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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世和兄弟

作品:见习噬魂师  |  分类:其他类型  |  作者:清尊

    冬雪融化, 大地回春。
    三月三, 两个衣裳褴褛, 蓬头垢面的人出现在扬州城外。
    这两人正是从北京城逃出来的徐舒和徐陵, 历经千辛万苦,费了半年多, 终于活着来到了扬州, 回到了家乡, 望着高大的城门, 两人喜及而泣。
    国已乱, 民不聊生,到处是逃难者,守城的士兵挡了一批批南下的乞丐。徐舒用仅剩的几个铜板,获得了进城的许可。当回到年少时的宅子,见到了亲人,抱头痛哭。
    生活暂时安定了,但这片东方大地的战火越演越烈。辛亥革命、袁士凯称帝、北洋军阀、国民革命——直至1931年的九一八事变,中国与日本矛盾暴发,日本全面侵华。
    那个时候, 徐舒已是知天命之年了,他一直未娶,同徐陵也未婚。两人自北京逃难回来, 父母虽接纳了他们, 宗族的长辈却以他们为耻, 长期不与他们来往。徐舒并不在乎, 他只愿与徐陵一起,有个安身之所即可。
    可是战火连年的中华大地何处是安家之处?
    徐舒五十一岁,徐陵四十七岁,他们一直住在一起,同床共枕了三四十年却未曾越雷池一步。
    对此,卡罗尔是佩服徐舒的,身边躺着思慕的人,竟然能做到柳下惠坐怀不乱之境。呃,他的华国语在这个“梦境”里得到了空前绝后的提升,什么七言五言古诗,那叫一个信手拈来,只要徐舒会的,他都会,连弹古琴这么难的手艺,他不敢说融会贯通,也懂了七七八八。
    日军入城了,大家族逃得逃,移民的移民。徐家也难逃一劫,几个留过洋的后辈,带着族中的重要族人和大量财宝逃去了南洋。徐舒和徐陵一直留在国内,父母去世后,便去了上海,缩在贫民区,苟且余生。
    他们已经年过半百,对未来毫无幻想 ,只盼着晚年能相安无事地伴到死亡。偶尔徐舒会弹一弹父母留下的古琴,编些曲子,卖给百老汇。收入虽然微薄,但能维持生活。
    徐陵摩挲着手中的玉雕印章,这枚雕有饕餮的印章已伴他有三十余载了,一直小心翼翼地藏着。这么多年,遇到很多危险,总能安然躲过去,一次两次,次数多了,徐陵隐隐觉得是这枚印章上的瑞兽给他们带来了好运。
    当年与他们一起从北京城里逃出来的人很多,过半的人死在了逃难的路上,他们躲过了几次惊险,最后能活着过了长江,来到南方的,不到五人,除了他与师兄全须全尾,其他人缺胳膊断腿的,十分凄惨。
    如今在上海,日军洋人横行,有多少华国人横死街头,饿死巷口,他们有惊无险地活到了四五十岁。其实最神奇的是,这印章居然能伴他到现在。印章小巧,装在一个灰色的挂袋中,平日他贴身放着,过往逃难中,但凡值钱的东西被人抢得抢,偷得偷,唯有它,安安稳稳地挂在他脖子上。
    如果他有孩子,这印章将是传家宝的不二人选。
    他与师兄都未婚,遗憾吗?
    徐陵轻笑。
    怎么会遗憾呢?世间最幸福的事,莫过于与心意相通的人过一辈子吧。师兄做词曲卖给百老汇,而他呢,在巷口摆个早餐小摊,收入甚微,好过无所事事,虚度余生。
    过了四十七岁的生日,过了四十八岁的生日,过了四十九岁的生日……很快,他也年过半百。在这战乱的年代,五十多岁已是长寿了。相比同是知天命的老人,他们身体健朗,再活个十年八年不成问题。
    徐陵一直觉得,能陪师兄活到耳顺之年,不虚此生了。
    然而,他没想到,自己的生命,暂停在了五十三岁那年。
    1937年8月28日,日本战斗机轰炸上海南火车站。天空掠过的战机轰隆隆震慑了被吓破胆的华国人,炸弹嗖嗖地投下,每一颗都精准地投到人口密集处,炸毁房屋无数,炸死活人无数。
    徐舒与徐陵的住房近火车站,他们这片平民区受灾严重,但闻“轰轰轰”,整片大地都震动了,建筑物倒塌,人们惨声惊叫,伴随着悲凄地痛哭声,多少人阴阳两隔。
    当时徐舒与徐陵都在屋里,年纪大了,午饭后,正想午休,还没坐下,天空一声惊雷般地轰炸,房屋摇晃,墙壁断裂。
    徐舒的身体里有卡罗尔的灵魂共存,他很快感到危机,第一时间做出反应,拖起徐陵往屋外跑。然而,毕竟年纪大了,两人的反应再快也比不上年轻人,在快出大门时,横梁支撑不住,整个往下坍塌,千钧一发之际,徐陵推了徐舒一把,将徐舒推出了大门,而他半个身子被压在了废墟下。
    徐舒惊恐地瞪大了眼睛,坐在地上,不敢置信地看着大量的血从徐陵的口中喷出。
    他张了张嘴,想呼唤,却什么都喊不出来。
    “跑……跑……师……兄……”徐陵想露出一抹一笑,却痛得眼泪直掉,嘴里的血像喷泉一样的往外涌。
    那一刻,徐舒似乎愣了,如木偶般动都不动。大地还在摇晃,头顶上的轰炸机嚣张,无数的碎石溅起,划破他的脸颊。
    卡罗尔猛地一震,精神力暴增,突然,他拥有了身体的主控权。
    徐舒僵硬的身体在卡罗尔的操控下,重新拥有了灵魂。
    他不知道现在是什么情况,初入这个“梦境”时,他有过片刻的身体主导权,后来很快失去了,就这样与“徐舒”的灵魂共存了几十年,随他们浮沉了半生,如今,在面临“爱人”徐陵的死亡,他再次拥有了身体的控制权。
    也许是徐舒接受不了“伴侣”的死亡,所以暂时“躲”起来了,也许是他的灵魂受损了,不管如何,卡罗尔很快冷静下来,他爬到徐陵身边,握住他的手,徐陵只剩一口气了,绝望地盯着前方。
    他的视线模糊,快看不清了,可还忍着一口气,想对师兄说什么。他知道,他死了,师兄绝不会独活,但他不想师兄陪他一起死,至少……至少要看到华国的大解放啊。
    他们蜗居在一隅,虽只是一介平民,却时刻关注着天下大事。这片大地,满目疮痍,何时才能归为太平?
    “师……兄……师……兄……”他喃喃着,眼前一片黑暗,他知道,他快死了。
    卡罗尔紧紧握住他的手,跪在他身边,伏下身,贴在他耳边。“我在……我在……坚持住……”
    这具身体拥有三级以上的精神力,合理应用,可以做很多事。徐舒不会应用,自来未来的卡罗尔却应用自如。但见一团小旋风从他周身转起,渐渐转强,压在徐陵身上的碎块浮空,在一股无形的力量下,一点一点的挪开了,慢慢地露出了血肉模糊的下半身。
    卡罗尔小心翼翼地将他抱起来,离开这个危险的地方。
    可是日本军机轰炸未完,何处是安全之所?
    徐陵一直在喃喃着,卡罗尔只得找到一个暂时算安全的地方,揽他坐着,擦干净他脸上的血,静静地听他说。
    “师兄……不要……难过……师弟……先走一步……”每说一个字,都喘一口气。
    “没事的,师弟,你不会有事。”卡罗尔心里悲哀,他知道这是徐舒的,可也共鸣了给他。
    “这个……给师兄……”徐陵困难地掏出怀里的布包,里面是饕餮玉雕印章。
    卡罗尔接过来,轻轻地摇晃着头。这个印章,徐陵像宝贝一样的贴身放着,睡觉都压在枕头底下。
    “打……打开……”徐陵费劲地说。
    卡罗尔迅速地打开布包,拿出印章。
    “给……给我……盖个印……”徐陵露出一抹凄凉的笑。“下……下辈子……师兄……可要凭印记……寻我……啊……”
    卡罗尔颤抖地沾了徐陵身上的血,拿着印章,轻轻地在他手掌中心盖下一个印。
    “好,下辈子,我一定会找到你。”他伏在徐陵的耳边,轻轻地许诺。
    徐陵将盖有印章的手握成拳,神色详和,慢慢地闭上了眼睛。
    卡罗尔紧紧抱住他还有些温热身体,头埋在他的颈间,控制不住嘶哑地哭泣。
    心口似被划了无数刀,刮心之痛,痛不欲生。
    1937年,华国大地硝烟滚滚,这一年,徐舒失去了生命中最重要的人。这一年,卡罗尔操控着他的身体,战火留下的废墟里捡了一个五岁的娃娃。
    娃娃的双亲在这场战争中,尸骨无存,卡罗尔带着他,远离了这片伤心之地。五岁的娃娃不再天真,他说他姓陈,以后就管徐舒叫爷爷,如果爷爷老了,就给他送终。
    卡罗尔笑一笑,抚着孩子的头说:“你喊我师父吧。”
    徐舒一身琴技,需有人继承。广陵琴派,失传了可惜。卡罗尔从原来住所的废墟里找到了徐舒父母留下的古琴,手把手地教娃娃弹琴。娃娃学得认真,也有天赋,十几岁就学得了精髓。
    1949年,华国大解放,迟来的和平终于降临这片经受太多苦难的大地。
    徐舒的身体还很健康,六十九岁,差一年就是古稀之年了。自从卡罗尔接收了这具身体后,不断地锻炼精神力,已跨过了四级。超强的精神力,使他身体健壮,身手不凡,曾经化身为蒙面大侠,杀了很多日本人。
    抗日战争胜利了,他终于可以当个平平凡凡的老人了,带着徒弟来到了江南小市里,兴致来了,弹弹古琴。
    1970年,这个新成立的国家,经过数年的磨难,终于走上正轨。
    三十八岁的徒弟在这一年收了一个小徒弟。十三四岁的孩子,农村人,长相清秀,性格腼腆。他远远地看过一眼,没让孩子过来拜师祖礼。此时,他已经九十高龄啦,卡罗尔知道,这具身体终于要尘归尘,土归土了。
    他从这具身体二十来岁穿越而来,活到了九十岁,七十年,活足了一个人的一生。不知道徐舒还在不在,也许徐舒的灵魂早就与他的灵魂融为一体了。因为,他拥有徐舒的所有记忆,所有感情。
    九十岁寿辰那日,他突然有一种强烈的欲望,想看一看那个小徒孙。不是远远地看,而是近距离的,使用精神力探索他的灵魂。
    徒弟带着小徒孙来到他的榻前,他已经不能下床了,瘦成一把骨头的身体只能终日躺在床上,再强的精神力也无法挽留肉身的逝去。
    那孩子似乎有些害怕,躲在徒弟的身后,探出一颗小脑袋,偷偷地瞄他,像小猫般怕生。
    他慈祥地看着孩子,冲他招了招手。
    孩子紧紧揪着自己师父的衣襟,不敢上前。陈先生只得把小徒弟从身后抓出,往前一推。
    孩子满脸潮红,眼睛乱瞟,不知往哪看。
    卡罗尔却没有责备他的无礼,肉眼无法识别的精神触手温和地爬上孩子的手,缓缓地往他身体的其它地方蔓延,很快将孩子从头到脚的覆盖了。
    小徒孙似乎有感应,全身颤抖,眼睛睁得圆圆的,连呼吸都急促了起来。
    卡罗尔微眯的眼睛倏地睁大,定定地望着孩子,仿佛想从那张清秀的脸上看出什么花来。
    “师父?”陈先生担忧地询问。
    卡罗尔吃力地挥了挥手,收回了精神触手。他温和地对孩子说:“好好活,要快乐,以后……娶个好妻子,幸福过一生。”
    “啊?”孩子一脸困惑。
    “师父?”陈先生一惊,就见说完话的老人,闭上眼睛,安祥地离世了。
    卡罗尔只感身体一阵,灵魂抽离,又回到了最初那片黑暗。这次他学乖了,动都不动,默默地沉寂在黑暗里。
    他的灵魂很累,在经历了别人的一生,累得只想好好睡一觉。
    别人吗?
    也许是他的前世呢。
    原来他的前世,是个华国人。那么,在往之前呢?他又是出生何处,姓什么名什么,有什么遇际?
    那些都不可追寻,他在这个“梦境”里,学到了很多,精神力的控制更精准了,以精神力去辨识灵魂的颜色、味道、形状,甚至是来历。
    所以,那个孩子,那个小徒孙,竟然是徐陵的转生。
    呵,我生君未生,君生我已老。他的一生已经结束,那孩子的生命才刚刚开始,既然如此,不如放手。只是不知接下来,还有几世,而他卡罗尔又是徐舒的第几世呢?在他的这一世,徐陵有没有出现?
    想着想着,他便真的睡过去了。
    清晨的阳光,透过窗户,柔柔地照在king床上,床上的两人在薄被下相拥而眠。
    生理钟唤醒了床上的金发男子,轻轻吟了一声,紧闭的双眼颤了下,缓缓睁开,祖母绿宝石般的眼睛有片刻的迷茫。感到怀里抱了个温暖的躯体,手臂下意识的收紧,下巴蹭了蹭怀中人的头顶,终于清醒了过来。
    卡罗尔醒了,是真正的清醒了。
    他贪恋地嗅了嗅东九日的气味,见他还睡得深沉,便轻轻松开他,慢慢地坐起,被子滑至腰间,露出精壮的上半身。
    抚着额头,反复揉揉太阳穴,精神还有些恍惚。
    这是……回来了?
    手腕上识别器的时间显示2512年11月4日早上六点整,昨晚入睡是晚上12点,所以他睡了整整六个小时,在这六个小时里,他的灵魂游离出去,穿越时空经历了“别人”的一生?
    七十年对比六个小时?
    这还真是……
    他自嘲地一笑。精神力内视一番,惊讶地发现在精神源处发生了不可思议的变化,那里出现了一个淡淡的三角形图腾,三角形的一角上,出现了一条淡然的精神体。
    那是……
    卡罗尔眼瞳一缩。
    徐舒!
    一个年轻的,留着长辫子,穿着宫廷乐师服饰的徐舒!
    这是什么情况?
    谁来告诉他,他的精神源里为什么多了一个精神体?
    奇怪的是,自己居然可以控制这个多出来的精神体。脑子里多了一些奇怪的东西,估且算是精神力控制教程吧。伸出手,慢慢地汇聚精神力,他的手掌里,渐渐地出现了一个人偶般精致的小徐舒,小徐舒体态优雅地立着,静静地望着卡罗尔。
    卡罗尔一脸复杂,通过精神力,他可以控制这个小徐舒。
    这真是一个神奇的体验!
    所以,他睡了一觉,无师自通的学会了一个新技能?
    手掌一握,小徐舒消失了,回到了精神源里的。
    躺在身边的少年还在沉睡,看样子昨天宴会上的酒作用很大,九日醉了一夜,还没有清醒。
    突然,他倒吸一口气。
    这……这……这些是什么?!
    无数的精神触手,从东九日的身体里窜出,流氓般地在卡罗尔的身体上肆意地“吃豆腐”。
    今天之前,卡罗尔还无法感应到精神力的凝化体,昨夜之后,他像开了天眼,能清晰的感应到精神触手。
    所以,这些不断在他身体上游走的精神触手,是属于东九日的?
    愣怔了片刻后,他捂嘴失笑。可千万别告诉他,自己从昨天开始,就被九日的精神触手从头到脚的“舔”了个遍。
    这还真是……意外惊喜。
    难不成自己会做这么个奇怪的“前世之梦”,是被九日的精神触手给“撩”得?
    笑着笑着,看东九日的眼神更温柔了。
    睡梦中的东九日皱了下眉头,翻个身,继续熟睡。
    ……还真放心啊。
    卡罗尔停下笑,眼神深隧从东九日放松的睡脸上渐渐移到他的手上,停顿了下,他伸出手,握住东九日的左手腕,动作轻柔地展开他的手掌,雪白的手掌纹路清晰。放下左手,拿起右手,同样什么都没有。
    卡罗尔轻叹口气,把东九日的手塞回被子里。
    熟悉的精神味道,还有什么可疑惑呢?
    这一世,他生在另一片大陆上,还是个金发碧眼的洋人。九日呢?祖上是华国人,却漂洋过海来到了这片大陆,年轻的华国少女与斯托克家族的基因结合生出了他。
    生命多么神奇。
    他庆幸自己在克|隆|体上获得重生,否则这一世,又将错过了。
    “你有没有前世的记忆?”望着熟睡中的东九日,卡罗尔自言自语。“不管有没有,这一次,我不可能再当柳下惠,也不想错过。呵……”
    瞄着东九日脖子上的“草莓”,卡罗尔略略可惜,昨天晚上居然就这样放过了小家伙。当然,现在也不可能去打扰一个睡得香甜的宝贝。
    手腕上的识别器闪烁了下,卡罗尔不悦地瞪着弹出的虚拟屏幕。
    【伊波尔·霍尔  请求视频。】
    卡罗尔整个人都冷了下来,眼神如刀般地刮着那几个字。
    他亲爱的弟弟,最好没有什么重要的事,在如此温馨美好的早晨来打扰他。
    任那个虚拟屏幕弹在虚空,卡罗尔下了床,穿上睡衣,赤脚走出卧室合上门,与机器人管家亚当连上线。
    “早安,亲爱的凯伊殿下。”亚当的虚拟人像出现在卡罗尔身边。
    “早安,我的管家。”卡罗尔往书房走去。
    “我的凯伊殿下,早餐已经准备好了,随时可以享受了。哦,那位可爱的小主人醒了吗?我可以去打扰他吗?”亚当跟在卡罗尔的屁股后,笑眯眯地问。
    卡罗尔脚步顿了下,回头无奈地看他一眼。“九日还在睡,不要打扰他。”
    “好的。”亚当弯腰行礼,虚拟身体渐渐消失。
    卡罗尔抚了下额,进入书房后,终于接通了斯特林帝国二皇子伊波尔·霍尔的视频请求。
    几乎在同时,等身大小的3d人物出现在了卡罗尔的身前。
    卧室里,东九日腿一跨,将被子抱在怀里,蹭了蹭,继续酣睡,背部大片的肌肤暴露在空气中,晨光透过窗户,映在他的皙白的背上,朦胧之中,他的腰间若隐若现地浮出现一个奇怪的图腾。
    ——————
    基因的遗传很奇妙,相似的dna,让两个个体拥有血缘的牵绊。
    伊波尔·霍尔拥有一头淡金的长发,浅绿色的眼睛,和卡罗尔的相貌像了八分,但显得年长几岁,薄唇紧抿,傲慢与刻薄并存,上位者的气势,不是一个好相处的人。
    “为什么这么久才接通?”伊波尔问。
    面对伊波尔的怒气,卡罗尔淡定得多,慢悠悠地坐在椅子上,手肘搭在扶手上,调整了下3d视频的距离,将伊波尔的虚影弹远了一些。
    视角被拉远,伊波尔更不快了,眼睛微眯。当他眯眼时,决杀般的气势便如利箭般地射向对峙的人,一般人都会吓得腿软跪地,可惜卡罗尔不是一般人,他简直把伊波尔当空气般地无视。
    被忽略了半分钟,伊波尔冷哼了一声,收了威压,眼睛里竟流露出一丝淡淡的委屈。
    “凯伊!”
    “要叫哥哥。”卡罗尔终于理会这个比自己长年的“弟弟”了。
    伊波尔偏了下头,咬了咬牙,这才心不甘情不愿地说:“那么,我亲爱的‘哥哥’,请问现在可以好好跟说话了吗?”
    “越来越不可爱了,乔伊。”卡罗尔唤着弟弟的乳名。
    伊波尔难得的脸红了下,被一个只有二十出头的小青年这么无礼地叫唤,自己竟然无可奈何。这个小青年是他的皇兄,或者说是那位早逝的皇兄的克|隆|体,注入原来的精神体,拥有主体的所有记忆。他们仍然有相似的dna,拥有血缘关系,只是从外表上看,“哥哥”返老还童了,长得比他这个“弟弟”还年轻。
    克|隆|技术在当今已完全成熟,因受各种条约禁制,不能公开,除了各别当权者以及拥有极高战功的人,有机会使用克|隆体。不过这种情况微乎其微,因为克|隆体是没有灵魂的,灵魂替换本身就是一种冒险,失败的机率很高。当今世界,成功的案例仅五例,其中两人便是卡罗尔与威尼弗雷德。
    卡罗尔和威尼弗雷德能成功在克|隆体内重生,可以说是一个奇迹。他们的肉体死在战场,机甲和他们的身体都支离破碎,但是精神体居然没有消散。当时救援的人正是格雷斯总司令,母亲的双胞胎哥哥,他们的大舅舅。在见过两人的遗体后,总司令当机立断让人用一种特殊的仪器收集了卡罗尔和威尼弗雷德的精神体,在碎肉里提取了细胞,带回研究所,排除万难,用半年的时间,克|隆出了两具完美肉身,最后注入精神体,不可思议地成功了。
    克|隆体刚出生时,不是成年体也不是婴儿,而是三岁左右的儿童身体。前五年,精神体与肉体的结合不太融洽,偶尔会出现排异现象,到第十年,才真正融合成功。
    卡罗尔和威尼弗雷德的克|隆身体十五岁时,被安排进入马威学院,重修学业,为再次进入军部做准备。五年过去了,卡罗尔和威尼弗雷德是马威学院的五年级生,即将毕业,而今在军部实习。
    昨天是英雄记念日,卡罗尔难得答应家人来利特记念馆,凭吊逝去的英雄。往年卡罗尔和威尼弗雷德是不愿意出现的,谁喜欢参加自己的凭吊会?这次能来,太让人不敢置信了,所以他昨天早早的让近侍夏谱去记念馆的停靠站接他们。
    可惜他的皇兄似乎不怎么领情。
    “如果没有什么重要的事,就这样吧。”见弟弟沉默,卡罗尔打算关掉视频,回房与亲爱的九日温存一番。
    “你交了一个男朋友?”伊波尔单刀直入。他与卡罗尔是做了几十年的兄弟,对他的性格一清二楚。
    还在小的时候,他们兄弟相处,卡罗尔就曾严肃地对他说过。他不希望兄弟之间有任何隔阂,为了皇位勾心斗角什么的,太费事,如果谁想当皇帝,就直说,不用使小手段。
    七岁的伊波尔被十岁的卡罗尔说得一愣一愣的,后来下定决心,一直追随兄长。在他的心中,皇兄像天神般完美,他一直、一直用仰慕的眼神注视着自己的哥哥。然而,如此完美的兄长,竟在二十七岁时,死于一场战争,他觉得天塌了,骇然得不能自已,自残般地在手腕上划了数刀,最后是被小表弟一巴掌打醒的。
    “凯伊哥哥没有了,乔伊哥哥也打算死去吗?”
    小表弟绝望的眼神令他至今印象深刻。他猛然醒悟过来,哥哥死了,身为弟弟的他,便该负起应有的责任。
    他成了皇位继承人,他接收了皇兄曾经的所有职务,他把自己代入兄长,苛刻自己,立求完美得如曾经的大皇子般,长辈们赞赏他,同辈人钦佩他,下属畏敬他,他让自己成为了心目中的那尊神。可是,夜深人静的时候,他坐在黑暗里,寂寞无时无刻的不在纠缠着他。
    卡罗尔的克|隆|体在十五岁时,才在皇族和军部高层公开。那时已经三十多岁的伊波尔知道哥哥借克|隆体重生了,简直无法置信。第一时间跑去见少年卡罗尔,那金色的发丝,绿祖母宝石般的眼睛,熟悉的温和笑脸,强大的精神力量,无不彰显,他那天神般的兄长回来了。
    长期居于上位,表情轻易不显露的伊波尔,在见到十五岁的少年兄长时,竟然委屈地哭了出来,这可吓坏了不少人。
    卡罗尔抱着扑进怀里的成年弟弟,无奈地拍拍他的厚背。
    从那以后,在部份知情人眼中,不可一世的伊波尔殿下,成了一个可怕的“兄控”。
    关心兄长的身心健康问题,成长过程,收集关于兄长的所有情报,关注着他的交友情况等等多不胜数,所以当昨天得知卡罗尔与一个黑发的少年手拉手在英雄记念馆逛着,后来去了一家中餐店用饭,晚上又去参加了“相亲舞会”。最后——最重要的是最后,卡罗尔带着黑发少年去了自己的私宅,过夜了!
    过夜了!
    一直洁身自好的兄长大人,在昨天晚上,带着一个华人少年,去私宅过夜了!
    伊波尔感到整个人都痛苦得快要焚烧了。
    忍了一夜后,他终于忍不住,大清早通讯过来,要求视频求证。看啊,在3d视频中,他看到了他的皇兄只穿一件薄薄的睡衣,神色慵懒,微微敞开的领口,有数颗吻痕。
    果然是过夜了!
    伊波尔觉得自己快要妒忌得爆炸了。强大的制自力压抑下了那无法发泄的怒火,装作心平气和地与一脸淡然的兄长面对面。
    “哦,是的。”与伊波尔冷硬不同,卡罗尔嘴角微扬,脸上洋溢着幸福。“你很快就会有一个‘兄夫’了。”
    兄夫是个什么鬼?
    伊波尔额角青筋紧绷,只差暴跳如雷了。深吸一口气,他保持住优雅的姿式,轻轻地问:“你确定?要知道,有些小鬼爱慕虚荣,爱得很肤浅。”
    “没关系。”卡罗尔支着下巴,笑道,“我爱的是他的灵魂,性格不好,慢慢调教就可以了。”
    爱?呵呵,不仅仅喜欢,已经提到“爱”这个字了吗?
    伊波尔感到心里破了个大洞。他对卡罗尔的感情很复杂,他们是亲兄弟,有血缘,要说是爱情,那不可能,毕竟他再怎么变态也不会去乱伦,可是独占自己的兄长这种心情,怎么都无法释然,从很小的时候就有了,天神般的哥哥,只能景仰,不可亵渎。
    而今,他敬爱的哥哥,亲口向他承认,他交了一个小男朋友,这个小男朋友还将是他的伴侣,真让他不爽啊!
    这个人,一旦下定决心,谁都无法去改变。
    只能接受,不是吗?
    伊波尔敛了自己的所有情绪,再次一本正经。
    “我听说,你们在中餐馆用餐时,发生了一点不愉快?”
    “这么快柯林斯就向你打报告了?”卡罗尔直视伊波尔。
    当那双绿色的眼睛看过来时,明明没有过多的情绪,伊波尔还是被小小的刺激了下,如冰般无情的眼神,毫无温度。
    “柯林斯是谁?”伊波尔皱了下眉头。他之所以会知道兄长大人的行程,完全是因为暗中派了纳米监控机器人。
    见伊波尔脸上有点小困惑,卡罗尔突然笑了下,看弟弟的眼神稍微柔和了些。
    “马可·柯林斯,没有印象吗?据说他拜访了二皇子殿下,二人一见如故。”卡罗尔勾起嘴角,笑着说。
    伊波尔被兄长别有意味的眼神看得心里打了个突。柯林斯?他终于想起来了,昨天让兄长不愉快的事,不正是柯林斯的管事鲍威尔惹得吗?他被兄长带小男朋友回私宅过夜这事给气得昏了头,忽略了这件事。
    柯林斯家族是哈瑞斯城首屈一指的餐饮巨头,主营西餐,现任总裁马可柯林斯。作为皇位继承人的二皇子,日理万机,一个商人还没有资格能进入他的府邸,所谓的拜访,那更不可能。一见如故吗?伊波尔冷笑,不过是在一个宴会上有过一面之交,连话都没说过,这就一见如故了?
    不愧是商人,很快就懂得借势了。
    “整条斯文帝街全是西餐,我真为首都贵族们的口福可怜。乔伊,我记得你小时候挺喜欢中餐。”卡罗尔说。
    “哥哥,要知道,我平时处理的事非常多,每天只能睡两小时,所以有些小细节难免会忽略。”伊波尔忙道。
    “嗯?事多到能监控自己的兄长,关心兄长的交友情况?”卡罗尔问。
    “那个……我……”伊波尔浅绿色的眼睛闪过一丝惊恐,但很快掩饰了过去。“对不起,我会处理好事情的。”
    ‘做错了事,永远不要去辩解。辩解是为自己推卸责任的借口。’十五岁的卡罗尔对十岁的伊波尔这样教育着。
    做错事,最好的解决办法,就是弥补错误,将伤害降到最低。伊波尔知道兄长虽然没有明说,却已经指出他的错误。一个城市,应该多元化发展,平衡各大势力,而不是让一家独大,他作为皇位继承人,身在首都,却让一介商人垄断了餐饮业而不自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