮合齐咸与冉烟浓,自是为了儿子拉拢长宁的丈夫,皇后这司马昭之心无人看不透,甚至地,在浓浓嫁给容恪后,她又想法设法地将灵犀嫁给冉横刀。
    长宁以前觉着,皇后为扶持亲生儿子,举动不过激,皇帝又恩准了,她也说不上是非,如今是真正的心凉。
    皇后对太子休妻冉清荣并无所谓,只道:“也可。来人,送公主出宫。”
    长宁回府后,愈发难与女儿说话,但冉清荣心思细腻敏感,一早猜到皇后可能与母亲说了些什么,脸色苍白地笑道:“我知道,不怪母亲,休妻也好,和离也罢,终究不过是个名声,女儿不在乎。”
    母女两人相顾无言,一个垂泪,一个又哭又笑。
    冉烟浓在一旁瞧着,实在忍不过,拉着长宁的手便道:“不行,说什么莺莺不能就这么便宜皇家。”
    冉烟浓执意带冉清荣入宫,车扣宫门,不想竟被拦下,冉烟浓叱骂了一通,“我姐姐还是尚是太子妃,你们问谁借的胆敢拦她的车?”
    这个二姑娘横得紧,侍卫不敢拦,宫车徐徐驶入外宫,下了车,才又步行转入内宫。
    东宫的偏殿竖着几树青松,碧波修竹,水色潋滟。
    冤家路窄,没见着太子和莺莺,反而与两个良娣撞了个正着,一个如牡丹,一个如芍药,瑰姿艳逸,如凌空盛放,相较之下,冉清荣不事装扮,反而独有清雅如松泉般的恬淡雍容。
    前两日太子妃还愁容惨淡,回家过了一日,想必有人撑腰了,果真气色又好了几分,两个良娣俱笑道:“原来是姐姐,还以为家中团聚,姐姐暂且不回来了。”
    冉烟浓哼了一声,冉清荣还是太子妃,这两人竟也不行礼,站台阶上说话,毫不知礼数,她不知道皇后舅母是心偏到哪儿去了向着她们,正要反驳时,只见回廊尽处徐徐转出一个紫棠色长蟒袍锦带的修拔身影。
    齐戎一怔,匆匆地跑下台阶,呼吸竟也有几分急促,“阿荣,你回……”
    “姐夫。”冉烟浓攥着冉清荣的手,怕她生了离意,笑着掐断了他的“话别情深”,“今日当着我姐姐和两位良娣的面,多的话我不想问,就问一句,你当初承诺的‘一生一世只爱清荣’,是不是不作数了?现在,你是要她们,还是要我姐姐?”
    话一落,两个良娣似乎淡淡地嗤笑了一声,有恃无恐地摇着团扇,眼波横飞。
    齐戎瞅着冉清荣,她眉眼沉静,不躲不避,既不上来控诉他始乱终弃,也不咄咄逼人强要和离,可就这样,齐戎愈发拿不定,忐忑地问了一声,“清荣,这话我可以不答么?”
    冉烟浓火冒三丈,冉清荣却反扣住了她的手腕,见齐戎目光隐忍,仿佛有海潮暗涌,堵不住那股悲伤,以往她还觉得有隐情,能体谅得几分,现在,她温柔一笑,“妹妹胡闹,殿下莫放在心上,我不过是累了,也想见见女儿,她今日在东宫么?”
    齐戎点头,“在的。”
    冉清荣要见女儿,齐戎便亦步亦趋地跟在两姐妹身后,莺莺也在歇晌,但听到脚步声,却见到娘亲来了,一时泪眼朦胧,哇哇大哭起来,冉清荣心一软,将女儿从寝殿的小床上抱了下来,方才见齐戎面无所动,抱着女儿却瞬时泪雨滂沱。
    “莺莺,娘亲在……”
    “娘亲,羊羊……”
    多少日夜,母女两人就躺在寝殿的床上,数着没有的羊才能睡着。莺莺想让父王带她们去塞外看牛羊,冉清荣苦涩地哄骗她,等她长大了,能骑马了就去。
    莺莺无比盼着长大,长大了,父王就不爱两个姨娘了,就会专疼莺莺和娘亲,会带她们放羊骑马去。
    齐戎不知道这事,只见冉清荣的身子似有些僵住,她抱着女儿不肯撒手。冉清荣明知道被休弃了得不到女儿,她也想过为女儿忍气吞声做这个太子妃,可她……做不到。齐戎待她绝情,可她做不到看着曾经琴瑟和鸣的丈夫与她人恩爱和谐,也做不到为了齐戎便忍受皇后的嫌弃和刁难。
    事实上,她在东宫时,齐戎并不常来见莺莺,她几乎没有爹,等她走了,莺莺没了娘,却会有爹了……
    她可怜的女儿……
    “清荣。”
    齐戎疾步走上去,蹲下来将母女俩一起抱入怀中,眼里爬满了血丝,他下巴上的胡茬扎得冉清荣脸颊刺痛,她作势要推,齐戎劲儿却大,不许她推,他喉间哽咽:“清荣,让我抱抱你,最后一次。”
    他和她说话,还像以前那么温柔。
    可现在温柔还有什么用,无济于事,冉清荣笑了一声,曼声道:“休书请殿下尽快拟好,冉氏无德无容,实在不配为太子妻,甘愿下堂。”
    齐戎身子僵住,冉清荣察觉到他手臂一震,对他绽开了笑靥,“夫君可记得,当年我嫁你时为你念的诗?”
    妾拟将身嫁与,一生休。纵被无情弃,不能羞。
    齐戎目光挣动,呆呆地望着她,冉清荣动手缓慢地将他的胳膊推开了,淡淡笑道:“我不后悔,也不羞愧,但从今以后,你我夫妻恩断情绝。”
    他张了张口,愣着一句话都说不出来。“咣当”一声,齐戎腰间的玉佩,那年大婚夜冉清荣亲手为他系上的玉佩,掉落在地碎成两半……
    作者有话要说:  明天放男主出来2333
    本来以为姐姐这俩一章能写完,还是估算错误了哈哈
    ☆、入京
    莺莺在娘亲怀里揪起了小脑袋, 也是满脸泪, 泪眼汪汪地要娘亲抱, 冉清荣亲亲女儿的脸颊,强迫自己心狠,“太子殿下, 我若是能想得到办法带走女儿,我一定带走她,但是……以后请你多照顾了。莺莺是女儿, 将来不会威胁到你嫡子的地位,请你一定保护好她。”
    齐戎脸色刷地惨白,“清荣……”
    他说不出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