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人身影在路口渐行渐远，顾卿卿抱着小年年回屋子，低声道：“困了吧小宝？咱们回家咯，睡觉觉去。”
    楚岱还在慢吞吞收拾桌子，见楚渊一直看着大孙子挪不开眼，他漫不经心问：“部队还有什么闲职空缺吗？”
    低头和大孙子玩手指的老将猛然抬头，虎眸掠过一丝精光，眼睛乍然眯起：“你要转后勤？”
    听出他话里的压迫和隐藏的怒意，男人不咸不淡：“在您眼里我费尽心思从岛上调回来就是为了个文职？”
    楚渊眼底蕴藏的风暴骤散，他没回这句话，而是说：“闲职很多，现在读了书的到底是少数，文职有大把空缺，军区有二十四个食堂，司务长也需要会敲算盘的副手。”
    听了这话楚岱点头，“我知道了。”
    父子俩心照不宣，知道他是要塞人进来。
    现在走关系的不在少数，不过再怎么样自身还是要有那个能力的，不然在哪都立不住脚，特别是军区这种更看重实力的地方。
    你行你上，不行走人。
    楚岱的原意是把顾家那几个堂兄弟带上，他们都是高中毕业，文职肯定能胜任，卿卿在这里也不会太孤单。
    顾灿阳每天要训练出任务，能陪她的时间不多。
    真算起来，除了他的发小褚昭和警卫员小栩，她在这边几乎没有朋友。
    捡完桌子顾卿卿也进来了，小年年趴在她身上睡着了，见父子俩都没说话，她打破沉默：“阿绥呢？”
    “我让他早点洗漱睡觉，明天一大早还得起床回盐城。”楚岱去厨房洗了碗筷出来，拎着干净的保温盒放在桌上，明天让小栩带去食堂。
    “哦。”见小团团黏着他阿爷，顾卿卿心头一动，笑眯眯开口：“阿爹，今晚你带团团睡觉吧？”
    楚渊明显一怔，有些没反应过来。
    楚岱第一次见他爹这副不知所措的样子，眼底饶有趣味。要不是家里没相机，他一定要拍下来放在客厅最显眼的地方，和来往的叔伯一起笑话他。
    “阿爹？”顾卿卿又喊了一声。
    楚渊抱着大孙子就不舍得撒手，心里自然是想的，但他没带过孩子，楚岱小时候也几乎没经过他的手。
    那个时候战事吃紧，他一年到头能有十来天在家都是多的了。
    犹豫片刻，他问：“团团晚上睡觉有什么注意的吗？”这是想带着大孙子一起睡了。
    楚岱眼底透出笑意，慢条斯理从媳妇儿手里接过睡着的年年，带着几分看笑话的心思说：“他晚上容易尿床。”
    第173章 红红火火173   那就好
    楚渊听了这话身体有一刹那的僵硬, 看到撅着小屁股往他怀里拱的小团团，他不再犹豫：“团团今晚跟我睡，你们早点上楼吧。”
    说着, 抱着小团团往他卧室去。
    小团团喝了奶粉玩了一会儿也有些犯困, 顾卿卿看着趴在阿爷肩头的小团子, 问旁边的男人：“小家伙晚上不会哭闹吧？”
    “那是楚司令要担心的事了。”楚岱不以为然往楼上走, 亲了口小年年：“我们小宝第一次和哥哥分开睡，也不知道会不会闹觉。”
    就怕两个小家伙都不习惯。
    楚岱抱着他进了卧室, 顾卿卿先去隔壁卫生间洗漱, 看到已经被男人放在床上的小儿子，心下稍松, 开始整理行李袋。
    “摇篮和坐篮都留给二胖娘了, 到时候回家还得让我二叔再做两个才行。”她把叠好的衬衣从袋子里拿出来直接放进衣柜, 男人的军装用衣架重新挂好。
    军装又改制了, 舰灰色的海军服只能平时在家里穿穿，等他去了海军指挥部，会重新发。
    男人听她碎碎念，只是时不时出声附和两句, 等小年年睡安稳了才去洗漱。
    等她整理完男人也洗漱好了, 换了衣服熄灯上床睡觉。
    冬月十六，晨雾刚起。
    楚岱的生物钟让他习惯五点准时醒来, 今天不去指挥部报道, 他干脆懒得起，侧身看着睡在他和小女人中间的小儿子。
    小家伙小脸白白嫩嫩的, 长长的睫毛在眼底投下淡影，睡得香甜。
    哥哥在不在对他影响还真不大。
    顾卿卿也悠悠转醒，见男人侧躺着支着头看过来, 她揉揉眼睛：“也不知道阿爹昨晚带孩子带得怎么样了。”
    “没事的，昨晚我拿了三套团团的衣服放在他床边。”男人说。
    “哦，那就好。”
    -
    楚渊昨晚没睡好，小团团刚开始乖巧的睡了两个小时，半睡半醒间他觉得裤腿上有些温热，再过两秒就是凉飕飕的了。
    笨手笨脚给大孙子换了衣服和尿布，抱着孩子挪到另外一侧没被尿湿的床单上，他拍着小团团的后背想哄他睡觉，这孩子两只小手抓着脖子上的长命锁就往嘴里塞。
    愣是用前面四颗小门牙在长命锁上咬出了几个坑。
    总之就是折腾了一晚上，他也就安稳睡了前面两小时，到后来床上都是湿的，他起来自己换了床单被褥，几近天光的时候小团团才打瞌睡。
    楚岱看着饭桌上他爹眼底那片青色，没给他老子留面子，直接笑出声。
    顾卿卿在桌下拧了把他的大腿，投过去一个眼神——
    克制点。
    “阿爹，”顾卿卿接过大儿子：“昨晚团团没闹您吧？”
    楚渊在他们面前还是那副淡定从容的样子，摇摇头：“这孩子乖着呢。”
    “是吗？”楚岱扯了下嘴角，意味深长道：“那就好。”
    楚渊本来还想着一大早带着两个孙子去老伙计们面前嘚瑟一下吧，你家崽儿还没娶媳妇儿吧？我家那个逆子给我带了俩白白嫩嫩的大孙子回来啦。
    但是实在没精神头。
    吃完饭，顾卿卿把年年交给他小舅舅抱着，整理了下她阿爹让她带回家的东西，一家五口被小栩送到了火车站。
    现在火车站人不多，出行不仅要队上开证明，身上还得有钱。
    一张火车票就几块钱，是很多人家里一个月的伙食费了。
    把他们送上车，小栩在窗外跟顾卿卿挥了挥手，开车回了军区。
    火车哐哧哐哧缓缓启动，锅炉房一直在铲煤，这次特意买了后面几节车厢的票，怕孩子闻不了这个味道。
    顾卿卿和沈绥挨着坐，楚岱坐他们对面，旁边是空位。
    她特意看了眼时间，七点半。
    两个小家伙今天缓过神来趴在车窗上往外看，他们都能站稳了，从后面托着点就成，也不会摔。
    团团年年嘴里不停咿咿呀呀，时不时蹦出一个单音字，叫“爹~爹”最多。
    “我第一次坐火车都没他们这么兴奋。”顾卿卿有些好笑的摇摇头。
    楚岱旁边的窗上也趴一个，他拍拍儿子的屁股，说：“让他们白天多动动也好，免得晚上睡不着。”
    顾卿卿一想也是，也就任由儿子撅着屁股兴冲冲看着窗外叽叽呱呱了。
    沈绥昨晚看书到两点多，三楼书房四面墙都打了书架放满了各种书，大多是军事题材和近代史发展的，他看得津津有味。
    现在才冬月，学堂都没放假，他是提前跟着阿姐下岛，老师给他布置了作业让他不要落于人后。
    上了车他就垂着头在打瞌睡了。
    越往中部地区开，越能感受到窗外的寒意，白雪压低枝头，难以见到绿色。
    火车内还是很暖和的，两个小家伙也穿的多，顾卿卿和男人穿的都是前两年那件黑色呢子大衣，沈绥是蓝色的布袄。
    十一点半，一声沉闷刺耳的长刹车声过后，火车稳稳当当停在盐城站。
    顾卿卿和楚岱一人抱一个，沈绥起身从上面行李架取下包裹，提着两个袋子跟在阿姐姐夫身后下车。
    “卿妹子？！这儿这儿！”顾雄今天和队上几个精壮的小伙子一起过来交冬粮，生产队大部队清早就收到军区发来的电报，他大伯特意让他送完粮在这等着。
    寒冬腊月的，他还是一件单薄秋衫，过往的人不经意多看了两眼，看到他壮实的身材又恍然大悟。
    好不容易下了车呼吸到一口新鲜空气，顾卿卿还没缓过劲来就听到她大堂哥的声音，赶紧四处寻觅，锁定目标后站不住了，加快脚步往他那边走。
    “慢点慢点不着急嘛。”顾雄嘴上这么说，走得比谁都快，三两步到了他妹子面前，咧嘴看着他妹子和外甥直乐：“胖了不少嘛。”
    顾卿卿生完孩子确实比之前看起来要圆润多了去，不过一双大眼睛还是那么水灵灵的，格外有神：“你怎么在这边呀大哥。”
    “今天正好去粮食局交粮，大伯收到电报让我在这等着你们，回家说吧。三叔三婶昨天也回来啦，能在家待个两三天，你不是爱吃三叔做的菜吗？”顾雄不像他爹顾银那么沉闷，随了韩莲心，能说会道。
    “行，你赶牛车来的呀？”顾卿卿抱紧怀里的小家伙，把他虎头帽戴好。盐城比南阳起码低了十度，刚出火车站冷风飕飕刮来。
    “现在都是拖拉机啦，咱们队上有三台拖拉机呢！”顾雄眼底满满当当都是自豪，他扭头看身后的楚岱：“妹夫你这下了岛就不会再去了吧？”
    楚岱点头，笑着说：“以后就留在南方军区了，大哥你有空可以随时过来。”
    “那是自然，我还没去过海边呢，到时候好好看看。”顾雄笑呵呵地挠头，看到他身后的小男孩，率先打招呼：“这是我们家阿绥吧？来把东西给大哥。”
    沈绥接触过的最热情的就是他阿姐，再夸张点的是二哥，没想到除了大哥顾灿阳顾家人都这样，他还没反应过来已经两手空空了，顾雄提着东西和楚岱边走边说。
    上了拖拉机，不到半个小时就从镇上到了大屯子村，路面都被大队的老少爷们修正整平坦了，没有坑坑洼洼。
    楚岱看着眼前刮了大白的两层红砖小楼，眉梢微挑。
    他前几年来的时候还都是田泥砖茅草顶呢。
    顾卿卿也没想到老家变化这么大，她嘴巴微张，讶异得不行。
    顾雄知道他们心中的疑惑，朗声笑道：“之前不是说过队上在烧砖窑自己做水泥石灰嘛，去年秋天已经做出来啦，你们一去岛上就是两年，这些房子都是今年年初建的，没见过很正常。”
    楚岱点头，见怀里的小儿子不停探脑袋，忍不住失笑。
    拖拉机停到大队部，顾金早就在这等着了，接过闺女手里的外孙一口一个幺孙儿乖乖心肝叫个不停，旁边的秦武牙酸到不行。
    见他呲牙咧嘴一脸嫌弃，顾卿卿笑眯眯喝他打招呼：“秦叔，几年不见您身体还是这么硬朗。”
    楚岱从兜里摸出盒烟拆散发给他，也笑着喊：“秦叔，好久不见。”
    秦武瞥了眼贴着外孙小脸的顾憨子，接过烟说：“你阿爹要是不气我，秦叔身体还能更硬朗。”
    顾卿卿有些好笑地摇头。
    她小叔顾宝和秦黎的婚事定下来了，在腊月二十，到时她可能还得回来一趟。
    “一起去我家吃午饭吧？叔。”
    “行，正好有点事要跟你阿爷阿奶商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