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卿卿扭头问她：“阿娘, 你吃完啦？”
    “早就吃完了，不用管我, 赶紧吃吧。”时如霜消失在门口, 进了里屋。
    刚才在外面待了一阵两只手都是凉的，有点端不动碗, 手僵了。
    她放下碗筷，手伸桌下烤火，听着阿爹他们说话。
    有点听不懂。
    然后又支着耳朵听楚岱和表哥聊国营厂的事, “出了元宵你直接去省城国营酱油厂上班就好。”
    时轻舟挠了挠头：“就这么直接去？要不要提前去打个招呼。”
    “不用，”楚岱慢条斯理咬着红菜苔，“我爹已经跟周书记打过招呼了，你和小舅直接去就行。”
    “啊？”时轻舟愣了，“这是不是让阿叔欠了人情？”
    楚岱这回真的笑了，很真诚：“不会的，就算不通过周书记也只是一句话的事，他在这正好顺带一提，顺势而为的事，谈不上人情。”
    “那就好。”时轻舟松了一口气，笑容灿烂：“我就怕太麻烦你们。”
    楚岱无声一笑。
    戴眼镜的斯文部长真的像他说的那样，不仅结了五个人的伙食费，还像在国营饭店吃饭那样给了粮票。
    周曼有些不知所措，“领导，真的不用给钱，就是粗茶淡饭就算你们不来我们自己也要吃的。”
    “这不一样，吃了就是吃了，该出的不能少。”财务部长笑道。
    “拿着吧亲家婶子。”楚渊开口了。
    “诶！”叫他们坚持，周曼也只好接过。
    外面雪越来越大，厚度得有二三十公分，天也没了光亮，放眼望去都是茫茫大雪，车想开出去已经不行了。
    时家平时房间倒是够住，如今顾卿卿她们来了这么多人，不管怎么挤都挤不下，只能余出一间空屋。
    好在丰收生产队的大队长看省城领导的车还停在村口，冒着大雪过来，“哎呀要不匀几个人去我家住吧？我家空屋都，被子都铺好了。”
    这还真是雪中送炭。
    周书记环视一周，最后是他和财务部长留下，两个人还要安排明天的行程和工作，要去别的市巡查，没有这么快回省城。
    小武他们三人就跟着大队长走了。
    “吱呀——”风雪侵袭，顾轻舟把大门关上，堂屋里顿时一片暖和。
    去别的屋子都能从堂屋这里过去，不用经过外面，顾金又陪着老丈人聊了会儿，然后打着哈欠：“娘，床铺好没，我有点困了。”
    “好了好了，如霜，你带姑爷去。”周曼带着两个儿媳收拾桌子，见外孙女也凑过来，拍掉她的手：“油腻腻的，不要碰这些。”
    顾卿卿乖巧的在一边看着，跟着外婆从堂屋旁边的屋子穿过去，去了厨房。
    “现在天气这么冷，你要是回了军区做饭洗碗记得用热水，女人本来就体寒，不能伤了身子，你以后还要生孩子吧？”周曼嘴里碎碎念。
    顾卿卿不好意思地摸了摸鼻子，嘴里嗯呐应着。
    厨房里只有她们两个人，时如霜带着顾金去里屋了，何秋水和高海月在擦桌子，周曼也不顾忌，说：“卿卿呐，外婆这里有张方子，是你外祖太以前留下来的，调养身子的，女人要是受了寒按照这个房子抓几剂药吃半个月就差不多能调养好。”
    “你阿娘跟你说过没有？她出嫁前我也拿过给她。”
    “啊？”顾卿卿茫然道，帮着从灶边把水壶提了过来，热水倒在脸盆里，“没有呀。”
    “估计是你阿娘看你一胎生了两个，忘了这事了，而且你这两年都在岛上，也没机会给你。”周曼弯腰用瓢舀了几勺冷水，用手在盆里和匀试水温：“待会儿外婆给你，你好好收着，就算用不上以后也能给后辈们留着。”
    “欸！好。”顾卿卿应下。
    周曼又跟她说了平时带孩子要注意的事，最后问：“你坐月子没留下月子病吧？”
    “没有，我在岛上有个朋友，她当时坐完月子没多久，把要注意的都告诉我了。”
    “也是头一胎？”周曼蹙眉：“小年青难免有没注意到的地方……”
    “外婆您放心啦，她男人是岛上的军医，和阿岱也是出生入死的好兄弟，还特意问了岛上的女军医，没事的。”
    “那就好，你月子千万要注意，别长时间抱孩子，容易胳膊疼腰酸，现在年轻还不觉得有什么，等老了就知道后患了。”
    顾卿卿小鸡啄米似的点头，搂着外婆的胳膊撒娇：“我都记住啦。”
    “你啊。”周曼笑着用胳膊轻轻蹭了下她圆润的小脸，“不过你阿娘也跟我说了，你坐月子都是你二哥和阿岱抱孩子，还有阿绥帮忙，我也就放心了。”
    顾卿卿干笑：“阿娘连这个也告诉您了呀。”
    “可不，你阿娘打小就跟我亲，”周曼搓着筷子，问她：“什么时候回军区？外婆给你准备点东西带回去。”
    “明天上午回大屯子村，下午就回军区。”
    “这么赶？”周曼叹了口气：“我还想留着你们在这多住两天，一年也难得见一次。”
    “那是因为之前在岛上嘛，下来手续太麻烦了，现在不同啦，我们在南方军区，不说过节，逢年肯定是要过来给您和外公拜年的，只要您不嫌我们人多吃得多就成。”
    “傻姑娘，家里还能少了你们这一口吃的啊，你阿爹阿娘每年送来的粮食也不少了，你们这次又带这么多东西还给粮票肉票，外婆心里也过意不去，家里太穷了，总是要你们这些小辈补贴。”
    说着，她就抬起袖子抹眼角。
    顾卿卿听着这些话总觉得心里酸酸涩涩不是滋味，揽着她的胳膊，头靠在她脸上，轻声道：“有阿娘有舅舅们还有我们，以后您和外公就安享晚年，我们都会对您好的。”
    周曼眼泪彻底止不住了，“你这孩子，尽说戳外婆心窝子的话。”
    她知道这是事实，家里三个孩子都是孝顺的，以后大孙子和小儿子去了国营酱油厂，老大留在家陪着他们，也挺好。
    何秋水进来洗抹布，就见这婆孙俩都泪眼汪汪的，有些好笑道：“这又是怎么了呀？娘您不会是舍不得大孙子和小儿子出去吧，平时放假又不是不能回来。”
    她故意岔开话题。
    周曼哪能不知道，顺着她的话说：“我都看厌了，哪能不舍得他们走，就是家里少了两个壮劳力，以后老大身上的担子更重了。”
    “合着这是心疼大儿子呢。”何秋水偷笑：“您放心，他每天干劲十足，现在日子有奔头，每天让他犁十亩地都成。”
    “那我可不成，牛都不敢这么犁。”时连云提着炭火炉子过来加木炭：“娘，你家姑爷脸也不洗就去睡觉了，您也不说他？”
    “你妹子都没说什么，我操什么闲心。”周曼把洗干净的碗倒扣控水，又把洗碗水倒在排水沟里，“你爹在干嘛呢？也不过来烧水，这么多人等着洗漱用水，这么冷的天洗不了澡总得泡个脚吧。”
    “听亲家和周书记聊天呢，说要学习一下他们的先进思想。”时连云直接在炉边坐下，拿过夹钳准备往炉子里添柴烧水。
    “卿卿，你把炉子给他们提过去。”时连云抬头说。
    “好！”顾卿卿拎着炉子去了堂屋，何秋水又给他们泡了两杯姜丝茶过来。
    周书记烤着火，捧着茶杯，说：“农家生活让人流连忘返啊。”
    楚渊也点头，“我这两年都是来亲家家里过的年，人情味浓，心里也舒坦。”
    “顾队长家？”周书记问。
    “对，我这个亲家看着憨憨的，其实人很好，也细心，”楚渊吹了口茶，问刚放下炉子的儿媳：“卿卿，团团和年年呢？”
    “阿岱看着呢，您放心。”
    楚渊哼笑，“就是他带着我才不放心。”
    “那我去看着，您和周书记聊。”顾卿卿笑眯眯道。
    “好。”
    等她走了，周书记也捧起茶杯喝了一口，从嗓子暖一路到胃。
    “您家小子有眼光。”这是在说顾卿卿。
    楚渊也笑着点头认同，“这小子的眼神难得好这么一次，也就这件事做得让我顺心，无可挑剔。”
    第202章 红红火火202   没完没了了是不是？
    顾卿卿去了里屋, 楚岱在和沈绥说上学的事，马上就初一了，问他要不要买文具。
    “去年在岛上买的还没用完, 今年不用买新的。”沈绥把一屁股坐在地上的小外甥提起来, 给他掸了掸裤脚上的灰。
    “好。”楚岱拉了把椅子到自己旁边, 示意顾卿卿坐下来：“外婆跟你说什么了？”
    “说给我们准备点东西带回去, 舍不得我们走。”女人挨着他坐下，看着小团团和小表弟在叽叽哇哇不知道说什么。
    “外婆家这边也不容易, 跟她老人家说什么都不用带, ”男人握住她的手，放在自己右腿上, “丰收生产队过于荒瘠, 我听外公和阿爹说这边粮食产量很低, 一亩田产出只有无敌生产队的一半。”
    “是哎, 我小时候过来外婆家这边拜年，过年的时候外婆让我吃麦麸馍馍和玉米面馒头，她自己躲在厨房吃野菜。”顾卿卿挠了挠他的掌心，轻声道：“以前真的很苦, 后来顾家的日子也好过些了, 就让我哥哥们时不时来送趟粮。”
    男人安静听着她说，任由她手指在掌心作乱。
    过了会儿, 他说：“阿爹没有和丰收生产队的大队长交流增产经验吗？”
    “这个我不太清楚, ”顾卿卿靠在他肩头，看着撅着屁股踮着小脚去够桌上地瓜干的大儿子, “这次我发现丰收生产队的大队长也不像那种不干实事的人，这次周书记他们来丰收生产队也不知道具体是为了什么。”
    “应该是好事。”楚岱略微偏头，闻到她发梢的皂荚味, 问：“困不困？”
    “有点。”顾卿卿打了个哈欠，“咱们明天吃了早饭就走吗？”
    “嗯，去洗漱一下睡觉吧。”
    顾卿卿起身的时候还不忘叫上沈绥：“阿绥，去洗脸睡觉。”
    “好。”沈绥提溜着小年年。
    楚岱在经过桌边的时候，一手一个把小团团和时重山拎起来抱在怀里，往厨房走。
    “哎呦这孩子怎么弄了个大花脸？！”高海月赶紧从外甥女婿怀里接过儿子，嘴里骂了几句又舍不得了，赶紧打热水拿帕子给他擦脸。
    时如霜也来了厨房，和闺女一起打热水，帮着两个小家伙洗完脸这才算折腾完。
    周曼看着厨房挤挤攘攘的人，脸上的笑就没停过，还时不时转头和大儿媳说什么。
    “你们睡的那间屋子在东边最里头那间，卿卿应该知道吧？”
    “知道知道。”顾卿卿从沈绥手里接过小家伙，捏了捏他白嫩的小脸：“阿绥晚上跟表哥睡？可以吗。”
    时如霜也有些担心地看着这孩子，他平时话不多，顾家屋子多，他也是单一间。
    沈绥面对这么多双眼睛，从容点头：“我都可以。”
    “那行。”何秋水也明显松了口气：“也不知道轻舟这小子跑哪去了，待会儿让你阿姐带你过去。”
    “嗯，好。”
    顾卿卿他们一家五口是走了，厨房里还在忙碌，时家人洗漱完就在商量明天该给他们带点什么，还有两个儿媳回娘家拜年提的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