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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2节

作品:皇上恕罪  |  分类:历史军事  |  作者:程十七

    “我的皇……妹,你说,我会不会替你瞒下来?”
    作者有话要说:
    妹妹和皇兄的关注点不一样。
    皇兄:我弟弟欺骗了我,我弟弟果然不在乎我。
    第46章 怨怼
    昏黄的灯光柔和了他凌厉的眉眼, 给他冷峻的面容平添了一丝温和。
    秦珩却是胆战心惊, 她本要再摆出一副呆呆的表情, 表示自己没听懂,想以退为进, 静观其变。然而此刻她忽然意识到这方法行不通。
    她眼角余光扫到床脚的小杌子,心念微动,她悄然站起,身子轻移,拿起小杌子,几步到皇兄面前,在他沉沉的目光中, 缓缓坐了下来。
    两人相距不足一尺。椅子高, 杌子矮, 她这么一坐,瞬间就比他矮了一大截。她昂起头看着他, 声音极轻, 态度也柔顺:“皇兄素来对我好, 肯定不会害我。”
    秦珣低头看着她。他必须承认,她模样生的极好, 如今做了女子打扮,更显端丽。眉目如画,肌肤胜雪,略微下垂的眼睑,使她的神情看起来无辜而又软糯, 教人不由得心生怜惜,似乎她做什么都能被原谅。然而他并没忽略她方才话里的小心机,他硬着心肠,微微勾了勾唇角:“是么?”
    秦珩大力点头,如同过去无数次那样,真诚、崇敬而热忱:“是的,是的,皇兄对我最好了。皇兄会帮我的是不是?”
    缓缓摇了摇头,秦珣唇角微微上扬:“不是。”
    “啊?”秦珩脸上难掩失落之情。
    秦珣站起身来,话语冰冷而残忍:“我凭什么要对你好?凭什么要帮你?以前对你好,可是现在看来我做错了不是么?我身为人子,自然是要这一切禀明父皇。我想父皇知道这件事,应该很高兴……”
    “不行……”秦珩一惊,要真告诉父皇,她岂不是就死定了?她忙伸了手去拽皇兄的衣角,仰望着他,带着哭腔,“皇兄,你不要这样。我已经知道错了。父皇如果知道,肯定会杀了我的。不止是我,还会有不少人。而且,皇兄就算为了自己,也不能这么做啊……”
    她眼泪汩汩而出,也顾不得擦拭。她将身子一矮,顺势就要往下跪:“皇兄如果不能消气,直接杀了我就是……”
    秦珣脸色蓦地一变,心里又痛又气。痛的是她恓惶无依;气的是她始终还是不相信他。难道她真以为他会将她告发到父皇那儿去?
    他冷冷地道:“我不杀你。你是我皇妹,我杀你做什么?我不过是想尽兄长的责任,带你回家罢了。”
    “我,不行,不行的,皇兄……”秦珩连连摇头,泪水涟涟。
    见她满面泪痕地往下跪,秦珣心头莫名烦躁,稍一用力,就扯出了衣袖。
    秦珩原本能够稳住身形,但她一怔之后,并没有那么做,而是顺着他的力道,向桌子角扑去。
    听到异动,秦珣看去,却见她的额角即将撞上桌角。他瞳孔微缩,不及多想,出手迅疾,直接伸臂一挡。
    秦珩的脑袋结结实实将皇兄的胳膊撞在了桌子角上,听到皇兄闷哼一声,预想中的疼痛并未如期到来,她睁开眼,看清眼前的场景,微微有些恍惚,眼泪瞬间就流了下来。
    她方才那一撞带着一丝算计,想着用苦肉计换得皇兄的垂怜 ,再慢慢教他改变主意,彻底打消告发她的念头。然而要紧关头,皇兄却拿自己的胳膊来挡。
    说不清心里是什么感觉,她急急忙忙站起来,一把拉了他,就去看他的胳膊:“皇兄,你有没有事?你怎么样?都是我不好,是我太笨了……”
    秦珣冷眼看着她眼泪扑簌簌直落,他拨开她的手,轻轻活动了一下胳膊。还好,没伤没残。不过她这反应教他心里的气儿稍微顺了一点。然而他口中却冷冷地道:“男女授受不亲,别碰我。”
    秦珩一噎,这不是她方才的话么?她低了眉,轻声央求:“皇兄别这样,我真的知错了。我只是想看一下你有没有受伤……我已经惹皇兄不高兴了,再连累皇兄受伤,我……我真是……”
    她像是忽然想起了什么,水蒙蒙的眼睛蓦地一亮,打开了床边的柜子,取出一些药酒,神情殷切地看向秦珣:“皇兄,这个能用吗?”
    她大概看出来了,三皇兄虽然怪她,还说要去告发她,但是他内心深处还是很关心她的。——毕竟他们相交多年。她想,她过去能让他跟她交好,那她以后努力一下,也可以让他帮忙隐瞒秘密。
    可能会很难,但她不能放弃。
    秦珣看着她,眸中幽暗难明。在她充满期待的眼神中,他面无表情道:“不必麻烦了。死心吧,我主意已定。你讨好我没用的。”
    秦珩心里一跳,些许无力,些许失望。然而她轻轻摇了摇头,白净的脸上浮起一抹失落:“没有,我,我没有想着讨好皇兄。我只是,我只是……”
    泪珠从眼角缓缓滑落,她用手背胡乱擦拭了一下,掩饰般道:“我,皇兄先坐着,我去给皇兄煮茶。”
    她似是心神不宁,也忘了把药酒放回原处,抱着药酒跌跌撞撞就要往外走。
    “我让你走了吗?”秦珣冷声道。
    站在门外的红色的背影瞬间停顿,在苍茫夜色中越发显得鲜艳。
    秦珣不紧不慢道:“外头可都是黑风骑,不想死的话,进来说话。”
    秦珩念头转了几转,最终还是慢慢退了回来,倚着门边,怯怯地看着他。她冷静下来,想了又想。皇兄会大怒,很正常,情理之中。但是真去告发她,就不像是他的为人了。
    缓步走到她面前,秦珣自己踱到门外,在她惊讶的目光中掩上了门。
    “皇兄,我……”
    秦珣视线扫过门边的锁,眼神黯了黯,咔吧一声将门给锁上了。
    秦珩目瞪口呆,她试图拉开门,却以失败告终。她只好拍门:“皇兄,我,你开门啊……”
    却只得到他一句“老实待着,明日随我回京。”
    秦珩有点懵,今夜发生的事情太多,完全超出了她的预期。皇兄的反应很不对,他今夜好像不按常理来行事啊。那他现下到底是怎么想的啊!不会真的想带她回京吧?他直接把她锁在这儿,连给她沟通的机会都不给,那她怎么才能改变他的念头?!
    她心中惶急,深吸一口气,努力让自己镇定下来。她对自己说,别怕,别怕。只要他不事先禀明父皇,那她就还有机会。不要慌,不要慌。对了,周成呢?
    她后知后觉想起本该早回的周成,刚才她只顾着应对皇兄,很多事情都没细想。那么,是周成出卖了她么?在她和三皇兄之间,他还是选了三皇兄吗?
    她闭了闭眼,觉得疲倦之极。她房内倒是也有一些器具,或许能打开门。可是她想如果她真的这么做了,三皇兄肯定更恼她。
    秦珣锁了门以后,在门外站了好一会儿,才转身离去。宅院的大门外,老老实实站了五个人。——周成和四个黑风骑。
    门口的灯笼映出红色的光,秦珣看到这几人脸上都不大好看。他皱眉:“怎么回事?”
    “王爷,你没事吧?”白七抢道。
    周成亦道:“殿下,他们想进去,我不同意。”——怎么能让他们进去呢?
    他顿了一顿,又小心问道:“殿下,六……,她,她怎么样了?”
    秦珣扫了他一眼,见那张年轻的脸上,写满了担忧。六?周成早知道了她的身份吧?他微眯起眼,冷声道:“这不是你该管的事。”他又转向白七:“白七,你进这家宅子,往东走二十步,左拐,会看见一个亮着灯的房间。你去看着房里的人,不能让她有丁点闪失。”
    白七点头:“是,王爷。”他心潮澎湃,王爷这样重视,里面定是个了不起的人物。他就是一夜不合眼,也得看牢了那个人。
    他当即闪身入内。
    周成心里一慌:“殿下,她……”
    秦珣眸色转冷:“该说你的事了,你随我来。”
    不安弥漫在心间,周成大气不敢出,默默跟着三殿下。
    秦珣教周成带着去了厅堂,又命周成掌了灯。他打量了一下厅堂,见布局装饰俱是寻常,又漫不经心扫了一眼跪在地上的周成:“说吧,怎么回事。”
    周成惴惴不安,思忖着道:“六姑娘不都已经说了么?”
    秦珣微眯起眼,沉声道:“六姑娘也是你叫的?”
    “……是,属下失礼。”周成咬了咬牙,心说,真是糊涂了,那明明是公主,怎么能叫姑娘?
    秦珣又道:“她说的是她的,本王想听你说。”
    听他自称本王,周成心中一凛,意识到需要认真回答。他想了想,小心说道:“是。这事说来话长……”
    “那就长话长说,本王有的是时间。”
    周成深吸口气:“是。前年殿下派属下去保护四殿下,属下不敢有丝毫怠慢。只是四殿下性子古怪,不许人近身保护。去年河东大旱,皇上派四殿下去赈灾,属下自请跟随前来。河东赈灾结束,属下发现,四殿下的举止有些异常。她将侍卫留下帮忙兴修水利,自己只带了几个人回京……”
    说到这里,他抬头看了看三殿下,见其神情冷峻,目光幽深,复又低下了头:“她把属下撇给了杜侍郎,说是要保护杜侍郎的安危。属下觉得不对,就,就违背了她的意思……去年九月初八,四殿下在回京路上发现忘带给皇上的寿礼,只好原路折回,身边一个人也没有。属下就悄悄跟了上去……”
    秦珣静静听着,眼前仿佛出现了那些画面,稍微平息下去的怒火又升腾起来,还带着一丝莫名的酸涩与屈辱。他轻声问:“然后呢?”
    “然后属下发现,四殿下去的路是荆棘崖。那是一条死路,她在崖顶要连人带马跳下去。属下当时别无选择,立刻上前阻拦,可还是晚了一步,两人双双坠下悬崖……”
    秦珣默不作声。
    “还好老天保佑,我们落在一个山洞里。属下阴差阳错,发现四殿下,竟,竟,竟是公主。”周成说到此处,面上发红,心情也有些异样。
    秦珣紧紧盯着他:“哦?你怎么发现的?”他倏忽想起廖文杰曾经藏身的山洞,看来就是那个了。隐蔽的山洞当中,孤男寡女,还能看出是男是女?
    周成自然不敢提他曾去撕六公主衣衫的经历,只小心答道:“当时殿下昏迷不醒,属下去探她脉搏,才知道。”怕三殿下再追问,他忙续道:“然后才知道,六公主她,一心寻死,她想结束自己的生命,不想连累别人。属下就做了一件很大胆的事情……”
    “什么事?”
    周成咬了咬牙:“属下建议她假死。”他提高了声音:“六公主当时不肯,是属下说,‘殿下真死都不怕,还怕假死吗?’后来,属下又搬出了三殿下,她才同意了假死,随属下一起,躲在此地。殿下,犯下欺君之罪的是属下,不是六公主。如果不是属下力劝她假死,她大概不会活着……”
    他后来这半年,对六姑娘好,除了因为她是金枝玉叶,原该他对她好;还有一个原因就是心疼。他让她活了下来,他就该努力让她好好活着……
    秦珣定定地看着他,两人的口径倒还一致。他面色稍微缓和:“如此说来,都是你的错了?”
    “是,属下罪该万死,不该怂恿六公主假死,更不该隐瞒殿下。”周成说着叩头,咚咚有声。
    秦珣低了头,半晌方道:“既是如此,那就先记下,回去领罚吧。”他站起身,欲往外走。刚看到周成时,他是想立时杀掉他的。背主之人,留之何用?但是听了周成的话,他却有了一些动摇。毕竟周成还是做对了一件事的。
    周成大惊:“回去?回哪里去?”
    “自然是回京城。”秦珣停下脚步。
    “那,那六公主怎么办?”周成急问。他怀里有刚办下来的户籍,他就要回京城了吗?他不怕受罚,只是他走了,六公主怎么办?
    秦珣笑笑:“一起回去。”
    周成彻底懵了,一……一起回去?三殿下帮四殿下解决这些难题吗?他轻轻摸了摸怀里的户籍,淡淡的失落忽然涌上心头。
    在新办的户籍里,他是邹城,她是他的远房表妹。派不上用场了么?
    秦珩虽然不安,但是长夜漫漫,她还是躺在床上眯了一会儿。然而仅仅是这一小会儿,她也不大安稳。
    过年以来,她没再做过梦。不过,这一夜,她又做了噩梦。
    她梦到自己还在皇宫中,时而是她与年少的三皇兄一起在上书房读书,时而摇身一变,成了大人模样,对一身龙袍的三皇兄怒目而视……
    她猛地睁开眼,窗子已有光亮照进来。她怔怔的,怎么又梦到三皇兄是皇帝?她揉了揉发胀的脑袋,轻轻呻吟了一声。忽然,她听到门锁的响声,忙下床,穿了鞋子,快步到门边。
    “当”的一声,紧接着门被打开。她看向站在门口的三皇兄,微微一愣,先是委屈,后是欢喜:“皇兄……”
    秦珣闪身进来,随即掩上了门。
    在门外守了一夜的白七,原以为里头是个重要人犯。可是大清早的,却见王爷带着一些食物走了过来。他正要问,王爷就叫他先退下。
    得,守了一夜,连那人长什么样子,都没看到。
    秦珣拿剑砍掉了门锁,一进门就看到秦珩。他的视线从她脸上移到她身上,皱眉:“怎么不换衣裳?”
    她竟然还是昨日那身红衣。
    秦珩怯怯地道:“我……”