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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27节

作品:驸马要上天  |  分类:历史军事  |  作者:绝歌

    裴曦揉揉她老婆的头发,说:“别烦啦,你抽个空,我们出去,看我给你来一个恶婆婆……啊呸,看给你表演一个什么叫棒打小鸳鸯!反正十六岁的早恋,能拆散一对是一对,要是散不拆,小情侣情比金坚什么的,我们还省了挨个扒拉礼部的那份小男友备选名单。那名单上都些什么歪瓜裂枣。她都还没成年,成什么亲,早着呢!”他说着也有点气。羽九玄离满十八都还早着呢,礼部居然开始催婚了,他这个当爹的都不着急,他们急个毛线球球。
    裴曦又把礼部一通狂吐槽。
    羽青鸾忽然觉得,她女儿婚姻最大的阻力是裴曦。什么叫“怎么都得等到二十四五岁吧,我觉得元儿想晚几年成亲挺好的”,他想什么呢!
    羽青鸾想想羽九玄,再看看羽九玄的爹,头大,听着裴曦的吐槽催眠狂奏曲,睡着了。
    第二天,她下了小朝会,把所有待批的奏折都给了羽九玄,午睡起来,和裴曦一起出宫。
    她坐上没挂爵徽的马车,便瞥见马车上还有两个金行用来装金子的箱子,最大号的那种,一箱五百两金。箱子没有封条也没有锁。她掀开,便见里面摆满十两重的金锭子。
    她斜眼看向裴曦,很想问,帝君想用金子砸死他么?
    她默然不语地坐在马车上,驶出宫门。
    随行的护卫出宫后,便在四周散开,渐渐隐于人群中,只留二十余名做寻常穿戴的羽翎军紧紧护在马车周围。
    马车一路小跑,行走的街道越来越窄,最后到一条狭窄的马车驶不进去的小巷前停下。
    小巷里充满嘈杂,大声吆喝、打骂和打架的声响混成片。
    羽青鸾起身,正欲迈下马车,抬起头便见旁边不到丈余远的地方,正有一个两三岁大点的小孩子,正噘着屁股对着路边的水沟拉屎,姿势不对,屎全拉在地上,还被他踩了一脚……
    她抬起头打量起面前这条巷子。
    据称,这条巷子被称为投军巷,那些从各地进京报考玄甲军的家镜贫寒者,大多聚集在这里,说这里的宅子租金便宜,大家还能相互交流报考消息。为外来者投宿的首选地。
    巷子两侧房屋的屋檐,还没她乘坐马车高,几乎都是茅草搭建,有低矮的小屋,也有篱笆墙。屋檐下坐着很多闲汉,大热天,他们敞胸露膊,仅着一条脏到看不出颜色的裤子一直撩到大腿,露出脏得腿毛和泥垢粘在一起的大腿,抬起头,直勾勾地盯着她。
    随行护卫组成人墙,把他们的陛下护在中间,一个个小心翼翼地去瞄陛下的神情,又密切注意着周围,待见到随行的同僚都跟到了,不动声色地在四周散开,悄无声息地把那些闲汉都赶回了屋。
    其中一个穿着便服的玄甲军见到陛下盯着一个拉屎的光屁股孩子,捏着鼻子上前给小孩子擦了屁股,把他给送进了屋。不需要提裤子,因为小屁孩没穿裤子。
    羽青鸾都不知道该槽心她女儿看上的人竟然是住在这等地方的人家,还是该感慨那些投效军中建功立业的人,初来京城时竟然住在这等地界。可朝迁花钱的地方太多,她不可能再让朝廷出钱给这些人建驿站。报考玄甲军者,亦是各式各样的人都有。
    裴曦扶着羽青鸾下了马车,夫妻俩在护卫的严密防护中往里去。
    他俩久浸富贵窝,想装贫寒也装不出来,如果人带少了,容易成为进入狼窝的肥羊。在京城,皇宫周围那一片富贵云集之地的治安自然是没得说,这种街巷,流动人口多,什么人都有,想让治安好都难。
    吃不起饭、住不起店,又不想卖劳力干苦活的人去干铤而走险的事者,亦是多了去。
    他们走过半条巷子,终于在一个院子前停下。
    这院子的大门敞开,里面聚满打着赤膊的壮实男子,有在矮桌前掰手腕比力气的,有顶头拼力气的,有摔跤的,叫好声、鼓劲加油声不断。
    他们出现在门口,声音骤然停止,所有人都朝他们看来。
    护着陛下和帝君出宫的严冽,往大门口一站,大嗓门喊道:“云驰在不在?”
    人群让开,一个同样打着赤膊的十六七岁模样的少年郎,正在跟人掰手腕,闻言抬头看了他一眼,手上一用力,将对方的手按翻,转身抓起自己的衣服,迅速穿戴整齐,上前,抱拳,“在下云驰,有何见教?”
    严冽侧身,把身后的裴曦和羽青鸾让出来。
    羽青鸾看到云驰的第一时间,就又扫了眼裴曦。这少年说话看人时先带三分笑意,有一股亲和感,这点与裴曦略有些相似。不同的是,他的眉目极为清秀,一双眼睛仿佛会说话般很惹人注目。
    裴曦见到云驰,对自家女儿的审美有点……无语。她要是放在他上辈子的世界,八成是个追星狂魔。
    这小子拉到台上,不需要整容,可以直接出道了。
    他的长相偏于中性,气质挺干净阳光的一个人,看起来有点没心没肺的瞎开心样,上班累死累活的时候,看几眼能减压,但要说比他老婆漂亮……好吧,他刚才打赤膊时,满身腱子肉,穿上衣服就显得挺清瘦的。
    他穿戴整齐,再对比身后的歪瓜裂枣,可以算得上是凤凰落到鸡窝里了。
    裴曦注意到,他的脖子上挂着一圈编得极为结实的细麻绳上挂着一个小皮袋,小皮袋的大小正好装下块玉佩,而那袋子正好坠在锁骨处一点点,要抢他脖子上的袋子,得拿出锁人咽喉的本事。
    云驰看到羽青鸾,挠挠头,下意识地朝她身后看了眼,只看到护卫,没看到陆元,又朝羽青鸾看了两眼,问:“敢问,可是陆元的……姐姐?”
    卧槽!这小子套路有点深!裴曦的脸一沉,往里走,手往身后一挥手,二十多个护卫,连同两箱金子一起进了院子。
    不大点的院子,原本就聚满了人,再让他们一挤,顿时院子里原有的人都被挤回了屋子里,一个个缩在屋子里和窗前探头探脑好奇张望。
    要知道,能有贵族来到他们这地方,相当罕见。当然,如果是来找云驰,就不稀奇了,看这小子的做派就跟他们不是一路的,八成是哪家的落难公子。
    云驰同屋的汉子,脑子里刚出这想法,忽觉有异,扭头就见同伴正以惊悚的眼神看着他,他低头,见自己正踩在铺得平平整整的床塌上。干干净净的床单被套上,踩出好几个黑呼呼吸大脚印。壮汉的皮一下子绷紧了,顿觉浑身的骨头又开始疼。他赶紧跳下床塌,拼命地拍打上面留下的脚印,意图毁灭罪证。
    第292章
    裴曦进到院子里, 发现连张像样的凳子都没有,破桌子倒是有几张,再铺了几块破破烂烂的蒲团当坐垫, 那蒲团脏到黑得发亮。至于桌子更是摇摇欲坠, 估计谁再给它一个巴掌, 桌子立即散架。他想给羽青鸾找个能坐的地方都没有。
    云驰见到裴曦似在找坐处,再次看来的这位贵族夫人跟元儿长得那般像, 以最快的速度翻窗回屋, 把自己摆东西的两张座塌搬过来, 请他俩坐下, 又拱手赔礼, “初到京城,蓬舍粗鄙简陋, 还望海涵。”
    裴曦说:“无妨, 英雄不问出处,当年秦琼还有穷到卖马的时候。”
    云驰不知道秦琼是谁,但听到穷到能卖马便觉至少也是位贵族。马比人金贵。
    元儿出行,她身边的数十个随从, 个个骑马, 他要挣到公爵方才与她般配。那身份绝不是她说的毛皮大豪商家里有贵亲戚那般简单。他大概能猜到这二人的来意, 想必是元儿的家人知晓,不同意, 派人来叫他死了那份心。
    裴曦摸摸坐塌,发现擦得挺干净的, 而且显然不是新擦的, 又看了眼云驰, 这才请羽青鸾坐下。
    羽青鸾的神情平静, 可她周身气度不怒自威,压得周围的人都不敢大声说话。
    屋子里的人小声嘀咕,“那位贵族夫人好生气派。”
    羽青鸾耳尖,听见了,一个眼神扫过去,屋子里顿时噤若寒蝉,许多人都下意识地低头避开她的目光。实在是那目光委实锐利,宛若出鞘的刀剑。
    云驰也看到了,内心止不住的忐忑。
    随行的羽翎军从别的院子里搬了两张桌子和两根凳子过来,拿袖子反复擦了又擦,再摆上,让他们总算有个坐下说话的地方。
    裴曦指指坐凳,示意他坐。
    羽翎军们则开始清场,把院子里的人都“请”到了外面,之后把院子四周护得严严实实,只留他们三人在院子里。
    云驰瞧见这阵仗,坐在凳子长,浑身绷得紧紧的,豆大的汗珠顺着额头往下淌。
    裴曦说:“别紧张,是元儿求到我跟前,又把你夸得天上有地下无,我和她娘这才出来瞧瞧。”
    云驰点头,随即又满是诧异地扭头,满眼难以置信地看向羽青鸾:这是元儿她娘?元儿十六了,她娘怎么都得三十好几吧。这……这位看起来比元儿最多大上十岁……是她娘?
    云驰擦汗,又小心翼翼地问裴曦,“敢问您是……”
    裴曦说:“我就是元儿口中那个大毛皮商人陆三郎。她为了拐个小郎君回家,亦是不易,把亲爹的姓都改了。不过她不算是全骗你,大凤朝里确实没有哪家的毛皮买卖做得有我大,我家确实做着军需供应买卖,她手里就管着军需供应,朝廷平定天下的时候,她亦是出力颇多。”
    羽青鸾斜眼看向裴曦,眼里有些好奇,不明白他是在唱哪出。
    云驰静静地听着,紧张得心脏都快跳出来。他发现元儿的爹娘跟她口中说的势力眼模样,似乎有点不太一样。
    裴曦清清嗓子,说:“我和她娘,早就说过,她的婚事,以她的意愿为主。你们的七年之约,我也知道,小伙子有志向,我喜欢。公爵嘛,不难挣,当年十万玄甲军兵出南疆,活到现在的三万多人里,没瘸没残的那些人中,封公的有好几十个,个顶个都是万中挑一的猛将。”他便开始数,哪位公爵有哪些战绩,多辉煌。
    云驰听明白他的意思,心说:“果然。”想叫他知难而退。他说道:“我知道封公极难,如我这般出身,几乎没有指望。但君子一诺,言出无悔,元儿信我,瞧得起我,我便不想让她失望,也想看看自己拼尽全力能走多远。纵然战死疆场,我无愧于她,无愧于己。”
    裴曦赞道:“好。我喜欢!年纪轻轻,就当如此!”他端然而坐,十分慎重地说道:“不过,我是做买卖起家,最重信誉,我不坑你不骗你,只是叫你心里有个底,好张罗起来。”
    云驰点点头,抱拳。
    裴曦说:“首先呢,我是入赘的,名字入我夫人家的祖谱,将来百年之后随我夫人安葬。我家的三个孩子都随我夫人姓,元儿的夫婿、子嗣亦是如此,入赘,孩子随她姓羽。”
    羽!天家的姓!云驰吓得浑身猛地打个哆嗦,满脸愕然的看向羽青鸾,心想:“元儿该不会是瑞亲王家的吧?这位该不会是瑞亲王吧?”他越想,越觉得像。
    他想投玄甲军走军功晋升这条路,熟背玄甲军的每一条军规军纪、大凤朝的军功制度,对天子继位大封天下时,哪些人立过什么功绩封什么爵位都详细了解过。羽姓中,女娘当家、能做军需买卖,权势大到能让玄甲军校尉随行护卫、且个个骑马,瑞亲王家是最有可能的。
    那可是亲王家!他吓得连汗水都不敢擦了。难怪元儿要他让挣公爵!
    裴曦问云驰,“这点你能答应吧?”
    云驰点头,从嗓子眼里挤出一个字,说:“能。”
    裴曦说:“那就好。”他顿了下,说:“我们家最重礼法,这礼切不可废。”
    他们家的礼法都快被改得她自己都不认识了。羽青鸾不动声色地扫了眼裴曦,只见他脸不红气不喘一本正经地胡说八道。
    云驰继续点头。
    裴曦便开始讲,这成亲要走哪些礼,这走礼,自然是钱财物什。他按照当年他跟羽青鸾的标准,打了个折扣,报给云驰,说:“我知道你家境艰难,只身进京搏前程亦是不易,但我家的家世摆在这,低了委实不行。七年之后,你捧着公爵爵位三万两金子来求亲,我家数倍于此,从正门迎你入府招为元儿正婿。如果做不到,元儿真心喜欢你,那便只能委屈你在侧夫或宠妾的位置上。”
    云驰已经木了。他不仅要在七年里挣公爵爵位还要挣三万两金子,元儿还有侧夫?宠妾?他用力地擦掉额头和脸上的汗,豁出去了,说:“还有什么条件,您说!”
    裴曦说:“元儿的亲事,满京城都盯着。我们夫妻来这一趟,估计你俩的事便瞒不住了。”
    云驰顿时紧张起来,问:“可是会对元儿不利?”
    裴曦说:“那倒不至于,我家的孩子,我们夫妻护得住。倒是你,颇有些令人担忧。愿与我家结亲的贵族公子极多,都是家世极好的,但人心难恻,难保会有人行私阴手段。”
    云驰长松口气,说:“尽管来便是!”
    裴曦打量他两眼,发现这也是个虎啦吧唧的,唬不住。没关系,第二条策略,上!
    他抬手,示意随从把两箱黄金抬上来,打开了盖子,露出里面金灿灿的黄金。
    云驰见到两箱子黄金,愣了下,愕然问道:“何意?”
    裴曦说:“这是一千两黄金,我原是想拿来买回元儿的玉佩,但见你胆识过人,气度不凡,改变了主意。叫你赤手空拳挣三万两金子太为难你,这一两千金子给你做本金,当然,也是考验。富贵迷人眼,金灿灿的金子摆在这里,护不护得住金子、护不护得住小命就看你自己的本事了。”他说完,起身,扶起羽青鸾,在转过身背对云驰后,俏皮地冲她眨了下眼。
    羽青鸾都让裴曦弄懵了,心想:欲擒故纵?
    若真叫云驰因此出事,元儿怕是要伤心。
    云驰两步过去盖上黄金的箱子,一手抱一个,两箱金子,一共百斤,一起抱到裴曦的跟前放着。他说道:“这金子,我不能收!我凭自己的本事挣,挣不来,那说明我确实配不上她,我认!有句话,您说得对,富贵迷人眼。在我没本事挣千两金子的时候,您给我金子,我护不住,连小命都得折在这,这金子烫手、要命,您收回去。”他说完,用力抱拳,很是坚定地看着他俩,同时退后好几步,离那两箱金子远远的。
    裴曦说:“一千两金子可以买得很多人为你卖命。”
    云驰说:“能为金子为我卖命的人,也能为别人的金子买我的命。”
    裴曦点点头,令人收回金子,笑笑,塞给他一张纸,拉着羽青鸾走了。一千两金子不够是吧,再来个大的!
    云驰展开纸,就见上面写着:“黄金万两、烟水城武部校尉,买回玉佩。玉在你手,性命难保。你不投军,难有前程,你投军,若战死疆场,叫她如何自处?相濡以沫,不如相望于江湖,你收下钱财官位,过荣华富贵的一生,也莫耽搁了她的大好亲事。你好好想想,三日后,王公大街尽头的裴记膳食坊,甲等房第一间,我等你。”
    ……
    裴曦拉着羽青鸾回到马车上,说:“我估计,他八成会猜元儿是青雀家的孩子。”一如当年没认出羽青鸾。谁能想到久居深宫的天子嫡长女会出宫。
    羽青鸾扭头看向裴曦,略作思量,说,“你用挑拨离间计?青雀家的孩子正在议亲,元儿诓他颇多,他要是打听到青雀家,误当成元儿,想是容易生出误会。”
    裴曦点头,又说:“黄金万两,在大凤朝改制前,都够万金封侯了,再加一个校尉官位,以他如今处境,旁边还有个性命危胁加码,诱惑力足够。”
    羽青鸾听着又有些心疼上孩子,憋着的那口气出了,终于拿出点正常态度,说:“元儿这事可以再看看。此子模样挺好,教养也成,心中是个有成算的,没家世根基,即便将来生出异心,要处置也容易。元儿喜欢,且不需要联姻稳帝位,后宫还是清静些好。”
    裴曦说:“八字没一撇的事,早着呢。公爵岂是那般容易挣的,即使挣不来公爵,至少得凭自己的本事升到副将或侯爵位置上吧,我家可不干精准扶贫的事。”
    羽青鸾问:“精准扶贫?”
    裴曦又给她解释什么是精准扶贫,包括精准扶贫背后那些故事,讲起来又是一箩筐接着一箩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