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夜雪过，到处被镀上银白。
    每层走廊都放置着一棵等门高的圣诞树。一楼过道的圣诞树足足有六米高，琳琅满目的装饰品点缀其间，树身缠绕的彩灯炫目多色，还能写卡片插上去，很快它就成了学生们的新宠。
    各班墙壁还贴了麋鹿、雪花、铃铛之类的装饰品，圣诞节的氛围异常浓厚。
    周行带着他的新项圈在学校大摇大摆晃了一圈，要可以的话他真想逢人就介绍这是他男朋友顾陌送给他的。
    可惜说不得。
    他显摆够了才回教室，正好逮到胡小居去送作业。
    胡小居被他堵在门口，小心脏扑通扑通跳。
    “行哥，早早上好！”
    周行倨傲地抬起下巴：“交作业？”
    “是啊。”
    顺着他下巴往下胡小居看到了脖子处的项链，他立马反应过来：“行哥你这链子真好看！”
    “有眼光，男朋友给买的。”
    胡小居想，你男朋友不就顾老师吗，合着跑他面前撒狗粮来的。
    景惜走了就剩他一个知情人，他不得不好好吹了一通彩虹屁把顾老师夸了又夸，周行才满意地放他走。
    大家都看出来周行今天很反常，因为他竟然一节课都没翘，规规矩矩地从早上坐到放学。
    这怪象都能列入什么校园七大不可思议了。
    当事人行哥心情颇好，放学后还去金街抓了几个小不良苦口婆心教育了一通。
    顾陌按照他跟周行的约定来到金街，经过巷口时看到的就是一排头发烫染得乱七八糟的小毛孩整整齐齐跪在地上，周行半蹲在他们跟前，摁着其中一个的脑袋。
    被摁的孩子颤颤巍巍伸出手，手里是一张绿色毛爷爷。
    “没诚意啊。”周行松开手，嗓音慵懒。
    “不不！我很有诚意的！”那孩子下定决心一咬牙把钱塞了过去。
    其他几个跟着递出钞票。
    这是在干什么，收保护费？顾陌看得眼皮直跳，往里靠了一点。
    只见周行把钱往兜里一揣，拎过一旁鼓鼓囊囊的背包，拉开拉链从里面拿出几本……《五年高考三年模拟》？
    他凌乱了。
    “别说哥不疼你们，这可是压箱底的法宝，一本送你进大学，”周行啧了一声，“你们当中没有智商欠费的吧？”
    毛孩们齐摇头。
    “有的话就来两本，问题不大，”他拉好拉链，把背包甩到肩上，“好好学习，重新做人。”
    毛孩们齐声吼：“我们会的！师父！”
    顾陌：……
    周行一转头看到巷口的顾陌，露出一个晃眼的笑容。
    “等多久了？”他走过来。
    “没多久。”顾陌指背推了下镜框，转身走出巷子。
    “你们在里面干什么？”
    周行跟在他屁股后头：“发学习材料。”
    “说实话。”
    “好吧，他们想做我小弟。”
    顾陌皱眉：“然后？”
    “我说我不收成绩差的。”
    “……那他们给你钱？”
    “他们想用功了又不敢去书店买学习资料，怕被同学看到笑话，我勉为其难帮帮他们，”他摸出那把毛爷爷，“一本五三59，我收他们50，还亏了呢。”
    对于周行总能莫名其妙带动其他人学习积极性这个问题，顾陌表示费解。
    周行拉起他的手：“不过今晚的约会费用足够了。”
    他拦下一辆出租，趁顾陌还没反应过来把两人都塞进后座。
    “去fantasy.”
    到了地方顾陌明白了为什么一路上司机频频看后视镜。
    旋转门接送着一对对如胶似漆的男女，透过玻璃窗的折射厅里的灯□□氛浪漫又暧昧。
    这分明是个情侣餐厅！
    周行看他神色有异，小心地问：“你不喜欢这儿？”
    顾陌理理衣服：“进去吧。”
    周行的脸就是张通行证，经理直接把二人领进包厢。
    一字排开的服务员们偷偷打量这两位颜值超出平均值的客人，她们认得周家少爷，此刻心里的震惊都快写到脸上了。
    电视剧里果然是骗人的，霸道总裁不可能爱上小女佣，人家身边跟的是贵气十足的大帅哥！
    包厢内富丽堂皇。
    “这也是你家的产业？”顾陌被这排场惊到。
    “夏夜家的，”周行给他倒了杯茶，“保证比泰餐好吃。”
    “上次你在？”
    顾陌眉毛一斜，由于职业习惯，他这样询问时眼神总有几分审视。
    唯一不怕他的就是周不要脸皮：“我只是正巧在那附近喝咖啡，正巧看见我男朋友和一个道貌岸然的律师一起吃饭。”
    “所以你就尾随我们去酒吧。”
    “酒吧是我家的。”周行理直气壮。
    顾陌不想跟他在这个问题上多费口舌，端起茶杯轻呷。
    精美的菜肴一道道上桌，出乎意料竟不是西餐。
    周行似是看出了他的疑惑：“你不爱吃生食冷食，不爱吃辣，喜欢喝汤吃素多。所以我请了个做药膳很有一手的厨子做几道菜给你补补，你最近好像瘦了。”
    顾陌抬起头，周行正在给他盛乌鸡汤，劲瘦的手腕翻转着，在陶锅里仔细挑拣出他爱吃的部分。
    “明天圣诞节，我一天都乖乖的，放学后你跟我约会好不好？”昨晚周行期待的样子历历在目。
    他很难把眼前这个对他百依百顺的男生和江文衍口中心机深沉的不法分子联系在一起。
    汤盅放到他面前时，他没来得及收起眼中复杂的情绪。
    周行立刻就捕捉到了他的异样，轻拍他手背：“想什么呢？趁热喝。”
    他敛下眼皮：“这么多菜你那几张五十够付？”
    “这里是会员制，包厢消费直接从卡上划。那些钱另有用处。”周行放下长瓷勺，冲他眨眼。
    吃了一会，经理捧了一束香槟玫瑰进来。
    原来这就是周行口中的另有用处。
    玫瑰递交到顾陌手里的时候，他有些哭笑不得，周行完全是按照小情侣约会标准流程来啊。
    玫瑰花瓣上的水珠晶莹欲坠，他把花放到一边。
    “周行，我有事要问你。”
    周行握筷的手指不由紧缩，面上仍旧强装镇定：“你说。”
    “你家里的事你参与了多少？”
    “谁告诉你的？”他眼里冷下来。
    顾陌紧紧盯着他，他想跟这个男孩好好过，但他们之间实在差太多了，他开始怀疑这段感情能否维持下去。
    “没有谁，想知道总能知道的。”
    周行把筷一丢，靠在椅背上：“你想知道什么？”
    “我想知道什么你就会告诉我吗？你有那么多次机会向我坦白，你有把真实情况告诉我吗？我对你家里是个什么情况完全不感兴趣，我只想知道你怎么办，你以后怎么办？”
    他说得声音都有些发颤，心里无端升腾起一股害怕的情绪，他知道周行的世界离他很遥远，但他还小，他想着拉一拉，总能把他拉到自己身边。
    他不想让他在那个黑暗的地方越陷越深，可他不知道那片池潭有多深。
    他怕自己无能为力。
    周行嘴唇嚅动两下，忽然就开不了口，他的顾老师是干净到一尘不染的人，他怎么舍得让他卷入那些肮脏的事里。
    “我真的……需要时间，等等我好吗，我他妈就差时间，我会跟你在一起的，我们会好好的……”
    沉默两秒顾陌笑了：“等你出狱吗？那也得我等得起。”
    他讽刺的笑容戳进周行眼里，心一下一下地抽疼。
    “我有分寸，不会出事的。”
    顾陌不清楚他要做什么。
    这次是江文衍告诉他，下次又会是谁？
    他对周行什么都不说感到很烦躁。
    他腾地站了起来，周行一把拽住他胳膊：“老师……”
    “我去洗手间。”顾陌一点一点拉下他的手。
    掬了把水狠狠抹脸，顾陌心里的无力感才消下去一点。
    他曾扬言要打通周行的世界，结果人家连门缝都不给他开。
    镜子里一模一样的人像冷冷地看着他，他恍惚间觉得，其实他对周行一无所知。
    走廊上经理指着几个服务生开骂：“把你们眼珠子收收，周少的人还敢盯着看，不想干了？！”
    顾陌脚下一顿，随即若无其事地走过。
    在外人看来，他跟周行不是一个档次的人，或许对他的职业还有所误解，才会称呼他为周少的人。
    或多或少带了些轻视的意味。
    周行夹了根烟点了又灭，灭了重新点上，反反复复三四次后，直接把□□得不成样的烟丢进垃圾桶。
    门开了，他对上顾陌沉静的目光，心中不悦一扫而空。
    他喜欢这个男人，喜欢他身上令人心安的感觉，他坚信他们能一直走下去。
    “顾陌……”
    看到他身后的人后，剩下的话卡在喉咙里，慢慢地消散了。
    顾陌发觉不对时，他已经被人推进了包厢。
    熟悉的声音劈在耳后，如一把利剑。
    “你们两个怎么会在这里？！”
    顾阡狠狠砸上门，她和男朋友来约会看到弟弟失魂落魄地从洗手间出来，原以为他和女朋友起了矛盾，怎么也想不到跟过来会撞见自己的弟弟和学生在一起。
    “你叫他什么？”顾阡失去了以往的温柔，怒视周行，“你不叫他老师，你叫他顾陌？”
    她又看向顾陌：“你给我解释解释，你怎么会和你的学生在情侣餐厅？”
    周行及时上前：“顾老师帮了我不少忙，我只是请他吃个便饭……”
    顾陌忽然觉得很累，这两个都是他最在乎的人，何必用一个又一个谎言套住真相。
    他扣住周行的手将他拉到自己身边，然后深吸一口气对错愕的姐姐说：“他是我男朋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